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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落寞 ...

  •   江风吟的心吊了起来:“被看到了?趁现在立刻逃?还是没有?”
      这时,踏踏的脚步声中,一个男人道:“从现在起,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祝家监察司。”
      这个声音江风吟和江沅都熟悉无比,正是祝炎!
      这时候门生来禀报:“二公子,江氏夫妇的尸体.....”
      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在祝炎旁边道:“人已死,好好安葬吧!”
      祝炎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红衣女子道:人都死了,尸体而已!刚刚这么不把我们二公子放在眼里,他们的尸体也不用放在眼里。”
      江沅一下子没抓住,从墙上滑了下去。江风吟眼疾手快地提住了他的后领。
      两人都是热泪盈眶,泪珠顺着面颊滚滚坠落,打到手背、土地上。
      祝炎搂着两个女人道:“瞧瞧,他就是这么个脾性,古怪,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人都是他杀的,还讲这些做什么。”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虚伪!”
      祝炎就爱听她附和自己,哈哈一笑。红衣女子又幸灾乐祸道:“这个梅贱人也算是活该了,当年仗着家里势力逼着男人跟她成亲,结果呢,成亲了有什么用,人家还不是不喜欢她。当了十几年的弃妇,人人在背后嘲笑。她还不知收敛,飞扬跋扈。最后这样也是报应。”
      祝炎道:“是吗?那女的还挺有几分姿色的,江中月为什么不喜欢他?”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是长得不错的女人,男人没有什么理由不喜欢。该被唾弃的只有姿色平平的女人,还有不肯给他睡的女人。另一个粉衣女子道:“想想也知道啦,梅贱人这么强势,明明是个女人却整天挥鞭子打人耳光,一点教养都没有,江中月娶了这么个老婆还要被她拖累,真是倒了八辈的霉。”
      祝炎道:“不错!女人嘛,就应该像我的诗诗和花花这样,乖巧听话,祝柔可爱,一心向着我。”
      两个女人格格而笑。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庸言俗语,江风吟又悲又怒,浑身发抖。他担心江沅会爆发,而江沅可能是悲痛过度,好像昏厥了一样,一动也不动。那个叫诗诗的女子道:“我们当然只能一心向着二公子您了……我们还能向着谁?”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道:“祝公子!所有的屋子都搜查过了,清点出来的法宝有两千四百多件,正在归类。”
      那是荷塘月色的东西,那是江家的东西!
      祝炎哈哈大笑,道:“好,好!这种时候,正是应该大大庆贺一番,我看今晚就在这里设宴吧。物尽其用!”
      两个女人娇声道:“恭喜公子入主荷塘月色。”
      祝炎道:“什么荷塘月色,把这名字改了,把所有带着江氏标志的门都拆了,换成祝氏的太阳纹!诗诗,花花,快来给我表演你最拿手的歌舞!”
      江风吟和江沅再也听不下去了。两人翻下了墙,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离开荷塘月色。跑了很远,那群乌合之众在校场内的欢声笑语还挥之不去,一个女人娇媚的歌声快活无比地飘荡在荷塘月色的上空,仿佛一把带有剧毒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在切割他们的耳朵和心脏。
      一口气跑出数里,江沅忽然停了下来。
      江风吟也跟着停了下来,江沅转身往回折,江风吟抓住他道:“江沅,你干什么!不要回去!”
      江沅甩手道:“不要回去?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让我不要回去?我爹娘的尸体还在荷塘月色里,我能就这么走了吗?我不回去我还能去哪里!”
      江风吟抓得更紧了:“你现在回去你能干什么?他们连江叔叔和梅夫人都杀了,你回去就是一个死字!”
      江沅大叫道:“死就死!你怕死可以滚,别挡我的路!”
      江风吟出手擒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遗体一定要拿回来但不是现在!”
      江沅闪身避过,还击道:“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受够你了,快给我滚!”
      江风吟喝道:“江叔叔和梅夫人说了,要我看顾你,要你好好的!”
      “给我闭嘴!”江沅猛地推了他一把,怒吼道:“为什么啊?!”
