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礼物 ...
-
安孝帝派福山查裴诗淮,福山查了几日,汇报时话仍说的模糊不清。
安孝帝刚喝完药汤,这几日他状态不好,听完后静默了半天,才问福山:“不能证明他有罪,也不能证明他无罪,是吗?”
福山点了点头,收拾了药碗,说:“不排除关键的人证被收买或说了谎,事情隔的久了,谁还能记得清。”
安孝帝闭上眼睛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福山轻轻问他:“皇上,这事该怎么和慕王交待?”
安孝帝声音嘶哑,答了如同没答:“等等再说。”
皇上带头拖着这件事,下面的人跟在屁股后面等着,徐轶在府里待了很久,终于坐不住,又一次进宫面圣。
恰好碰上太医问诊,太医给安孝帝号完脉,交待福山皇上要好生静养,不能劳累,情绪不能波动,太医走后福山朝徐轶转述了太医的话,告诉他皇上现在睡着了,指不定几时醒呢,让他改日再来。
徐轶:“不打紧,我在外殿等候。”
安孝帝吃了让人犯困的药沉沉入睡,徐轶一直在外殿坐着,不声不响,如空气一般,像个端庄的花瓶。
安孝帝中午醒了一次,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福山哄着他又吃了点东西后,老皇帝再次睡了过去。
忙完一切,福山看见外殿里的慕王,劝道:“王爷要不还是改天来吧,你看皇上又睡过去了。”
徐轶仍坚持继续等:“我等父皇醒来。”
徐轶没吃中午饭,只喝了几杯茶,福山给他备好午膳,好说歹说劝他吃几口,徐轶摇了摇头。
到了傍晚时分,安孝帝终于醒了。
药效发挥了作用,醒来耳目清明,他看着窗外昏沉的天色,朝福山慨叹道:“已经晚上了。”
福山递给他一碗热粥,“皇上几乎睡了一天呢,可把前段日子缺的觉补上了。”
安孝帝笑,福山看他心情不错,继而又说:“慕王在外面等了皇上一天,一口东西没吃,只喝了几口茶。”
安孝帝皱起了眉,一股子火气涌上来,批评道:“饭都没吃成何体统,他有急事怎么不上报。”
福山转了转眼珠:“慕王是为裴诗淮来的,不是什么大事。”
安孝帝难以置信地抓着桌角:“没想到他对此事如此上心,让他进来吧。”
福山即刻将慕王请了进来,安孝帝看徐轶有些发白的面色,脸色跟着暗了下去,数落道:“怎么能不吃饭。”
徐轶接的飞快:“儿臣想等见完父皇再吃。”
安孝帝让福山也给徐轶盛一碗热粥,“边吃边说。”
徐轶端着粥,安孝帝监督的视线在他身上徘徊了好一阵,徐轶终于喝了几口。
安孝帝自己也喝粥,父子俩喝的是同一锅。安孝帝看徐轶勉强吃了点东西后问:“听说你是为了牢里那个人来的?”
徐轶应了一声。
安孝帝望着徐轶坚毅的脸,眯起了眼睛,仿佛不认识他了:“是朕对你了解的少吗?没见你对任何人这么上心过。”
徐轶错开安孝帝的视线说:“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有罪,儿臣认为应该从宽处理。”
安孝帝的眼神深不可测起来,他缓了缓说:“对待敌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拿手里的尖刀刺向你。”
徐轶沉默了,粥在他手里渐渐有了凉意,他浑然不觉的喝了一口又一口。
安孝帝忽然叹了一口气,和蔼地看着徐轶,目光穿过他高大板正的身形回到了他小时候。
那时的徐轶还像一个小团子,小时候外朝进贡了一个小木船,他和殷王都想要拿去玩,但那时安孝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将小木船给了殷王。
印象中徐轶只朝他要过一次东西,自此之后,徐轶再也没有对他提过任何要求。
安孝帝看着安安静静坐着的徐轶,仔细看去他的眉眼还是更像他的母亲多一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狭长明亮,有时又如同山谷中漫着浓雾,让人捉摸不透,带着一股神秘的风韵。
安孝帝放下了碗,他几乎是以一种愧疚的语气说:“只要你决定了,朕把这事当作一件礼物送给你。你可以随时去牢里取人。”
徐轶抬头看着安孝帝,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感情,他有了特权,可以随时把裴诗淮捞出来。
“儿臣谢过父皇。”徐轶起身叩拜,衣摆发出干脆的翻飞声,在寂静的宫里格外清亮。
徐轶没有一出宫便去捞裴诗淮,他带着杨飞在盛平的长街上溜达了一整天,太平盛世,百姓生活安乐和睦,小孩儿在街上肆意的玩闹,做小买卖的商人在路两旁摆摊儿,卖力吆喝。
他不知疲倦的逛了一天,在傍晚时分终于去了大牢。
裴诗淮此刻正躺在床上,他刚吃掉了杨飞给他带来的最后一块儿桃花酥,已经打算睡了。
