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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常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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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雪晴不知哪得了风声,大清早杀进春府。下人们统统退避,则“生人勿进”的禁令在春晓安分守己的观察下得以废除,自然官家女的身份着实让人敬畏,索性大门一敞,打个招呼便可寻人,春老爷也不见得去管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派两名家丁守在大门外,省得混入毛贼。
任雪晴与小敏被迎进正堂等待通传。半盏茶的功夫,身穿蓝锦丝缎的春晓跨进门槛,笑容可掬的打着招呼:
“任姐姐,几日不见脸怎瘦成瓜子样了?”任雪晴嘿嘿一笑,站起来走向春晓:
“当然是想妹妹你啊。哎,昨日听说你出了门,我今儿个就来找你游山玩水去。”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弯了弯,春晓亦有出门的打算。即使任雪晴不登门,春晓定亲自上门赔不是。期间被关禁闭,金梅没少说她拒在门外,春晓为之动容。
“好啊,我正闲着无事做呢。”春晓展颜。身后的金梅突觉鼻子搔痒,顺手用袖口去擦,谁知小敏尖叫:
“哇!血!血!”哪里的血?春晓见小敏指着她的身后,一回头,瞥见金梅止不住的殷红从鼻间流了出来。春晓抽出丝巾忙往她脸上按去。金梅也是一惊,手忙脚乱的蹭着鼻头,这倒好,弄的鼻下一片污红,似血盆大口般可怖。
最终金梅被小敏板正脸,仰着头才止住了血。问起原由,金梅哭丧:
“金梅贱命一条,突然大补上好的人参,挨不住药力致使鼻血不止!”春晓拔高嗓音,哀怨的接口:
“我也有吃啊,为何我就不流?”任雪晴抽搐嘴角,好心又办坏事了吧。
“你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好食好药备着,身体早习惯了滋补养血,然,金梅和你不同,下人吃的东西怎与主子相比,你莫要害她了!”仔细看,春晓略显红润的脸比往常还要色泽诱人,仿佛施了胭脂。则鼻息较热,无非是补得太过,好在身底子硬,未像金梅反映突出。
春晓垫脚瞧着金梅通红的脸:“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本以为这话会使金梅高兴,谁知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副大难临头:
“别!下人的饭我吃的惯!”她哪敢逾越呐,被老爷知道非拔了她的皮,指不定像今儿一样流血过多而死,她可无福消受。任雪晴拍着春晓的肩为金梅解围:
“你啊,别惯坏了丫头!”春晓嘟唇,显然是不满:
“哪的话,金梅在我眼里就是姐妹。”任雪晴敛目乱点头,不想特意去纠正她的主仆关系:
“好了好了,话题就此打住,我们到底出不出去呢?”春晓跺脚,当然是出去,担心金梅遂给她放半天假,叮嘱她洗洗脸别吓了府中的下人。
金梅谢天谢地的恭送她们出了正堂,随后用丝巾捂着鼻子,显眼的穿过屋舍回下人房里打水。
春晓跟着任雪晴直奔一块地儿,嘴上不问,但心里头知道这路,她昨日有走过。果然任雪晴在未施完工的门前停下,原来放置在前面的凌碎瓦片移了地方,现在留一片空地。春晓举目,赫大的连字使她全身发毛,有意无意的盯着足尖,就怕有人认出她在这差点摔个四仰八叉。
门内突然冲出一个人并且有礼的问道:“任小姐,您来了呀,我家少爷正在屋中,请——。”春晓一顿,照那人的话,任雪晴与连碧不是一般的熟,虽有迟疑,但还是窘着一张脸跨了进去。想必自己回忆昨日说什么也不进他府上,现在...哎,不提也罢。
两旁的道路因修葺而便的凌乱,好在中间的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春晓左右巡视,发现这里的摆设没有想象的奢华,尽显典雅。走过石桥,下面全是花色的鹅卵石,池内未注入清水像是干涸的小河。一旁花丁正躬身在池岸拨下种子。随处都能听见木桩的敲打声,好一番忙碌的情景。
入了前厅,连碧已然放下手中的茶,站起:“我说谁呢,一天到晚没事往我这跑,你要的消息我全都毫无保留并且一字一句的说清,就差他几时上的茅房都得向你通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任雪晴错开身的刹那,连碧正巧对上一双无措的眸子,几乎咬断自己的舌头刹住话题。
“咦?......少夫人。”任雪晴蹙眉,甚是不满连碧的满腹牢骚:“好生疏的招呼,叫她春晓得了,少夫人都叫老了,何况......。”那人跑了,任雪晴猛然止住开合的嘴,偷偷注视春晓的神情。
连碧不以为意,迎她们上座。会选择称春晓为少夫人仅是想起自己惹她的不快。并且那声少夫人,说得极具嘲讽,假设春晓没听清话中的意思,为何她会笑得如此僵硬?思忖及此,连碧收起嘴角上的弧度。