      江风吟被他一把推到草丛里,江沅扑了过来,提起他衣领,不住摇晃:“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
      他掐住江风吟的脖子,两眼爆满血丝:“你为什么要救云净初?!”
      大悲大怒之下,江沅已经失去了神智,根本无法控制力度。江风吟掰他手腕:“江沅……”
      江沅把他按在地上,咆哮道:“你为什么要救云净初?!你为什么非要强出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招惹是非!不要出手!你就这么喜欢做英雄?!做英雄的下场是什么你看到了吗?!啊?!你现在高兴了吗?!”
      “云净初战子惟他们死就死了!你让他们死就是了!他们死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关我们家什么事?!凭什么?!凭什么?!”
      “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都给我死!!!”
      江风吟憋得脸色通红,大喝道:“江沅!!!”
      掐着他脖子的手,忽然松开了。
      江沅死死瞪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垂死般的悲鸣、一声痛苦的呜咽。
      他哭着道:“……我要我的爹娘,我的爹娘啊……”
      他向江风吟要他的父亲和母亲。可是,向谁要,都要不回来了。
      江风吟也在哭,两个人跌坐在草丛里,看着对方痛哭流涕。
      江沅心里明明很清楚,就算当初在帝王山江风吟不救云净初,祝家迟早也要找个理由逼上门来的。可是他总觉得,若是没有江风吟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的这么快,也许还有能转圜的余地。
      就是这一点令人痛苦的侥幸,让他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悔恨和怒火,肝肠寸断。
      天光微亮时,江沅几乎都有些呆滞了。
      这一晚上,他竟然还睡了几觉。一是太困了,哭得脱力,不由自主昏睡过去。二是还抱着这是一场噩梦的期望,迫不及待地盼望睡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就能发现自己还躺在荷塘月色自己的房间里。父亲坐在厅堂里看书擦剑,母亲又在发脾气抱怨,责骂挤眉弄眼的江风吟,师弟们不好好做早课,尽上蹿下跳。
      而不是被冷风吹了一夜之后,在野草丛里头痛欲裂的醒来,发现自己还蜷缩在一个荒凉偏僻的小山坡后。
      先动了动的江风吟。
      他扶着自己的双腿,勉强站起来,哑声道:“走吧。”
      江沅一动不动。江风吟伸手拉他,又道:“走吧。”
      江沅道:“……走去哪里?”
      他嗓子干哑,江风吟道:“去俞梅氏,去找祖母。”
      江沅挥开了他伸出的手。须臾,这才自己坐起,慢慢站起了起来。
      两人向着俞山的方向出发,徒步而行。
      一路上,两人都是强打精神,步履沉重,仿佛身负千斤巨担。
      江沅总是低头,抱住右手,食指上的龙吟抵在心口附近,把这仅存的一样亲人遗物摸了一遍又一遍。再频频回望荷塘月色的方向,凝望着那个曾经是自己的家、如今沦为一个魔窟的地方。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看不厌、永远还抱有最后那么一点希望,可是,泪水也永远会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他们回去的匆忙,船上的干粮忘了带,从昨日到今日又体力消耗严重,走了半日后,都开始头昏眼花。离开了人迹荒凉的野外,进入了一座小城。找了一家客栈,江风吟看了看江沅,见他一副疲倦至极、不想动弹的模样,道:“你坐着。我去弄点吃的。”
      江沅没应,也没点头。走来的路上,他一共只和江风吟说了几个字。
      江风吟再三叮嘱他坐着不要动,这才走开。还好下船顺手把钱揣在身上,买了干粮备长路上所用,花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迅速回到客栈。
      然而,江沅却不见了。
      江风吟提着一堆馒头、面饼、水果,心头一慌,强自镇定,在附近街上找了一通,仍是没见到江沅。他这才彻底慌了,拉住客栈伙计道:“小二哥,刚才房间里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公子,你有没有看到他去哪儿了?”
      小二想了想道:“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
      江风吟道:“是啊!”
      小二道:“客栈人来人往,没怎么看清。应该是走了吧。”
      江风吟喃喃道:“……走了……走了……”
      恐怕是回荷塘月色去偷遗体了!
