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堕落史》杨林语

29、第 29 章

　　那天过后，林予回到公司，和楚一珊见了面，二人谁也没有说什么，不约而同的遗忘了那晚的事情。

　　楚一珊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气，她把那晚事成后可能获得的利益算了一算，乘以十倍，一股脑的算在林予头上。

　　楚一珊在公司里有点权利，也是个心狠站得住脚的女人，以前倒是有人防着她来着，楚一珊看人眼光毒辣，总能挑中那些易火体质的小孩。奇的她手上的艺人大多昙花一现，火的快，销声匿迹的也快。

　　时间久了，人们发觉这女人的邪性了，艺人到了她手里，没有日久天长一说，尽賺了快钱，捞一笔就抛，业内笑称楚一珊的艺人是日抛型艺人。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晚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人们暗暗吃瓜居多，也有人幸灾乐祸的猜测，能被沈延青看上还全身而退的人，一定不简单，楚一珊的日抛型艺人怕是要黏在手上了。

　　林予没有理会外界纷纷扰扰，专心于工作，对楚一珊一如既往的乖顺听话，楚一珊给他接十个通告，他半点磕不打的照单全收。尽管里面许多活动完全是在消耗虚高的人气，累且不值得。

　　新近，林予接了某个壕却没口碑的微商品牌的代言人，这激起了大批粉丝的怒气，他们在林予的微博下苦口相劝，在公司官微下狙击公司不上心，把偶像的事业规划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哪些稍微知道点内幕的粉丝，把苗头对准了偶像的经纪人。有人专门给楚一珊建了话题，“那些年楚经纪人葬送的好艺人们”。

　　话题置顶微博里罗列了楚一珊的十宗罪，疯狂压榨刚入行的年轻艺人；禁止某位艺人参加父亲的葬礼，仅因为通告时间安排紧迫；带着手底下的艺人“走捷径”（隐隐约约有听说）……

　　林予坐在摄影棚里等着造型师给他做头发，翻了一会儿微博下的留言，又点进“那些年楚经纪人葬送的好艺人们”的话题看了看，关掉手机低头玩自己几根手指。他的指甲发淡淡的青白色，“月牙儿”只有小小一细条，据说这是身体不好的表现。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就从那个身体矫健的林予，变成现在这个天气稍微变一变，就开始头疼脑热的林予。

　　演员明星之流，工作压力大，忙起来十分累，但是像林予这种拿健康换明天的是极少数。

　　这一年他像只陀螺似的滴溜溜转，甚少有停歇的机会，鞭子就在楚一珊手里，他只要稍有松懈，楚一珊就会高高扬起手来给他一鞭子，让他又飞快高速旋转起来。

　　林予从前不觉得什么，自以为仗着年轻还可以糟蹋几年身体，可是近来越来越觉得累，各种心有余力不足。

　　拍写真时，他几近麻木的按照摄影师的指导做着动作，他看见摄影师和助手撇了撇嘴，似乎是对这位“花瓶”艺人僵硬的表现表示无奈。

　　林予狠狠往太阳穴上怼了两块清凉油，又凉又辣的气体刺激的眼泪汪汪，头脑爽利不少。

　　郑岳看不下眼，找工作人员要了包速溶咖啡冲好送到林予手里，说：“林哥，再坚持坚持，晚上就能回家睡觉了。”

　　林予朝他比ok的手势，低头喝了一口热气氤氲的咖啡，温度正好，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拍摄活动将近八点才结束，林予回家，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电脑登陆微博，在众多粉丝私信中看到了任平生的回信。

　　不可名状的喜悦心情涌上心头，任平生的回信不长，客气的表达了对林予喜欢自己作品的感谢，末尾留下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

　　这串数字是离岸三尺最直的鱼钩，林予这条小鱼却义无反顾的蹦出水面咬住了鱼钩。

　　他通过这串数字加了任平生的微信号，好友通过后，任平生开门见山的发来信息道：

　　“你又决定演我的剧本了？”

　　林予委婉回道：“我暂时还没有独立选择剧本的权力。”

　　那边久久没有回信，林予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到，又道：“不能出演男一号我感到很遗憾，不过《青山下》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剧本，我很期盼能看到它被拍成电影出现在大荧幕上，不知道我还能为这个剧本做些什么呢？比如说……一笔投资？”

　　大约半个小时，任平生发来一条语音，声音里带着没精神的沙哑，“这是一部小成本电影……你准备投资多少？”

　　紧接着第二条语音发过来，“有空吗？我们面谈。”

　　任平生是个实干家，说面谈，便把时间定在了下一刻，问林予要了住址，半个小时后出现在楼下。

　　林予套了一件外套从楼上跑下来，拉开车门，坐上这辆灰扑扑的汽车副驾驶。

　　任平生是一个和这辆车一样灰扑扑的男人，中等身材，长的不美也不丑，丢在人堆里就很难再找到。可林予对他掩藏在朴素外表下五彩斑斓的心灵十分感兴趣。

　　任平生开口第一句话道：“刚才不好意思，我打了个盹。”

　　林予道：“没关系，我们现在去哪儿？”

　　任平生道：“带你去拍摄场地看看。”

　　任平生说的拍摄场地是一处上世纪的厂房，现已连同它附近的家属楼一起废弃。

　　这里十分符合任平生对于电影里某些场景的想象，他希望能租下来作为拍摄场地。不过这块地的主人正等待政府拆迁，并不想节外生枝，如果给出的价格高一些或许可以试一试。

　　二人走在荒草丛生的厂房里，黑暗中，林予似乎看到那边报废的机器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复又看去，一下子捏紧了任平生的胳膊，紧张到磕巴，“任，任导，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任平生扫了一眼，说：“是梁卫和。”

