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中毒文-琴牵四世》神仙姊姊

88、寤寐

　　那个小伙计果然说话算数，这条街上其余的酒家十之七八都关门了，他们家的幌子却还挑着，灯也亮着。伙计端了个大海碗在门口扒饭，见了他们喜道：“回来啦！怎么样，咱们家说话算数吧？两位见到什么东西没有？”
　　梁不材笑着应了几句，和云净初坐回白日那个位子。
　　他脚边桌上，都堆满了酒坛，梁不材打开一坛猛地喝了一口，云净初本想阻止他，想想还是算了，梁不材放下酒坛道：“这个共情太耗神耗力，不过我知道秦商是怎么死的。”说着便简单的给云净初说了起来。
　　梁不材：“这两个鬼面人修为挺高，高到可以支撑使用一张传送符的消耗。他在脸和剑上都施了法。在脸上施法倒是可以理解，怕被认出来嘛。但一般名不见经传的修士，没有在剑上施法遮掩的必要——除非他的剑，在修真界中有点名气，或者非常有名气，很多人都认得他的剑芒，一祭出来便会露馅，所以不得不遮掩。”
　　云净初静静的听着，缓缓摇头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梁不材又试探着问道：“云绽，根据我的描述你觉得，他是不是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更具体的话他就不方便说出来了。比如，云翊晨。或者，云启锐。
　　云净初肯定地道：“不是。”
　　对云净初的答案，梁不材很有信心。他认为云净初不是那种会遮掩事实或者不敢面对真相的人。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他也不喜欢说谎，照梁不材看，让云净初说谎，他宁可给自己施禁言术不说话。所以梁不材立刻便排除了这两个人，道：“那就更加复杂了。”
　　那名伙计很殷勤地送上来两碟子花生米。梁不材被打断了，他抬眼一看云净初，笑道：“玄尊，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没怎么样。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你说的很对，在了解所有内情和来龙去脉之前，谁都不能对任何事妄加评定。我只要了五坛，你却多给我买了五坛，我一个人怕是喝不完了。怎么样，你陪我喝？这里又不是世外桃源，不犯禁吧？”
　　他本是做好了被一口回绝的准备，谁知云净初道：“喝。”
　　梁不材啧啧道：“玄尊，你是真的变了。从前当着你的面喝一小坛，你凶死了，要把我扔过墙，还打我。如今你还在院子里藏仙人醉，偷偷喝。”
　　云净初整了一下衣襟，淡声道：“仙人醉，我一坛也没动。”
　　梁不材道：“不喝那你藏着干什么，留着送我啊？好了好了，没动就没动，信你还不行吗。我不提了，来吧。我一定要看看，滴酒不沾的世外桃源云氏子弟，究竟几杯倒。”
　　他给云净初倒了一碗，云净初想也不想，接过，灌下。梁不材兴奋莫名，盯着他的脸，看他什么时候脸红。谁知，盯了好一会儿，云净初的脸色和神色都半点不变，幽深的眸子很冷静地注视着他——完全没有变化！
　　梁不材大感失望，正想怂恿他再喝一坛，忽然，云净初皱了皱眉，轻轻揉了揉眉心。过了片刻，一只手支着额，就这么睁着眼，看上去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只是眼神没有焦距。
　　……睁着眼睡着了？
　　……睁着眼睡着了！
　　一般人在喝了这么多酒之后，应该先醉，然后再睡。云净初怎么能跳过了醉这一步，直接就睁着眼睡了？！
　　他想看的就是“醉”这一节！
　　梁不材对着睡着也是一脸严肃正直的云净初挥了挥手，在他耳边拍了拍掌。不应。
　　居然是个一碗倒。
　　店小二听到这边的声音，过来了道：“这位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梁不材道：“你来的正好，来搭把手，帮我把他扶起来。”
　　话说刚把云净初扶起来，右手环上他的脖颈，然鹅，梁不材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一时没撑住，差点摔倒，还好店小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梁不材。
　　这时，云净初突然自己站好，“啪”的一声打了店小二一掌，这一掌虽然听着响亮得很，却没什么实际的杀伤力。店小二挨了一下，只是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晃了晃，稳住身形，继续站好，面上一片茫然道：“嘿，打我干什么呀？”

　　这时，云净初似乎还嫌这一掌不够表达他的愤怒，又推了店小二一掌，直把他推出几步之外。
　　他很不高兴地冲店小二道：“走开。”
　　梁不材终于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云净初这两掌，无论是行为抑或言语，都非常……幼稚。
　　把店小二推出了足够的距离，云净初像是终于满意了，转过身，走回来，站到梁不材身边。
　　梁不材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
　　云净初的脸色和神情，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比平时更严肃，更一本正经，更无可挑剔。脸不红，气不喘，走路带风，脚底稳稳当当。看上去，还是那个严正端方、冷静自持的仙门名士玄尊。