      疯了一样,江风吟拔腿就跑,往来的方向跑。
      他手里提着一堆刚买的吃食,沉甸甸的拖他的后腿,奔了一阵他便将它们抛在身后。可是奔出一段路后,他就开始头昏眼花,体力不支,再加上心头发慌,双膝一软,扑到了地上。
      这一扑,扑了他满脸的灰泥,口里尝到了尘土的味道。
      江风吟胸腔中涌上一股铺天盖地的无力和恨意,拳头在地上重重一砸,大叫一声,这才爬了起来。他折回去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馒头,在胸口擦了擦,囫囵两口便吞下一个,牙齿撕咬血肉一般地狠狠咀嚼,咽下喉咙,哽得胸口隐隐作痛。再捡起几个塞进怀里,拿着一个馒头边吃边跑,希望能在路上就截住江沅。
      可是,直到他跑回荷塘月色,夜空中已月明星稀,他也没在路上见到江沅的人影。
      江风吟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荷塘月色,手撑着膝盖不住喘气,胸腔和喉咙蔓延上一股长时间奔跑过后特有的血腥气,满嘴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
      他心道:“为什么没追上江沅?我吃了东西,尚且只能跑这么快,他比我更累,打击比我更大,难道还能跑得比我快?他真的是回荷塘月色来了吗?可是不回来这里,他还会去哪里?不带上我,一个人去俞山?”
      调息片刻,他还是决定先去荷塘月色确定一番。贴着那一段墙潜行,江风吟心中有一个声音,几乎是在绝望地祈祷:“这次千万不要再有人在校场上谈论江沅的尸体了。否则,否则我……”
      否则?
      否则他能怎么样?
      怎么样都不能。他无能为力。荷塘月色已经毁了,江中月和梅夫人都没了,江沅也不见了。他只有一个人,孤身一人,连一把剑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办不到!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量是这样渺小。在凤兮山祝氏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江风吟的眼眶热得几乎又要滚下泪来。他转过一道墙弯,忽然,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炎阳烈焰袍的人影。
      电光火石之间,江风吟便被这个人捂住嘴拖到一边。一群祝家巡查的门生路过。
      这个人道:“别说话,跟我来!”
      这是个少年的声音。江风吟一听,第一反应是:“莫非是我认识的人,穿着祝家的袍子混在里面卧底的?”
      可这声音完全耳生,这念头旋即被他推翻。
      这少年道:“我知道你想找的人在哪。”
      江风吟心道:“他知道?”
      他满心戒备地把脸转了过来。只见这少年眉清目秀,周身上下有一种青涩的俊逸,正是昨日他们往里窥看时见到的那名凤兮山祝氏的小公子。
      江风吟心中漠然:“这人不认识。”
      他一把掐着这少年脖子,低声喝道:“你是谁!”
      这少年道:“我……我是若尘。”
      江风吟皱眉道:“若尘是谁?”心中却想:“管他是谁,反正是个有品级的,抓在手里说不定能换回人来!”
      祝昊道:“若尘,凤兮山,坠崖,圣灵花”
      江风吟:“……”
      江风吟却忽然想起来了点什么:“圣灵花?”
      江风吟试探着问道:“你是那个坠崖的那个..?”
      祝昊被他掐的喘不过气道:“是、是我!昨天……我看到你和江公子,心想你们可能会再来……”
      江风吟道:“昨天你看到我了?”
      祝昊道:“看、看到了。”
      江风吟道:“看到了我却没告诉别人?”
      祝昊道:“不会的!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这句语气坚定,犹如立誓。江风吟惊疑不定,祝昊又道:“江公子,你是来找江沅公子的吧?”
      江风吟道:“江沅在里面吗?!”
      祝昊道:“在。昨天被抓回来的。”
      闻言,江风吟心念如电转:“江沅在里面,荷塘月色我是非进不可了。用祝昊做人质?不顶用,祝炎怕是不喜欢这个祝昊,拿他做人质根本没用!还有他究竟是不是在撒谎?他不是祝家的人吗?可是他昨天确实没告发我们。如果我放开他,他究竟会不会出卖我?祝狗里会有这么好心的人吗?若要确保万无一失,只能……”
      江风吟心头闪过一丝杀机。
      他原本并不是杀性重的人,但是家门遭遇大变,累日来已是满心恨火,形势又严峻,不容他再留仁善。只要他右手一用力,就能把祝昊的脖子拧断!
