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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   火车一路往南开,三天后抵达南平。

      想必赵泽衍早已经做好安排,白云秀与那两名勤务兵一下火车,便有军用的汽车等候在火车站外,径直将她送回家去。她透过车窗户开着外头的街道,分明离开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竟像是恍惚间过去了很久,觉得陌生极了。

      汽车开到白宅门口,这里倒是和离开时没有半点变化,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院子外静悄悄的。

      白云秀早在回来之前就料想到这样的架势,一点儿也不觉得低落,她的心情是尘埃落定了,反倒觉得这四周清清静静的,不叫人烦闷。她自己推开了白宅的大门,勤务兵替她将行李都提到了院子里,也就告辞了。

      院子里的下人并老妈子见小姐回来了,虽说觉得奇怪,可到底自己只是个做事的,还是殷勤地将行李拿去收拾,又有一人喊着“小姐回家来了”,一路跑去正厅告诉白诚柄。

      白云秀整了整衣衫往正厅里走。进了正厅,她的大哥白诚柄与大嫂已然坐在厅堂的椅子上,不像是匆匆而来,倒像是专程等着她。白诚柄沉着脸不说话,看见妹妹进来了也不起身,只兀自拿着茶盏喝茶,像是瞧不见她似的。

      大嫂悄悄地在这兄妹二人之间看了几眼,站起身来迎着白云秀道:“来来来,坐了这么多天的火车,可累坏了吧。你在信上只说今天到达,也没有写明时间,我们这才留在家里候你,没有上火车站去。”说完,又偷偷地觑了一眼白诚柄的脸色。

      白诚柄仍旧没有转来一个眼神,闻言冷哼了一声。

      他是有意对白云秀摆出这副冷脸来,可白云秀对他也像是视而不见,一面坐下,一面对着嫂嫂笑道:“没关系,我也是好好的回来了。”

      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又是素日里好脾气好相处的小姑,白太太夹在二人中间,笑容里实在有许多为难,牵强地笑着应和道:“是,是,好好回来了就好。”她满心想着要找一个话题缓和气氛,视线往左右四处看过几遍,竟没有看到丁香,奇怪道:“哎,怎么不看见丁香呢?”

      白云秀喝了一口茶,道:“她没有跟我一道回来,留在首都另寻生计去了。”

      她一说完,便听白诚柄冷笑了一声,道:“一个女佣人都知道要留在首都,你倒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他说这话时,终于把尤带着怒气的眼神对准了白云秀。

      这句话实在不好听,叫人无地自容,若换做别的姑娘家,当下就可以哭起来。可白云秀偏偏端坐如钟,什么反应都没有,沉默着,拿她那清清亮亮的眼神,迎上了白诚柄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羞愤或是可怜,反而清亮得生出一股子凉意,好像在用眼神告诉他,他的话直叫人心冷。

      白诚柄被那眼神看得一阵触动,他原本有一肚子的火气,都像是被这一阵凉意给强按了下去,同时又懊恼于自己被区区一个对视所震慑,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摆回到桌面上,怒瞪了白云秀一眼,背着手走开了。

      他一走,厅堂里难捱的沉重氛围便化去了一半,白太太也敢说话了,拉着白云秀的手臂焦急地摇晃着问道:“哎呀,云秀!你可要我怎么说你,这原本好好的一件事,你怎么就又回来了呢?”从她的口气里,不难听出有责备的意味。

      白云秀拉开了她的手,与白太太的焦躁不同,她极缓慢又冷静地晃了两下,回答道:“我为什么会解除婚约,我寄回家的信,嫂嫂没有看么?”

      白太太当然看了,对于赵东仪不守约定在国外交往女友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此时被白云秀反问,不好辩驳,只得讪讪地笑了几声,却还是忍不住念叨着:“这、这要如何说呢?赵家到底是首都的大户人家,吃喝用度不愁,有身份又有体面,哪里能指望样样都好......”每个字里都渗出惋惜之情来。

      白云秀那平静的视线,便从茶盏上,慢慢转到了白太太的脸上。

      白太太被她看得生出几分心虚,可又实在为痛失了一桩好姻亲而懊恼,也甩下了白云秀的手,重重地叹着气道:“唉!我不能来管你,就让你哥哥来吧。只是往后,我看也找不到比赵家更好的了!”说罢,也是默默地走开了。

      婚约解除已然成为事实,这一趟回来,白诚柄便决心要让她吃一点苦头。到了晚饭的时候,三个人围坐在饭桌上,白诚柄依旧是冷着脸沉默,大约是受到了丈夫的指示,白太太也是全程没和白云秀讲过一句话。吃完了,两人便都搁下碗筷离席,把白云秀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留在桌边。

