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三各尘

5、死神的选择——南生北死

　　自从看到溺水死亡的三个灵魂后，我的生活开始悄悄发生了改变。

　　从那日之后，只要我和我娘参加村里的葬礼，总是会在摆放棺材的大堂里看到和照片一模一样的人。那时我已经开始适应并慢慢接受，毕竟它们不是经常出现，也对我没有任何影响，直到那一天。。。

　　那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写完作业就去到我娘那屋，一边看电视一边和我娘他们等我爹从工地回来。大概八点多左右，门口的小白狗突然疯狂的叫唤起来，我以为又有村里人来家中串门，因为我家小白狗只咬陌生人。我哥正准备出去开门时，突然我爹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刚一进屋，本来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小妹，突然间哇哇大哭起来，我娘赶紧走到炕边将她抱起，可是不管怎么哄，襁褓里的小婴儿就是不停的哭闹着。我娘没办法，只能跟我爹说“你先带着他俩吃饭吧，小燕子可能吓着啦，我带她去收收吧”（备注：“收收”是我们村一种可以安抚小婴儿被惊吓的方式，也叫“收魂”。我小妹从小就很容易被吓，所以也就习惯啦经常去村北边的一个奶奶家，给她收收。）。

　　看我娘转身要走，我急忙小跑着跟上去，紧紧拽着我娘的衣服。以前我也有非要跟我娘一起出门的时候，所以我娘也没有说什么，任由我拽着她，跟她一起走出家门。

　　我家到那个奶奶家大概5分钟的路程，所以很快我们就进了奶奶的家。刚要进门，奶奶就已经站在屋门口啦，几乎每次都是这样，似乎她早已知道我们要来似的。在我小妹来我家之前，我不知道我是否也曾被奶奶收收，但关于奶奶的记忆，是从这刻开始的。

　　奶奶虽然大部分头发都已经花白，但却不会让人觉得老态龙钟，走路很是健硕。1.6左右的个头，可能因为年纪原因还有一点驼背。她和姥姥一样，脸上挂着笑容，面相很是慈祥。记忆中的第一次见面，我就很喜欢这个老奶奶。

　　许是看我一直看着她，老奶奶一边拉起我的手，一边带着我娘进入屋内。老奶奶似乎是一个人生活，房子是大队上的，只有三间坐东朝西的厢房。一进屋就是做饭的地方，我跟着老奶奶进入了右手边的屋子。屋子里陈设简单，只有一个炕和一个有些破旧的桌子。

　　“把孩子放炕上吧”老奶奶说道，我娘将孩子放在炕上，睡梦中的小妹还在小声的哭闹着。老奶奶先是用手附上我妹的天灵盖，转身穿过厨房进入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因为被一层黑黑的布帘遮挡，视线并不能看到里面。没一会，老奶奶端着一个小碗从那屋回来，走到我小妹身边。

　　这时我才看清楚，巴掌大的小碗里是满满的一碗小米，不知奶奶从哪拿出一块黄色的布。只见奶奶用手将黄布紧紧罩在小碗上，一只手端平碗，一只手将碗底多出的黄布部分使劲攥起来，然后攥着黄布将布中的碗倒扣了过来。等操作完一切，奶奶攥着包了小碗的黄布，一圈圈在我小妹的头顶画着圆，一边转圈一边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没一会，奶奶将手中的黄布摆正，掀开黄布，刚刚还满满的小碗，中间突然缺失了好大一块，而黄布里也满是小米。接着，奶奶将小米装满，继续边转圈变念叨，然后打开黄布，这一次中间缺失的面积变小啦。就这样反复重复了好多次，直到小碗中的米不再有缺失，奶奶才停下来。
　　“好啦，孩子这次吓得不轻啊，不行找人看看啊”
　　“好的婶儿，麻烦您啦”我娘边说边将一包烟放在了炕上，抱起我妹就往门外走去，我也跟着往外走，只是刚要走出屋，奶奶将一把小米放在啦我兜里，放完还说了句“拿好，快回家吧”。没有多想，我赶紧快跑去追我娘。

