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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无意义[下] ...

  •   “那条看门狗好用吗?”

      “是个麻烦。”

      能见度很低,战火已经烧到了这座城镇北面60公里的地方。平原的地形难以寻找天然掩体,所以战斗的双方开始在荒原上修筑壕沟,古老的战争形式荒谬地在这片大地上重演,双方拉锯了五十多天也没能将战线向任何一面有效推动。从一开始的人心惶惶到现在的已然松懈,镇子上的气氛也缓和了些许。

      条野采菊迎来了定期会来从他这里拿走情报的猎犬副队长。这种形势下一个外乡的黎博利出现在萨卡兹的城镇里显得十分奇怪,但是今天是安魂夜,他们甚至能够借着奇装异服的掩护混进镇子上的祭典里瞎逛。

      条野采菊对这种有些原始的祭典并不感冒,音节奇特的萨卡兹语、烟火炸响的声音、祭典上老人们嘴里咏唱的祷词都让他烦躁,矿石病过度强化了他的听力,正常的声音在他耳中也变得刺耳了起来。倒是大仓烨子兴致勃勃,拉特兰有板有眼的宗教活动和这里神秘色彩浓重的古老仪式完全不同。

      大仓烨子能够在预定好的时间之外来找他,那证明拉特兰戍卫队已经深入到了卡兹戴尔的腹地,条野聪明地没有问相关的情况,倒是大仓主动提起了最近其他部队有人射杀了自己的同族,双方都是萨科塔。她并不是将这个故事当做八卦,对萨科塔来说射杀同族会使那条法令生效,她语焉不详的态度和似笑非笑的神情下似乎在提醒着条野什么。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条野打着岔将这个话题绕了过去,大仓烨子脾气古怪,但是在原则性问题上不会开玩笑,这场战争会走向何处、拉特兰到底参与到了哪一步、他又该如何自处?光荣的戍卫队精英部队猎犬的成员患上了矿石病,即使拉特兰不是乌萨斯,失去了光环的天使也无法再接近上帝。

      心知肚明又怎么样?猎犬是拉特兰的猎犬,他们不是猎人,不过是狗罢了。既然宣誓过效忠于国家效忠于上帝,他们就别无选择,他们身上的特殊法令将他们的人生永远都和戍卫队绑定了起来,殉道在路上或者能够寿终正寝都是上帝的旨意。

      两个人混进萨卡兹的人群里面闲逛,北边的战事并没有对这个重要的节日产生什么影响,也许交战的双方都是萨卡兹,今天也没能像旧纪元的古人类那样在圣诞节的前夜主动停战。节日、信仰对这个饱受苦难的民族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们为了生存挑起内战,也因生存杀死彼此。
      这是个可悲的族群。

      所以那个脑子只有一根筋的混蛋为什么还不随便加入某一方、然后随便战死让他少一个麻烦?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他还是敲着路边小摊上的砥石打算寻一块好的带回去,萨卡兹人的刀术的确强大,有这样一柄利刃不如好好利用起来。对,没错,就是利用。

      “你们萨科塔可不擅长用刀。”大仓弯着腰看着摊子上的砥石,并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拿回去给狗磨牙。”

      ————
      下雪了,轻飘飘的雪花被寒风裹挟着落下,烟囱里冒出的烟笼罩着这座小镇,显得灰扑扑的。雪镶着黑色的煤点落在路上,然后被人们践踏,和地上的泥土混合成肮脏的样子,这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日子,浓重的霾和雪花将空气饱和,争先恐后地想要挤进人的肺里去。

      战线向北推移了,笼罩在这里的阴云散去了一些,劳作后的人们会来酒馆里面喝两口酒暖暖身子,阿戈尔来的赏金猎人性子活泼,喝了酒后坐在壁炉旁向周围的萨卡兹人讲述那些天花乱坠的故事,而他身边的人对他所说的半信半疑,神秘的阿戈尔和他们口中的“灾厄”,条野坐在角落里听着那个人的故事,倒不觉得他说的完全是酒后的妄言,拉特兰档案里的内容和那相差无几,今天过后也许可以再添几笔。

      酒馆歇业后,街上的灯光也差不多全都熄灭了,冬日的夜晚对这个镇子来说没有什么好晃悠的,但是那条野犬却没有回来。那条野犬——末广铁肠,是个缺乏常识的家伙,虽然有着难能可贵的正直三观,但是他在处理日常生活的问题上却并不擅长,对于一个佣兵商品来说这样的特质也算不合格。他会感激,但是他不会效忠于某个个体或者组织,他只效忠于自己的本心。

      敏锐地发现他本质的条野采菊并不认为他会乖乖做一个看门狗,也许有一天他还完了人情就会悄悄从后门溜走,那样的家伙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

      但是不是现在,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宵禁后还没有回来,他也许需要去找找那个家伙,即使强悍如他,也有可能遇见难以抵御的流窜在这片大地上的恶意。

      条野采菊拿着自己保养的状态良好的铳冒着雪走出门,大雪很快掩盖了白日人类活动的痕迹,声音、气味却没有被掩盖。

      条野举起铳对着末广身后的感染者开了一枪,源石子弹击中了他的颈动脉,还散逸着热气的血液溅到了末广的脸上。

      “真是狼狈。”条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对着刚刚的人又补了两枪,他抽搐着想要抬手,手臂却无力地跌落了下去。

      末广铁肠按住了他想要继续补枪的手,“够了条野,他已经死了。”

      他嗤笑着将末广的手拨开,“你永远不知道矿石病会让我们变成什么样子。”

      “他已经死了!”