“偶尔不做生意与友人谈心,有何不对?莫非连二公子嫌我任雪晴太过烦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让连碧讨饶:
“连某不敢。”任雪晴佯装冷然,心里头到时急切想说出些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了,先谢谢春晓那半支人参!”春晓猛得回神,傻傻的干笑:
“没事,我应该多谢你。反正一支我也来不及吃,好在你不嫌弃收下。”俩人的客气引得任雪晴暧昧一瞥,恍如在看一场刚上演的大戏。
“哟,竟然背着我暗度陈仓呐!”春晓旋即晃脑:“任姐姐你误会了。我与连二公子纯属友人关系,正巧昨日偶遇,我感谢他开导我,遂送了半只切好的人参答谢他。”半只、切好是说明她不是有意送礼,纯属手上有现成的,繁琐的解释是希望任雪晴莫要误会。可招来的反映非但没有理清关系,反而越描越黑。
“嘿,本以为连二公子话儿少,实在是我没摸清路子,现在看来,其不尽然,对味的人才是真。”闻言,春晓窘红着脸不发一语。连碧露齿一笑,悠哉悠哉的品茗:
“那倒是,我对春晓的性格尤为欣赏,多谢任小姐替我说话!”任雪晴瞪大眼睛,瞎猫碰到死耗子,一句讽刺却引出下文,素来牙尖嘴利的任雪晴着了连碧的道,恨得直磨牙。
春晓捧着杯底,尽量当作没有听见。任雪晴用眼睛扫着外面路过的工匠,嘴皮子努努:
“你哥哥很少来拜访你吗?”连碧慢条斯理回答:“身为长子,交代的事自然多。”任雪晴琢磨着话顺便挑刺:
“怪不得你挺闲,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你哥哥府上拜访?”连碧心里暗道这姑娘大言不惭,明显与矜持挂不上钩。
有意无意,两姑娘都爱唤他二公子,明明排行老三。曾经询问俩人唤他为二公子的理由,险些背过气来。说是从没见过连家二公子,则他总是与大哥处在一起遂直接晋升老二...不知该哭该笑,即使唤作二子,甚觉不是滋味,宛如低人一等......
连碧隐晦的在脑中思索,可表面上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自然掩饰了一个人的本质。
喝完茶,连碧做客请她们在酒楼吃了一顿。因为灶房乱成一通,等补完墙抹上漆,另请厨头方能在家中用膳,到时就不用在楼子里大把吃“油”了。
晚膳前,春晓是回了春府。饭桌上心游四处,倒是春老爷老在耳边碎碎念。抬眼抗议,发现春老爷一会喜一会忧,简直是哭笑不得。春晓吞下嘴里的米饭后提议:
“爹,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早点寻医,放着小病不治,重蹈亡羊补牢的大错可是有弊无益的。”春老爷闻言一顿,吹着胡子道:
“你不懂爹爹我的心情。告诉你,宫里又得换批新碗,几万只呢,作坊里的工匠们赶着货,就等这两三天送上去!”春晓打了个突:
“旨意下来了?我怎不知?”春老爷一瞪:
“还说呢,一天到晚向外跑,也不来正堂晃晃。说来奇怪,礼部下来的单子怎么换成了黄榜,命我送货的那天接见太子?八杆子打不着一起,我与太子不熟,何故要召见我?”经春老爷一提,饭桌上的人全放下碗筷,速则思索起来。
崔煊猜测:“前些日子,【玉春观】好事连连,好几家店主与我们合作,我从中筛选了几家地势佳人气旺的铺子。您看,是不是宫里得了消息,准备全由我们代劳?西临那里的瓷货少了半批生意,据说礼部今年的报单里除名了。”春老爷捻须,点着头:
“的确,我们生意蒸蒸日上,往坏处想又寻不到根据。天下掉馅饼吧,我觉得不切实际,京城上下就算独揽瓷货那线头,我绝对有信心,但不乏抢生意暗暗搞手段,我就是不够心安呐。”
春月倒是乐观其成,哪的生意不与风险并行的,爹爹白手起家,凡事做的仔细,认真,一次次转危为安,得心应手,这次一定也能化险为夷。春月趁着崔煊的好消息进言:
“爹,旨意未判明定论,哪怕胡思乱想无非是不能确诊,浪费精力,不如想着拓宽领域,打着名号办实物扎稳根子。”春老爷莞尔一笑,他们家女儿有经商之道,果然是耳染目濡,幸哉!乐哉!
当家之主笑由心生,鼓动着全家人融进欢乐里。食甘寝宁,日子过的何其之快。
计划始终赶不上变故,春老爷进宫出宫,整整两时辰磨得大气不敢出,脸色就跟抹了黑炭,臭得人人避之。
一桌的菜顿时索然无味。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春老爷叹了半天,竟于钱禄那小子有关。想不到他攀上太子,尽嚼他人舌根。这到好,太子拐着弯子问起他们家的私事,句句围着被赶出去的三姑爷。春晓脸色白了又白,掌心出了一层热汗。
再问后来,春老爷叫嚣着说太子想见此人,骤然老脸挂不住扭在一块儿,心里叫苦到哪去寻人啊。可恶的钱禄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家出丑,企图用名声败坏他们的生意。
春月安慰春老爷放稳心,说她会想办法。春老爷哪会细想这话中的意思,抱头与春夫人唉声叹气,锤着胸口悔恨当初。春晓定定的凝视春月,她当然相信春月有法子寻到他,根本是颠龙倒凤,金屋藏娇。
春晓讽笑着握紧拳,尖利的手指戳进肉里提醒自己不能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