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媒》三各尘

3、童男童女之命——小舅舅的冥婚

　　阴婚，也叫冥婚，是为死去的人找配偶。据康誉之《昨梦录》记载，凡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说亲，然后进行占卦，卜中得到允婚后，就各替鬼魂做冥衣，举行合婚祭，将男、女并骨合葬。

　　我第一接触冥婚，就是参加我素未谋面的小舅舅的冥婚。老人们都认为，家中如果有未结婚就去世的人，必须给他找到婚配合葬之人，不然祖上出现孤坟，对后世之人不好，同时死去之人也不能安心去投胎。

　　冥婚多由活着的人帮去世之人操办，而我小舅舅的冥婚，却是命中注定。。。

　　我有五个姨两个舅舅，据说应该还有其他姨，只是在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送人了，至于具体情况我娘从未提起，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事的大姨也从不说，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小时候在我姥姥家时，听前邻的老人提起过，后来问起我娘，我娘说她也不知道。直到姥姥去世前我也不曾问出口，只是关于那个从未谋面的小舅舅，却一直存在于那段模糊又久远的记忆里。。。

　　那是一个傍晚，太阳刚刚落山，但还是有余晖可以看清村中的一切。我被我娘牵着，跟在一群人里，一直朝着我姥姥所在村庄的村头走去。人群里有我所熟悉的姥爷、姥姥、大舅、大舅妈、大姨、大姨夫、二姨、二姨夫、三姨、三姨夫和我娘我爹，还有和我一个村的小英姨跟在她爹娘身后。

　　小英姨家在我们村开小卖部，我娘说我们家跟她家是亲戚，而且住在一个巷道里，所以我对她很是熟悉。记忆中我被我娘领着走了很远，直到走到一片堆满一个个土包的地方，我看到很多人在土包前走动，不远处的一个小树前，还有人朝着我招着。

　　我随着人群穿过一个个土包，居然真就来到了那个一直朝我招手的少年面前。少年穿着崭新的衣服面色清冷，他身后是一个被人挖开的大坑，虽然记忆中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却莫名的觉得亲切。等所有人都站在大坑前，我看到小英姨的爹将捧在手中一路的一个盖着红布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入坑中，然后我舅舅带着这些姨夫和我爹，一铲子一铲子的将坑边的土扔入坑中。再然后就看到不知何时我姥和小英姨的娘已经蹲在坑前，一边将手中的黄色纸点燃，一边口中说着什么。

　　随着大坑被填好并堆成和其他一样的土包，我娘突然将我带到我姥身边，我姥则让我朝着土包跪下，并额头碰地的磕了三个头。等我迷迷糊糊的磕完，一抬头。。。那个刚刚朝我招手的少年和小英姨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跟前。我刚准备伸手去拽小英姨，还没等抬手就被我大舅一把抱起，转身随着人群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没走多远，出于好奇的我回头看着刚刚跪拜的地方，突然发现小英姨和那个少年一起站在土包前，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我刚想张嘴喊她和我们一起回去，眼睛在这时不知被谁的大手直接覆盖。等我再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而我也已经回到了姥姥家的炕上。然后就是再也不曾看到小英姨。。。

　　直到几年后我才知道，那时的一个个土堆就是一个个的坟堆。。。而那个朝着我招手，让我觉得亲切的少年，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小舅舅。

　　据姥姥说我这个小舅舅在出生前，就被村里算命的先生说过是“童子命”。我问“什么是童子命”，姥姥说“童子”其实就是观音座下的小仙童，因为犯错或者缘分下凡投胎，当然还有一种就是被人偷下凡。这种命格的人，都是配着一个“童女”命格的女孩一起出生。不一定在一起，但命运一定是相连的。

　　下凡投胎的童男童女，在世间不会与他人有姻缘，多在结婚前死去或孤老终身。而且只要有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一定会死去。而模糊记忆中的那个特殊的“仪式”就是小舅舅和“童女”的冥婚，也就是合葬。而之所以从那以后，我再未见过小英姨，是因为那场“仪式”其实也是她的葬礼。对于她和小舅舅的死，我也在姥姥口中得知。