　　梁不材试探着道：“云绽，这是几？”
　　他比了一个二。云净初不答，肃然地伸出双手，一左一右，认真地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啪”，浣尘剑被主人落到了地上。
　　梁不材：“……”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云绽！
　　梁不材道：“云绽，你是不是醉了。”
　　云净初道：“没有。”
　　喝醉的人都是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梁不材抽回手指，云净初还维持着握住他手指的姿势，专注地虚捏着两个拳头。梁不材无言地看着他，人家都是醉了再睡，云净初却是睡了再醉。而且他醉了之后，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以至于让人难以判断。
　　昔年第一世江风吟的酒友无数，看过人醉后千奇百怪的丑态。有嚎啕大哭的，有咯咯傻笑的，有发疯撒泼的，有当街挺尸的，有一心求死的，有嘤嘤嘤“你怎么不要我了”的，还是头一次看到云净初这样不吵不闹、神色正直，行为却无比诡异的。
　　他抽了抽嘴角，强忍笑意，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浣尘，背到自己身上，道：“好了，跟我回去吧。”
　　不能放着这样的云净初在外面乱跑啊，天知道他还会干什么。
　　好在，云净初醉了之后，似乎也很好说话，风度颇佳地一颔首，和他一起迈开步子。若是有人路过此地，一定会相信这是两个知交好友在夜游漫谈，赞叹一下此等风雅之举。
　　身后，店小二眼看梁不材的小身板撑不住云净初想要上去帮忙，云净初猛地转身，又是怒气冲冲的一掌。这次，拍到了店小二脑袋上。
　　店小二吓得赶紧退出几步远，不敢上前。
　　梁不材哭笑不得，拉住云净初的手臂：“你打他干什么！”
　　云净初用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用的威胁口吻对店小二道：“走开！”
　　梁不材知道，不能跟喝醉了的人反着来，忙道：“好好好，依你，走开就走开。”　　梁不材没料到出现这种情况，拖拖拉拉架着他离开了小酒铺。
　　走在街上没走几步，梁不材就撑不住了道：“云绽，我撑不住了，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能找到客栈，让店小二帮忙扶你一下可好？”
　　云净初突然自己站好，无比正常的朝前走去，梁不材赶紧在后面道：“诶云绽，大晚上的你去哪，站住，别乱跑。”
　　云净初摇摇晃晃的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了，目光呆滞的看着客栈的牌匾，等着梁不材赶过来。不一会梁不材背着浣尘剑气喘吁吁的赶到了道：“唉......云绽，终于追上你，累死我了。你怎么停下了？”
　　云净初呆滞的看着他，下巴一扬，意思是让他看牌匾，梁不材一看，居然是一家客栈。
　　梁不材伸出大拇指道：“云绽，你好厉害，居然找到了客栈，那我们进去吧。”
　　梁不材扶着云净初进去，他摸云净初身上的东西早已摸得娴熟无比，取了钱袋，要了两间房，把云净初送进其中一间，脱了他的靴子，盖上被子，就在旁边看着他。
　　第一世让云净初喝了两次酒都是贴着随心所欲符纸，让他干啥就干啥，也不知道他酒量如何，今天才知道原来云净初酒量居然一杯就倒。
　　梁不材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全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伸出一手，轻轻勾起了云净初的下巴，轻声道：“云绽，你可算是落到我手上来啦。”睡着的云净初很顺从地仰起了脸。这张脸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眼神偏冷，显得很是淡漠，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态。可闭上眼睛后，轮廓柔和了许多，犹如一尊年轻俊美的玉像，静谧安详，对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梁不材越看越是着迷，四十五年不见，云静初还是那张少年脸庞，不过越发俊俏了。
　　梁不材伸手捏了捏云净初如玉般的脸颊，嗯，手感不错，贼心不死，又去戳他的脸颊。戳了两下，忽然想到，他从来都没见过云净初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两只手指提着云净初的嘴角往上拉，想看看他微笑的模样。忽然，他的手被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给握住了。
　　云净初睁开了双眼，正冷冷地盯着他。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云净初！
　　梁不材道：“云绽，你是不是醉了。”
　　云净初道：“没有。
　　梁不材对云净初道：“云绽，你醉了怎么脸都不红一下。”