      正思绪纷乱,祝昊道:“江公子,你是要回来救江沅公子的吗?”
      江风吟指骨微蜷,冷冷地道:“不然呢。”
      祝昊道:“我就知道。我……我可以帮你把他救出来,你先松手。”
      霎那间,江风吟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愕然道:“……你?你帮我救?!”
      祝昊艰难地道:“就、就是现在,我马上就能把他带出来。刚好,祝炎他们都出去了!”
      江风吟紧紧抓住他:“你真的能?!”
      祝昊道:“能!我、我也算祝家的世家子弟,手下也有一批门生听话。”
      江风吟厉声道:“听话?听你的话杀人吗?”
      祝昊忙道:“不不不是!我的门生从来不胡乱杀人的!江家的人、我也没杀过。我是听说荷塘月色出事了,后来才赶来的。真的!”
      江风吟瞪着他,心道:“他安的什么心思?撒谎?虚与委蛇?可这谎撒的也太荒唐了!以为我是傻瓜吗?!”
      可怕的是,他竟然真的,从心底生出一股绝处逢生的欣喜若狂。
      他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个狗血淋头,愚蠢、没用、荒唐、匪夷所思、异想天开。可是,他只身一人,无仙剑无法宝,而墙内驻扎的是成百上千名祝家修士,也许还有那个带着鬼面具的人。
      他不怕死,他只怕死了,还救不出江沅,辜负江中月和梅夫人对他的托付。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寄以希望的对象,竟然真的只有这个加起来总共只见过两次面的祝家人!
      江风吟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涩声道:“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帮我把江宗主和江夫人的遗体……”
      不知不觉间,他也结巴起来了。说到一半,想到自己还用一个威胁的姿势揪着祝昊,连忙把他放开,但还是藏了后招,如果他一放开祝昊就逃跑、叫喊,他便立刻把祝昊的头颅打穿。然而,祝昊只是转过身来,认真地道:“我一定尽力。”
      江风吟躲在码头栏杆外的小船上浑浑噩噩地等待着。他一边在原地转圈,一边心道:“我怎么了?我疯了吗?祝昊为什么要帮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万一他骗我,江沅根本不在里面?不,江沅不在里面才好!”
      没过一炷香,那个祝昊居然真的背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那人浑身血污,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伏在祝昊背上一动不动,正是江沅。
      江风吟低声道:“江沅?!江沅?!”
      伸手探了探,尚有呼吸。祝昊对江风吟伸出一手,在他掌心放了一样东西,道:“江公子的龙吟。我带上了。”
      江风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想到刚才还动过要杀了祝昊的心思,讷讷地道:“……谢谢!”
      祝昊道:“不客气,江先生和江夫人的遗体,我已经让人移出去了,之后再转交。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不消他多说,江风吟赶紧把江沅接到船上。第一眼就看到了一道横在江沅胸前的血淋淋的鞭痕。
      江风吟道:“戒鞭?!”
      祝昊道:“嗯。祝炎,拿到了江家的戒鞭,江公子身上应该还有其他的伤。”
      江风吟只摸了两下,江沅至少断了三根肋骨,还不知有多少伤是没看到的。祝昊又道:“祝炎回来发现后,一定就会在南云一带到处抓你们了,江公子,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先带你们躲到一个地方去。”
      如今江沅身受重伤,急需用药和安养,肯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了,他们的处境几乎是寸步难行,走投无路,除了仰仗祝昊,江风吟竟然完全想不到别的办法!
      在之前的一天里,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和江沅竟然要借助一名祝家子弟的帮助才能逃出生天,也许还会宁死不屈。但此时此刻,江风吟只能说:“多谢!”
      把江沅安置在船舱内,祝昊先简单给江沅清理伤口、包扎敷药一番。
      江风吟的目光从祝昊身上,转到了浑身血污、双目紧闭的江沅身上,五指不由自主握紧成拳。
      他们先走水路,乘船下江,转陆路再乘祝昊备好的马车。第二日,至广陵。

  • 作者有话要说:  多多借用了魔道原文,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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