      “啧。”

      源石弹的味道散去之后随着冰冷的空气涌进鼻子的就是浓重的血腥味了,这样的流寇在战争日益白热化的卡兹戴尔再常见不过了,被矿石病剥夺了姓名、身份的家伙无法在正常社会立足,于是结成感染者组织,靠着抢掠在战争的夹缝中生存似乎也形成了蔚然成风之势。

      “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打算来给你收尸。”条野歪了歪脑袋,算他走运,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落下。在他明年开春离开这里之前,他还不想弄丢这条好用的看门狗。

      闻言末广铁肠立刻说:“可是我比你强。”

      这个蠢货!!

      “你还是在雪地里睡觉吧。”条野咬牙切齿的说。

      等待他们的是起火的酒馆,木质结构的房屋很容易在干燥的天气失火,周围的邻居急切地冲出来救火。太大意了,卡兹戴尔闲散的隐居生活已经磨灭了他作为猎犬的敏锐,这是他的失职。空气里有法术点火后残余的气味,这是刻意制造的火灾,他想要追着气味去抓住那个或者那些放火的人,但是末广铁肠在一片混乱中扯住了他的胳膊。

      不善言辞的末广冲着他喊独眼萨卡兹女人的名字,他们最终没有在救火的人群中找到她和她已经病入膏肓的孩子。

      他们也没有找到那个用法术放了火的人。

      条野想起安魂夜大仓烨子对他讲的那个射杀自己同族萨科塔的故事,她也许真的是在暗示什么,他接收到这个暗示了。拉特兰戍卫队特别压制作战部队猎犬的感染者成员条野采菊死于火灾意外,这是戍卫队对他最大的仁慈。

      可以,他现在也是丧家犬了。卡兹戴尔的大雪会掩盖一切罪恶和想要掩盖的秘密,雪融化之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他们在房屋燃烧的残骸之下找到了独眼的萨卡兹女人和她的孩子,这座酒馆发生的灾难成为了小镇短暂的谈资,但是很快生存的压力就使人们忘记了别人遭受的痛苦。

      条野在有些潮湿的木板上面刻字,他突然发现他并不知道他救下的独眼萨卡兹女人全名是什么,她只告诉他自己叫玛莲。她就像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一样死去、被遗忘、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
      条野采菊莫名觉得颓然,但也觉得释然。

      神圣的拉特兰戍卫队不应该有着不洁的感染者,他已经不能接近上帝了,以这样的方式退场也不失风度,不过接下来去哪里呢?

      “你有什么打算?我已经不需要看门狗了,嘛,毕竟我也是一条丧家犬了。”条野采菊毫不客气地用一句话挖苦了两个人。

      寒风冻的他嘴唇发麻,黑发的萨卡兹手上只抱着自己的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条野会思考这个问题。”他颇为无辜的说。

      他是给自己考虑过退路,但是那个人在改变,他被身不由己地推上战车、变成眼里只剩下胜利的战争机器。卡兹戴尔的内战多线作战,能撑到什么时候谁又会胜利都是未知数。

      他手上甩着小刀思考了一会站了起来,现在去加入那个人的组织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拉特兰的平稳局势在这片大陆上是很难能可贵的,但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绕开纷争地带向北,走着看吧。”

      他跳下坡地,将纸折的花朵放在简陋的墓碑前,他们的矿石病都还在发展,如果想要活下去,周游世界当然不是好办法,但是他现在不想向面前这个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家伙解释自己的计划。
      不过,是什么时候他们都将对方放进了自己未来的规划里面呢?

      “先说好,我还是很讨厌你,”条野将自己的铳装回外套里,盘算着两个人的旅行费用问题,“你最好有点用处,铁肠先生。”

      大雪会掩埋所有罪恶和血腥,冬天过去之后善忘的卡兹戴尔就会忘记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掉了光环的萨科塔暂居者。被妖魔化的萨卡兹们依旧在内战的泥潭里面挣扎,那个曾经的研究者、教导者*1在渐渐变成一个冰冷的战争机器然后陷入沉眠。

      一对搭配怪异的旅人踏上了北上的旅程,他们终将死于该死的矿石病并且也在死前背负着感染者的恶名,但是他们活过,并且将铭记彼此。

      文中对卡兹戴尔内战的描述完全私设,neta了一战的堑壕战,圣诞前夜双方主动停战的事情也确有其事。(无能玩梗罢辽)
      *1.是方舟里对进棺材(?)之前的博士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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