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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最先涌上的一阵情绪是恼怒,自家中长辈过世后,白诚柄便是白家当家做主的大家长,事事都由他说了算,他头一次这样显而易见地感觉到白云秀的叛逆和对抗,言语快过思考,先就冲口而出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与白诚柄既惊且怒的神情不同,白云秀冷淡得近乎满不在乎,接着道:“我不是在威胁你,可我要问个清楚,活个明白。设若你觉得我死了干净,我也可以一条白绫吊死,设若觉得我丢人,我也可以搬出去老死不相来往。大哥是怎么想的,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一说。”

      白云秀的话语姿态就像泼来一盆凉水,把恼怒浇灭了,就有惊与痛漫漫而来。

      哪怕白诚柄心里确实气恼,可决计没有要妹妹死或走的念头,被她用这样重的话提出来,也因为被误解而感到受伤。可是白云秀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自己的姿态,已然严重到让她生出这样的猜测了,当下又生出后悔惭愧,痛道:“你怎会这样想?!你、你这是在怪我?”

      白云秀收起了那种冷淡的笑意,反问道:“赵东仪不守约定不可依靠,大哥却要怪我吗?”

      白诚柄原本想驳她几句的,可回想起自己这几天来的无视,又无话可说。可说到底,他有意冷战又什么样?自己这个妹妹,不是更加强硬吗?他原想立在长辈的位置上叫她屈服,她却硬生生站到了敌对的位置来刺痛他。可真当白云秀一派漠视的时候,自己心里又发慌了。

      他此前一味地劝和或是白云秀回家后的不满,自认为是出于一片望她好的心思,辩解道:“我、我这几日来的态度,是我不对,我不晓得竟会让你这样想!你是我妹妹,我还能盼你不好吗?!我......”

      白云秀一直以来积压在心里的话已然吐露,干脆也就直白道:“这世上我同谁最亲呢?我自以为最亲的人不像我想的那般看重我,难免叫人觉得灰心。”

      白诚柄抬起手来止住她的话,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你先回房去吧,外头那么冷,喝点热茶暖一暖。”他自己待别人冷漠时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方才受了白云秀几句冷言冷语,才觉得是格外惊惶伤心的。兴许是出于一种弥补的心理,哪怕他并不习惯,硬是多说了几句安抚话。

      到了晚饭的时候,一样的小圆桌,白诚柄却不再是沉着一张脸了,见白云秀坐下了,破天荒地主动替她舀了一碗汤。他像是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深思熟虑,此刻也像是想穿了,叹息着道:“好了,这一次的事情,我们就让它过去吧。往后、往后你想干什么,我也不干涉你。”

      他的态度,已然是软化了。

      见白云秀接过了他舀的汤,便又道:“你的婚事,总还是要抓紧。你此前去首都好几个月的事,这边许多人都知道,好在知道你那婚约的人不多,我们就说你是去走了一趟亲戚吧。至于结婚的对象,我和你嫂嫂都会帮你留意,到时候,你都要去见的,知道吗?”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白云秀没有理由不答应。可隐隐约约之间,脑海中总要浮现一个影子,高而结实,笔直地站在初冬冷风里的火车月台上,在渐行渐远的车窗外变成看不清的黑点。她也说不上是怎样的感觉,心里仿佛很满,很有底气,又仿佛全然一派想象出的虚空。

      在白云秀走之后,赵东仪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原本的玩世不恭变得能沉下心来,开始忙着找工作。过了一个礼拜,倒真被聘进了一家大洋行,从普通的科员开始做起。他一个新人,难免格外比别人忙碌些,每天早出晚归,又赵泽衍原本就身居要职,一直都是难得空闲的。一个月里,虽人数没有变动,可比起白云秀在时,整个赵公馆不知冷清了多少倍。

      赵泽衍像是在赶工,一周里总有三四天要到午夜时候才归家。汽车停到洋楼前时,整栋洋楼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客厅里为他留的一盏灯,其余房间都是黑洞洞的一片。

      他跨出车门时总不由地抬头往上望,入眼的窗户漆黑一片,与同样黑魆魆的夜色融为一体。他想到白云秀刚来赵公馆的那天晚上,自己也是这个钟点回家,冷不丁一抬头,就看见从她窗□□出的昏黄色的灯光。