　　奇怪的是，快进我家院子的时候，刚刚已经安静睡着的小妹，又突然哭了起来。这时我也突然拽住了我娘。

　　“走啊，怎么不走啦，累啦？”我娘看着拽着她一动不动的我。
　　“娘，我害怕”漆黑的夜里，我只能闭着眼，紧紧拽着我娘的衣服。
　　“怕啥，到家就好啦，走吧”说完我娘就要进院。
　　“我...我爹身后跟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我紧紧闭着眼睛，使劲往后拽着我娘的衣服，小声说道。不知为何，听我说完我娘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停下了脚步。然后紧紧抓起我的手，转身快步朝着我后邻家的大娘家走去。等我感觉眼前有亮光出现，我娘拉着我停了下来。

　　“这么晚怎么还把小的带出来啦”听到我大娘熟悉的声音，我才慢慢睁开眼。我娘没理会我大娘的话，把我小妹放在我大娘家的炕上，转身把我拽到我大娘跟前。
　　“怎么了这是，一一犯什么错啦？这一脸严肃”大娘打趣的问；
　　“一一，你跟你大娘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我娘满脸紧张；
　　“大娘，我..我看到...我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跟着我爹身后进了我家。我害怕”虽然有我娘和大娘在，一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我还是害怕的想哭出来。只是我知道我娘最烦看到我们哭闹，所以只能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听我说完，刚刚还满脸笑意的大娘，瞬间也严肃起来。“你赶紧回家问问同言（我爹的名字）今天去哪啦，问完回来的时候先别进屋，去茅房站几分钟再进来啊”嘱咐完我娘，我大娘将我一把抱到她家炕上。而我娘转身朝家走去。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娘才带着我哥回来。

　　“大姐，问清楚了，今天工地出事啦。中午前儿，我家他爹和村东头老姜家的儿子一起干活的时候，从楼上突然掉下来一根钢筋，当时我家他爹朝南走，老姜家的儿子朝北走。听到“哐啷”一声的时候，我家他爹一回头，就看到一根钢筋直冲冲的插进了老姜家儿子的胸上。而刚刚着地的这头离我家这口子，不足一米。据他说，老姜家的儿子当场就没了气。当时把他自己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半天才缓过来。下午包工头带着他们，一起把遗体送去了就近的医院，一直等到家属到医院他们才回来。”我娘一进屋就开始跟我大娘说起来，“对了大姐，我家小狗一直在院子里叫唤呢。这可怎么办？”

　　“这样，等会我家那口子回来，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他到底要干嘛。对了，让一一跟着，不然怕那东西找来吓到她。”我大娘说。

　　没一会，我大爷就回来啦。我大娘手里拿着好多黄纸，让我娘背着我，跟她一起朝我家走去。因为离得近，转眼就来到我家。院中还是小白狗的叫声，我娘她们已经站在了我家屋外的窗户前。

　　我趴在我娘背上，刚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屋里的一切。此刻，我爹正背对着我们看电视，而那个满身血淋林的人正背对着我们，趴在我爹背上。通过后背我才发现，那个人胸口是一个血窟窿。我正准备喊我爹时，突然...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回过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我，我下意识的赶紧闭紧眼睛，手死死的抱紧我娘的脖子，并将头埋进我娘的后背。

　　也许是感觉到我因害怕而一直颤抖的身体，我娘背着我转身走进厨房。没一会我娘再次停下脚步，并将我放到地面，随着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来的，特有的烧纸的味道，我慢慢睁开眼睛。因为在我的认知里，这个味道代表着安全。

　　随着我睁开眼睛，一抹火光印入眼帘。火堆边，我娘和我大娘都是双膝跪地，嘴里一边小声念叨着什么，一边磕着头。不知何时我爹突然出现在面前，一言不发地开始用脚一下一下的踩着火堆。看着眼前的人，我忽然就觉得他不是我爹，而变成了那个一直跟在我爹身后的人。我大娘突然拿起刚刚的烧火棍子，一下下打在我爹身上，变打边骂“你个该死的，不赶紧回家，在外面瞎溜达，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哎，大姐，你打我干嘛？”被大娘打了几下的我爹，突然捂着被打的地方问到。
　　“一一，还害怕吗？”大娘没有理会我爹，只是关切的看着我。
　　“不害怕啦大娘”因为我已经看不到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啦。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在梦中被见到了满身是血的那个人。梦中他一直用那双留着鲜血的眼睛看着我，我既动不了又喊不出声。可奇怪的是，在梦中的我并没有感觉到害怕，而他也没有靠近我。