      白云秀看着兄嫂二人摆出这样冷战的架势,突然忍俊不禁一般笑了一声,紧接着又叹息了一声。

      她心想:大哥还是觉得我是做错的,想要用这种方式叫我服软,去向他认错。他大概并不知道,我同样是在怪他,对他感到失望。

      从南平到首都,又转而回到南平,她的心情不也在变化着么?她心里再不情愿,不也上了去往首都的火车了吗?因为哥哥、嫂嫂,她所在意的家人都欢天喜地地希望她去。她就想着,好吧,我是愿意的,和那一点不情愿比起来,我爱的人能顺心舒坦,那要重要许多。

      设若赵东仪没有在国外闹出一位女友来,他太太平平地毕业回国,兴许现在又是全然不同的结果。可是你瞧,老太爷都要给她一个机会,推着她催她试探——你要看看,你所在乎的人,他们究竟值不值得。你为他们所做的迁就让步,他们是否同样回馈于你。

      于是她写信收信,一点一点铁下心来。

      白云秀想得痴了,久久地没有动筷。站在边上的老妈子看着她从头到尾受到冷遇,疑心她是很伤心的,叫了几声“小姐”,满脸为难地道:“这、您还吃不吃呢?”

      白云秀回过神来,对着那老妈子很释然地一笑,道:“为什么不吃?首都的口味和南平不大一样,我离开这么久,实在想念家里的味道。你替我盛一碗汤吧。”

      那老妈子猜不出她的淡定自若是真的还是强装的,也不敢多话,只替她盛了满满的一碗冬瓜排骨汤。

      此后的几日无一不是如此,白诚柄冷着她,一心等着她来认错。可是那个被冷落的人,却无时不是怡然自乐,好像自己待她亲热也好,对她视若无睹也罢,她都是很不在乎的。到底是他先挨不住,从午饭后便守在厅堂里等着,看见白云秀从外边回来,开口叫住她。白云秀也不拿乔,白诚柄叫住她,她就落座在他对面喝茶。

      这是一连好几日来的第一次对话,白诚柄多少脸上挂不住,绷着冷脸责问道:“怎么,你还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吗?你倒是脾气大,你预备以后都不和我说话吗?你看看你现在,赵家解除了婚约,我看你以后要怎么办!”

      白云秀原本撇着茶沫,此刻放下了杯盖,落在茶杯上发出“叮”的脆响。她微笑不语,视线望向对面的白诚柄,又是和那天相同的、既平静又叫人发凉的眼神。

      白诚柄被她的眼神刺痛了,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轻咳了几声,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问道:“行了,刚才去哪里了?”

      白云秀却不移开视线,望着他道:“我去看了陈小姐,和她说一会儿话。”

      白诚柄听她提到陈小姐,脸上端出来的冷峻骤然间消退得一干二净,震惊地回过头来望着她。他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毫无所知的,却莫名地涌上一种预感,心里紧张起来。

      白云秀问道:“大哥知道我说的是谁吗?就是原本住在隔壁的婉莹。她出事的时候,哥哥还说可惜了。”

      白诚柄只觉得那柔柔的音调化作一只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喉咙发紧,“嗯”了一声。

      白云秀喝了一口茶,两眼放空着看向远处,叹息道:“我常常在想,像如今这样的年头,一个姑娘即便被退了亲事,又怎么会轻易就去寻死呢?可是陈老爷古板迂腐,退婚之后嫌她丢人现眼,叫他在南平失了大户人家的脸面,说谁还会娶她这个别人不要的,不如吊死了干净。两相比较,哪一个更叫人伤心呢?你瞧,她还能有活路吗?”

      白诚柄隐约地意识到她是在一步一步地铺垫,终于要去深入最核心的话题。他喉头发紧,艰涩地道:“陈老爷不过一时气话,他、他见到陈小姐的时候,哭得都背过气去了,头七一过,便举家搬走了......”

      白云秀微笑道:“有什么用呢?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只是,他能说出这样重的话,我猜想他不是真后悔,怕别人说他逼死自己的女儿罢了。”她将茶盏远远地放回到桌面上,整个身子转向白诚柄,端坐着,像是在静候他的发落,“如今我和她是一样的了,我灰头土脸地回了南平,叫你失了脸面吗?你要我怎么做呢?”

      白诚柄惊得说不出话来,突然就想明白了,现在已经不是自己怪不怪她的问题了,是白云秀不放过自己,要自己做一个表态。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完结在即,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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