　　因为云净初看上去太正常了，比梁不材还要正常，所以他也忍不住用对正常人的口吻和他对话。谁知，云净初听了这句，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往怀里一拽。
　　猝不及防，梁不材被拽得一下子跌在云净初身上，头贴着云净初左侧胸口
　　正晕着，云净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心跳。”
　　“什么？”
　　云净初道：“脸看不出，听心跳。”
　　说话时，他的胸膛随着低音而震动，一颗心脏正在持续有力地跳动，咚咚、咚咚，有些偏快。梁不材把头抬起，会意：“看脸看不出来，得听心跳才判断的出来？”
　　云净初老实地道：“嗯。”
　　梁不材捧腹。

　　难道云净初的脸皮这么厚，红晕都透不出来么？看起来不像啊！
　　喝醉了之后的云净初竟然如此诚实，而且行为和言语也比平时……奔放多了！
　　便道：“好了我知道了，放我起来。”
　　云净初：“不放。”
　　梁不材：“放手，我去打水给你洗洗脸。”
　　云净初：“不放。”
　　梁不材心想：“没想到云绽报复心还挺强。从前我戏弄他的，如今他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叫我吃没趣。这可太长进了。不光修为长进，脸皮也长进了。”
　　难得看见如此诚实坦率的云净初，教梁不材以礼相待、而不使点儿坏，那怎么可能呢？
　　梁不材抬起头趴在他胸口，道：“玄尊，现在是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云净初道：“嗯。”
　　梁不材：“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云净初：“嗯。”
　　梁不材将一只手撑着下巴，勾起一边嘴角，道：“那好。我问你，你——有没有偷喝过你院子里藏的仙人醉？”
　　云净初：“否。”
　　梁不材：“喜不喜欢兔子？”
　　云净初：“喜。”
　　梁不材：“有没有犯过禁？”
　　云净初：“有。”
　　梁不材：“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云净初：“有。”
　　梁不材的问题都点到而止，并非真的趁机套云净初的隐私，只是确认他是否的确有问必答。他继续问：“江沅如何？”
　　皱眉：“哼。”
　　梁不材笑眯眯指了指自己：“这个如何？”
　　云净初：“我的。”
　　“……”
　　云净初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我的。”
　　梁不材忽然了然了。
　　他取下浣尘，心道：“刚才我指着自己，云绽是把我说的‘这个’理解成了我背着的浣尘吧。”
　　想到这里，他下了床，拿着浣尘在房间里从左走到右，从东走到西。果然，他走到哪里，云净初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他转到哪里。坦诚无比，坦荡无比，直白无比，□□无比。
　　梁不材被他几乎是热情如火的眼神逼得简直站不住脚，把浣尘举到云净初眼前：“想要吗？”
　　云净初道：“想要。”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证明自己的渴求，云净初一把抓住他拿着浣尘的那只手，浅色的眸子直视着他，轻轻喘了一口气，咬字用力地重复道：“……想要。”
　　梁不材明知他醉得一塌糊涂，明知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可还是被这两个字砸得一阵手臂发软，腿脚发软。
　　他心道：“云绽这人真是……若是他对一个姑娘这样实诚热烈，那该是多可怕的一个男人啊！”
　　定定心神，梁不材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为什么帮我？”
　　云净初轻轻启唇，梁不材把头凑得近了一些，要听他的答案。谁知，云净初忽然翻脸，腰后某个熟悉的地方被拍了一下，浑身酸麻，动弹不得。云净初收回手，仍旧把他抱在身上，给两人盖好被子道：“亥时到。休息。”
　　烛火被一挥而灭，浣尘又被主人摔到了地上。
　　梁不材被推得眼冒金星，还以为他酒醒了，道：“云绽？！”
　　梁不材被打断了盘问，望着床顶，道：“咱们不能一边休息一边聊聊天吗？”
　　云净初道：“不能。”
　　……也罢，总有机会再把云净初灌醉，迟早会问出来的。
　　梁不材道：“云绽，你解开我，我总不能就这么睡一夜吧？我订了两间房，咱们不用挤一张床。”
　　静止片刻，云净初的伸出手，在被子里摸索一阵，慢吞吞地开始解他的衣带。梁不材喝道：“行了！好了！不是这个解！！！嗯！！！好的！你把我放下，我睡觉！！！”
　　黑暗中，一片死寂。过了半晌，云净初终于把梁不材放在身侧躺下，给两人盖好被子，把梁不材的被角仔仔细细掖好，道：“休息。”
　　沉默了半晌，梁不材又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们家禁酒了。一碗倒，还酒品差。要是云家人喝醉了都像你这样，该禁。谁喝打谁。”
　　云净初闭着眼睛，举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道：“嘘。”
　　梁不材一口气堵在胸口和唇齿之间，提不上来，压不下去。
　　不应该啊？！是哪里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