　　第二天我醒来就听到了小妹发高烧的消息。我娘说我小妹是后半夜开始哭闹呢，不管怎么安抚都没用，折腾了一夜，早上还发起了高烧。等我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我姥。不知是姥姥的到来还是医生的药，总之晚上的时候，我小妹已经不再哭闹啦。

　　晚上和姥姥一起睡觉的时候，我问“姥，为什么他让我感觉害怕，你不是说灵魂都是好的吗？”
　　“因为他就是惨死，而他的家人又没有把他接回家，所以他有了执念”
　　“那怎么办？”虽然依旧害怕，但还是好奇想知道为什么。
　　“一般枉死或横死之人都有一股执念，只有方法得当才可以让他们放下，不然他们会在悲剧现场找人垫背。其实大部分的灵魂都可以得到安息，只有极少数怨念过深。”从没见过姥姥如此严肃的跟我说起某件事，这还是第一件。所以我也听得很认真。

　　“一般人死后，灵魂会在世间存留七天，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会在家停棺七天的原因。只有横死或者早亡的人，家里一般都是当时下葬或者最多停棺一两天。因为死于非命的人多有执念，很容易惊扰体质弱或者还没有灵识的婴儿。当然，不管是怎么死亡的灵魂，它们留存在世间的时间都是有限的，除了鬼节、死者忌日等特殊时间，它们是不会轻易存于世间的。而人们所感所想的“鬼”，多源于人们的内心，灵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有鬼的心。”直到后来我才理解了姥姥说的这段话的含义，只是当时太小并没有理解姥姥说这话时的无奈。

　　第二天，姥姥牵着我去了一个人的葬礼，而这个人就是我看到的满身鲜血的人。

　　到了葬礼上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满身是血的人今年才刚满22岁。去年结的婚，本来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当爹啦。结果一场意外，不仅让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更让这个年轻人留在世上的唯一的一丝血脉也随之消失。

　　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媳妇在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时，口口声声说要好好抚养他留下的唯一血脉，可谁曾想，当刚刚失去了唯一儿子的两个老人，把儿子的赔偿款交给儿媳妇时，他们又很快失去了唯一的孙子。原来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生活，年轻人的媳妇在拿到赔偿款后，偷偷去医院打掉了已经5个多月的胎儿，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姥姥曾说，枉死之人需要他在世之时心里最牵挂的人，去到他枉死的地方，将他领回家。不然他的灵魂会一直迷失在原地，找不到回家的路。以后也无法享后世之人对他的祭拜。而葬礼上，我并未看到那个满身是血的人，我知道他没有回到家。我想他最牵挂的应该是他的媳妇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吧，结果还没等安葬他，媳妇就跑啦，孩子也没能来到世上。

　　对于当时只有几岁的我来说，除了觉得气愤，还理解不了人心的复杂。

　　回到家以后我问姥姥，为什么我看到的那个年轻人不去找他媳妇报仇，他既然能惊扰到我小妹，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孩子报仇。姥姥说，他那不是惊扰，只是因为当天他临死前接触到和看到的就是我爹，所以就跟我爹到了我家。而我小妹因为还是婴儿，灵识未开，能看到他，所以只是被他吓到啦而已。

　　后来听说，他爹娘曾不止一次的去到那个工地，疯狂的呼喊着他的名字，试图将他“引”回家。但似乎都没有成功，直到最后拿着一件小婴儿的衣服才将他带回家。原来他的执念是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难以实现....

　　再后来，听说他媳妇没多久就再嫁啦，然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我曾不止一次的问过姥姥，那个死去的人会不会去找他媳妇报仇，姥姥只是说“一一你要记得，不管人们是否相信鬼神，因果轮回永远是更古不变的定律。好人终有好报，恶人自有天惩！”

　　我想虽然灵魂存于世间的时间有限，且不能直接伤害世人，但做过坏事的人，午夜梦回之时，一定会看到自己为曾经做过的坏事付出代价的那一刻！因为因果轮回，不管福报还是业障，不是这一世就是下一世，一定会在身上报应，或者报应到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