      现在回想起来,夜晚裹着寒露与冷风而来,那颜色却是很温暖人的。

      他深深地做一次吐息,进了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洗过澡后换了睡袍,却又不急着睡。坐到办公的书桌前,拉开了右手边最近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叠信封来。

      这些信封有新有旧,全都是这些年来赵家与白家往来的信件。较久远一些的,是他自己翻找了许久搜索出来的,较新一些的大多存放在赵老太爷那里,只是现在婚约解除了,赵老太爷也没什么念想了,他提出想要,也就都给了他。

      钟表的时针已经指过了十二,赵泽衍却耐心极了,就着桌前台灯的灯光,将这些信件一一地拆开翻阅。翻到某一封的时候,竟倒出一张相片来。

      那大约是很早时候的通信,相片上的白云秀也还是一个很小的女孩,连表情都不会做,呆愣愣地看着镜头,眼睛很大,嘴唇闭合的弧线依稀与现在的模样相吻合。这封信到过赵泽衍的手里,他也看过这一张相片,只是年深月久,记不大清了。此刻再一次见到,过往的记忆被逐一翻出,他像是得了趣味,一封一封仔细地查看。

      果然在中途的一封信中又找出一张来。

      这一张相片他从没见过,相片里的小姑娘也长大了一些,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计算一下,那正是他奔赴战场之前。那个时候,他确实也是无心想什么婚约、看什么相片的。可推迟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他捏在手里。

      这一次,他就着灯光,看得格外细致珍视。她已经与现在很相像了,沉静又秀美,对着镜头微笑的嘴角只提起一点点,温和极了。

      赵泽衍拿拇指抚过相片上的清秀眉眼,嘴角不自知地弯曲着。他在心里感叹命运奇妙,想不到兜兜转转,自己心仪爱慕的、决心要携手的,仍旧是原来那一个。又感谢命运待他格外宽容,兜兜转转,竟还可以是原来那一个。

      第二日,他难得的没有赶早上衙门,反倒是留在家里。赵老太爷走进书房,正看见他悠闲地看着报纸,奇道:“你最近这个月来忙得不见人影,现在终于闲下来了么?”

      赵泽衍手里翻着报纸,像是心情很好,道:“我明天要出一趟公差,今天在家收拾行李。”

      赵老太爷不大在意地应了一声,眼睛盯着挂在墙上的,白云秀留下的几幅画看着,随口问道:“去哪里呢?要去多久?”

      赵泽衍的脸遮掩在打开的报纸之后,嘴角抿出一个弧度,眼神放柔,道:“我去南川,去一个月。”

      南川与南平正是相邻,赵老太爷心里一跳,扭头就去看他。在他看去时,赵泽衍已经将报纸放下了,只是他神色如常,赵老太爷便又疑心是自己猜错。他重又将头扭了回去,对着画卷上柔柔的颜色与笔触,很失落地叹道:“唉,可惜了。”

      却听赵泽衍的声音道,“不必可惜。”原来在自己感叹的工夫,赵泽衍已然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椅子前,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张从来严肃微沉的脸上,浮着怎样动人且柔情的笑意。

      他在自己跟前单膝跪下,仰着头问道:“祖父,您这样喜欢云秀,让她做您的孙媳妇,好不好?”

      赵泽衍搭的是第二天最早的火车,他坐在头等车厢里,身边的座位空着,只有他一个人。这一趟车最多开过三天,就可以抵达南川,再换汽车,不出半天就能进入南平。直到坐到了火车的座椅上,他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心想,不枉日夜兼程了一个月,才能赶上出这一趟闲差。

      他望着窗外飞快划过的景色,感受到列车在铁轨上快速前进的动势。他牵挂的心上人远在南方,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她靠近。

      首都与南平远隔万余里,他与她也相隔万里之远,可那只是现在。而从今往后,他心想。

      从今往后,千山万水,我都要你随我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考虑很久,还是觉得停在这里是最好,该交代的前因都已经讲明,再往后写也没什么新意了。每篇故事都会有番外的,集中在最后放出~
    好啦,下一篇是都市时髦小青年的轻松恋爱~大家捧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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