　　“梁卫和？”林予把这个名字放在舌尖咀嚼一遍，感觉在哪儿听说过，问道：“他来这么荒凉的地方干什么，不怕吗？”

　　任平生哼笑道：“老婆都跟人跑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走，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路上，林予忽然想起来梁卫和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过。

　　大约十几年前，Z国影坛上有一个极为瞩目的青年演员，名字叫赵钰。他出道晚，以26岁的“高龄”接拍了第一部喜剧电影《黑色星期日》，一炮而红，并且凭借在电影中出色的演技获得青年电影节影帝（那时青年电影节还未没落，几乎可与长安电影节，庐州电影节，双廊电影节并称四大），可以说出道即巅峰。

　　时隔三年，赵钰主演的第二部电影《海之蓝》，为他斩获了双廊电影节影帝。

　　赵钰极其爱惜羽毛，短短六年的演员生涯，只参演过五部电影，两部主演，三部作配，却在无数观众心头留下永恒的印象。

　　有人说赵钰的成功，他的经纪人梁卫和功不可没。

　　梁卫和这个名字，随着赵钰火遍大江南北后，逐渐出现于人们的眼前。他只带过赵钰一个艺人，却被外界评价为娱乐圈最有价值的经纪人。他是只属于赵钰的伯乐，为赵钰挖掘最适合的角色，也为赵钰解决生活工作里出现的全部大小事情，以能够让他专心投入到拍摄中。

　　只可惜二人亲密无间的合作仅仅维持了五年。赵钰出道第六年头上，从前专注于拍戏的他，开始大量接商业活动，并且破天荒的接了一部综艺节目。

　　在节目录制过程中，赵钰意外被摄影棚里的高空坠物砸伤眼睛，造成永久损伤，这对外表极为重要的演员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赵钰匆匆息影，移居国外，自此从观众们的视线中消失。

　　至于他的金牌经纪人梁卫和，听说二人闹了经济上的不愉快，解绑的很难看。赵钰走后，有公司想让梁卫和继续带新人，说不定能带出下一个大满贯影帝，梁卫和拒绝。

　　这位十年前的金牌经纪人渐渐在圈内销声匿迹，后有人传言在江南乡下见过他，他面色红润，身体强健，养着千亩良田，整日养虾种桑，养鱼喂鸡，过着闲适的退休生活。

　　林予低声问：“是赵钰那个梁卫和吗？”

　　任平生说：“是的，不过你不要在老梁面前提赵钰这两个字。”

　　二人走到庞大的机器下面，梁卫和的脚几乎就垂在他们的额头平齐的地方。

　　任平生伸手拽了拽他的脚腕，说：“又失眠了？”

　　梁卫和把指间的香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声音低低沉沉的，说：“家里闷的慌，睡不着。”他低头看着林予，问：“这是谁？”

　　任平生的语气甚为得意，道：“我金主。”

　　林予正竭力瞪大眼睛要看清那黑暗中的轮廓，梁卫和忽然弯下腰凑近他，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寸许，他们彼此认真把对方打量，然后一个直起腰，一个后退一步，梁卫和说：

　　“这不就是你看上的那个演员？”

　　任平生竖起一根食指说：“现在是我的投资人，他要给我的电影投资一千万，一千万！”

　　林予吓了一跳，“不不不，我没有那么多钱。”

　　任平生看他，说：“我知道现在的偶像很賺钱。”

　　林予道：“我才出道两年，经济合约还是……”他想了一下形容道：“比如说我代言一个产品，可以賺一兜米，我只能拿其中的一颗，大头都在公司那里，我都买不起B市的一套房！”

　　任平生道：“年轻人，不要用买房衡量自己的人生价值，五百万。”

　　“我再考虑考虑。”林予有些后悔过早夸下海口。

　　梁卫和从机器上跳下来，三人一起朝厂房外走去。

　　梁卫和心不在焉的抽烟，林予努力和金牌经纪人搭话，任平生努力落实自己那五百万，三人各自忙忙碌碌。

　　走到马路上，梁卫和从路边草丛里搬出一辆自行车，蹬上去，一脚支着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一扬手道：“走了。”

　　自行车滑行出去。

　　林予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个再见。林予回忆那廉价的红梅烟，软塌塌的运动鞋，叮当作响的代步工具，以及中年坐在机器上落寞孤独的影子，问道：“梁老师经济上有困难？”

　　任平生道：“这几年他做生意，做什么赔什么，早些年的积蓄都赔光了，欠了一屁股债。”

　　林予立刻道：“那为什么不继续回来当经纪人？”

　　任平生看他，挑挑眉，说：“一会儿有空吗？我去买一打啤酒几个下酒菜，去我家，我们详细聊一聊剧本。”

　　林予摆手拒绝，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一咬牙，说：“三百万。”

　　任平生一咬牙一跺脚说：“三百万就三百万。”

　　这会儿林予还不知道，他为这部电影付出的金钱远远不止三百万，这部“小成本”电影差点让一个积极努力上进的年轻人背负上高额的贷款，不过后来他也收获了巨大的回报，这都是后话。

　　回程的路上，林予详细打听了梁卫和的事情，任平生看他这位新晋金主眉清目秀颇为喜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光联系方式就给了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