牢里有走动的声音,他并不在意,每到这个点儿,牢里总会有深深浅浅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和他没有关系,从他牢门口窸窸窣窣的就过去了。
裴诗淮听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离他走近,最终停在了他牢门口。
裴诗淮面朝着墙,睁开了眼睛,盯着坑坑洼洼的墙面。
“来人,把牢门打开,把里面的人带出来。”
听到牢头的声音,裴诗淮眼珠转了好几圈,停下来的脚步声竟然是来找他的。
“裴诗淮,别睡了,起来了。”
不是自己的错觉,裴诗淮从床上爬了起来,慢慢悠悠转过了身,他本能的心里一惊,瞥见空空的纸袋,想着幸亏自己已经把最后一块桃花酥吃完了。
可是这些人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裴诗淮转到一半看见徐轶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如同被击中,惊慌霎时烟消云散,他在茫茫无际的海上找到了一个浮舟,无论这浮舟能将他带到哪里,他都欣然想要靠过去。他望着徐轶,徐轶朝牢头偏了一下脑袋。
一个狱卒打开牢门,另一个狱卒进来给他拆了手上和脚上的镣铐,退到一旁。
“走吧。”徐轶对他说。
“去哪儿?”裴诗淮的大脑反应不过来,他看着徐轶,眼里发亮。
“回府。”徐轶说的干脆利落,说完他便转过了身率先离开,和上次一模一样,留下杨飞处理后事,带着裴诗淮回了府。
回府后裴诗淮先吃了一顿饱饭,又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一路上杨飞把前因后果都和他说了一遍,裴诗淮在马车上听得津津有味,他重获自由,拉开帘子悄悄看了看外面,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杨飞语重心长地说:“王爷这次为了你专门两次进宫找皇上求情,还在外殿不吃东西等了一天,皇上终于答应放了你,这事迟早要在宫里传开,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打听你什么来头,值得让慕王这么做。”
杨飞不知是故意说给裴诗淮听还是纯粹嘴碎,裴诗淮不在意出名这件事,他更在意徐轶为他所做的一切,起初心里有股暖流熨帖的流遍全身,冲刷了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忧虑,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杨飞问他:“你怎么了?”
裴诗淮:“我不理解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飞笑:“我也不理解,但他确实这么做了。和他一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他。”
杨飞的笑到后来变成了苦意,隐隐带着一股酸味儿,裴诗淮立刻蹬鼻子上脸,翘起二郎腿打趣道:“杨将军吃醋了吗”
杨飞瞪他一眼:“当然。”
裴诗淮笑得停不下来,杨飞自此不再理他。
裴诗淮洗了个漫长的热水澡,把所有的事情回顾了一遍,理性和感性掺和在一起难舍难分,热气氤氲中,他感到了极致的疲惫。
收拾好后裴诗淮去了书房找徐轶,他敲了敲门,听到那声久违的“进”之后,走进去站在了徐轶书桌前。
徐轶似乎听脚步声便知道是裴诗淮,头都没抬直接问:“有什么事?”
裴诗淮微低了低头,诚恳地说:“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如此耗费心神救我,但王爷的恩情诗淮会永远铭记在心。”
徐轶终于抬起了头,在大牢里时他们的目光有短暂的碰触,但转瞬即分,徐轶率先收回视线走了出去,而今在书房里,徐轶一眨不眨的看着裴诗淮,四周无人,寂静无声,他的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里面有眸光流转,徐轶忽然错开了视线,说:“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会后悔。”
裴诗淮和徐轶都惆怅于他们明知对方眼睛里有言语和秘密,但他们猜不到一点。
徐轶铺开眼前的史书,自从裴诗淮从牢里出来以后,他终于又有闲心和耐心看书了,他再一次主动移开了视线,抓起了毛笔,准备写批注。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裴诗淮看着徐轶的笔尖在纸上游走,“既受君恩,愿为君死。”
徐轶的笔尖顿了一下,一滴墨洒了出去,在书页上留下四散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