　　我姥姥一生有8个孩子，虽说有传言曾送出过其他孩子，但从未被证实。八个孩子中，女孩有6个，男孩就只有两个，而且得来不易。我大舅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而我小舅则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在他出生前，村中的算命先生就曾跟我姥说过，这是一个童男命，活不过18岁，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姥姥家里人尤其是小舅千万不要去庙宇。

　　那时的人们对于鬼神命理之说很是信任，所以自打我小舅出生开始，我姥就严禁家里人去任何庙宇，对小舅更是关爱有加。我小舅也很是争气的一直健康的慢慢长大，而且据我姥姥描述，我小舅是这些孩子里长的最好看的一个，从小就很懂事脾气也很温和。本以为小舅会这样一直健康的活着，怎料就在小舅马上迎来18岁生日的前一天，他竟然真如预言般的离奇去世啦。关于他的死，至今也没有查明白，但是可以知道的就是，他曾在离世前去过泰山。至于他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去，随着他的去世，也就成了无人得知的谜团。。。

　　关于我小英姨，从我姥姥口中得知，她其实比我小舅晚出生几年，只是同样在18岁前死去，离世前同样有家人去过泰山，同样死的蹊跷。在我那段模糊的记忆中，我总是自己拿着啤酒瓶去她家打醋或者酱油，每次都是她帮我打满满的一瓶，印象中她长得很好看，脸上总是挂着笑意。但我却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每次她出现，背上总有一个奇怪的家伙，那个东西让我感觉很冷很害怕，加之她家破旧的土坯房里从来就是只点一根蜡烛，黑暗的环境让人更加恐惧。听我娘说，她是家里的老二，本来她在娘胎的时候，村里有经验的村医都说这是个男胎，而那时她家就只有一个女孩，这个消息对于极度重男轻女的她爹娘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只是当她出生后，一切都改变啦。

　　她娘生她时难产，要了半条命才生下她，即使历经生死才艰难来到这个人世，也还是因为她爹心心念念的儿子变成姑娘，差点死在她爹手里。本以为历经磨难后就会一直幸福的活下去，直到她娘去算命之后。。。

　　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如果村中谁家没有男孩，会被村中的老人认为这个人做了亏心事导致断子绝孙，更会被所有人瞧不起。她娘为了生下男孩，特意到处找人算命，希望尽快生下男孩。但是几乎所有算命的人都说她娘本是一儿一女的命，现在却变成了无儿无女的命。还说小英是童女之命，本不该投胎而来。

　　自那以后，小英的父母就开始对她不好，甚至还托人要将她送走，只是村里哪有藏得住的秘密，这种命运不详的孩子，又有谁家肯接受。虽然不知她过的是否幸福，但至少还活着，直到我在送葬的队伍里见到她，才知她早已死于非命。关于她的死，村里有很多说法，有人说是因为她娘为求儿子，去泰山求子导致小英被收回；也有人说是她娘拿她去换了儿子，更有人说她只是在世间受完苦难回去啦。。。总之不管怎么说，小英就是在一个午后，死于一场感冒。

　　奇怪的就是她和她姐小美一起感冒，一起吃的家里的感冒药，结果小英离奇死亡。关于她的死因至今也无人知晓，只是后来小英的娘在她下葬不久，就怀了第三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小秋阿姨。至于现在的小英姨家，早就人去屋空只留下残垣断壁，家里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远走的远走，命运均是凄苦。我虽无法解释这是否是因果轮回，但却知道，在过往的岁月里，我看到过很多徘徊在原处的灵魂，却从未再见过小英姨。

　　姥姥总是跟我说起因果轮回，她说人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公平的，因为那既是以后的因也是以前的果。姥姥总是喜欢面善之人，因为她说面由心生，一个人的面相就是一个人内心的展示。如果心思不正之人，面相多是凶相，如果一个人心善慈悲，面相一定是喜气慈祥的。姥姥总是教导我们要做一个对生命对自然有敬畏之心的人，她说只有有敬畏才有底线，也才不会做出出格或者伤害他人的事。当时年纪尚小的我并不是很明白，只是随着经历的一个个事情，我渐渐开始感知这样的因果和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