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弃妻》阑雪夜歌

56、层层疑虑

　　空洞无物的夜空里，除了一片漆黑以外，再无其他。

　　白霰随意躺在一块岩石上，无处搁置的小腿沿着岩石的边缘垂下，在有的没的踢动着。她手里拿着一朵白色野花，一边摘着花瓣，一边数数，“一、二、一……”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立即抬头一看，果见凌溯正朝她走来。

　　白霰赶紧站起来，干咳两下，迅速道，“……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刚数完，凌溯恰好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回来得正巧，我刚好数到一百，准备走人。”

　　“嗯。”

　　她眨巴着眼睛看凌溯，总觉得他有些怪怪？不但平日温和的神情不见了，连声音也有些冷淡。

　　现在的他像是深陷在旋涡中，无法挣扎的人一般，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充斥着疑惑和陌生的打量，仿佛想要她身上搜刮出什么东西来。

　　“你怎么了？”白霰避开了他的眼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额前的花型胎记。

　　“啪！”

　　凌溯忽然双手拍在白霰的脸上，双颊上饱满的肉同时往里面一挤，将她粉嫩的樱唇掬了起来。

　　白霰先是一愣，随即，额前的青筋便爆了出来，“你作甚？！”

　　由于掬着嘴，她的话语听上去有些呜呜隆隆，但即使这样，也丝毫不掩她语气中的怒意。

　　凌溯没有说话，碧眸紧紧盯着白霰，然后把脸一点一点地凑过去。

　　不明所以的白霰顿时慌了神，眼珠像失控了一半，到处游弋。

　　他他他要干什么！！

　　可是凌溯并没有干什么，单纯只是凑过去，盯着她看。

　　这让白霰感觉自己被捉弄了，加之完全受不了他这样诡异的直视，所以一气之下，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抱歉。”凌溯看着对面的怒容，终于回过神来。

　　他虽然迫切地想问她，长孙昭说他们有自我意识是不是真的，可是他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如果白霰愿意承认，早在他第一次质疑时，她就该承认了。

　　可是她没有，所以又有什么好问呢？

　　不过就算她有意对他撒谎，他也不生气。

　　毕竟她这么做，也是怕他会因为太过惊奇害怕，而做出毁灭性的举动。

　　“你糊弄谁？若真没什么，你为何一回来就奇奇怪怪地盯着我？”

　　“因为你长得美。”虽然不是真正的原因，但这确实凌溯的真实想法。

　　白霰愣时被他诚恳又由衷的神情，噎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半信半疑问道，“当真没在行宫里遇到什么怪事？”

　　“没什么。”凌溯含糊应了声，笑着摸了摸白霰的头，“回家吧。”

　　“哦……嗯。”

　　既然他不想说，白霰也就不追问了。

　　这一刻的凌溯，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可这不是无可厚非之事吗？

　　她对他的事从来都一无所知，又谈何熟悉？

　　事实上，凌溯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没到摊牌的时候。

　　因为他至今无法相信，居然有这么奇幻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且不说那封信中清晰的逻辑和实例举证，单看信里面各种破次元的话语，凌溯就不得不相信长孙昭的话。

　　如果不是游戏本身设定而为之，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NPC根本写不出“数据”、“主角”、“删除游戏”等字眼。

　　就好像我们无法探知神的世界，到底是何种光景一样。

　　这件事对于凌溯来说，既是奇幻无比，又太过珍贵了，以致于他不得不谨慎面对。

　　就像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泡泡一样，他怕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将它戳破，令一切化成虚无。

　　他必须将这件事彻查到底，不留任何能将其幻灭的漏洞。

　　倘若，他们当真有自我意识，那么白霰她，会不会也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感情？

　　要是有，那这份感情是不是无关程序设定，是完完全全发自于她的内心？

　　一想到这里，凌溯的心头立即滚烫了起来。

　　就连会议上，几个开发组的汇报也听不进去。

　　没等凌溯的回应，开发组的游戏主程们都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是不是他们的汇报上出了什么纰漏，惹凌总不高兴了？

　　最后，是旁边的凌濛小声提醒他哥，才打破了这尴尬沉默的局面。

　　“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你们再说一遍。”

　　三个游戏主程点了点头，不厌其烦地又做了一次汇报。

　　他们就是主要负责重塑《桃花物语》旧版的视觉的人，当年都是抱着对凌溯的崇拜，才削尖了脑袋跻身于SAS。

　　而如今，他们都已成为公司里最得力的主程序员，三人各自带领的小组，每一年都能做出两到三个爆款游戏。

　　正因为他们能力卓越，凌溯才把如此重任交给他们。

　　经过几个月加班加点的奋斗，重塑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完成了，现在只剩下测试的工作。

　　姑且将重塑前后的游戏，分别称之为“旧世界”和“新世界”吧。

　　最后的测试阶段，凌溯打算把“旧世界”的数据迁移到“新世界”后，亲自进行测试。可以说，凌濛和主程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听及此言，三位主程序员都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下！

　　不过凌濛却没有多高兴，这几个月他在这些前辈们身上学习到了很多东西，他还想继续学！怎么重塑的工作这么快就结束了呢！

　　散会后，凌溯把凌濛单独留了下来。

　　他先就长孙昭那封信的内容，问过凌濛。答案正如他所想，凌濛确定且肯定自己没做过这种破次元彩蛋。

　　“那么，有个重任交给你。”

　　一听这话，凌濛顿时来劲，像只索要骨头的小犬一样，扑到凌溯面前，兴奋追问，“好好好！是什么重任啊？”

　　“把旧版中的语录库，全部导出来。”

　　凌濛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他惊呼出声，“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得花多少时间？！”

　　“知道。”凌溯平静道。

　　“这……哥，我真是搞不懂你！”

　　凌濛完全懵逼了，他哥到底怎么回事？！

　　先是不计成本重塑旧版，现在还要导出语录库。

　　“哥，你把语录库导出来是干什么？”

　　“看。”

　　这下，凌濛是真的摔在地上了。

　　“你是认真的？”

　　“当然。”

　　自从凌父去世后，凌濛就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事到如今，他不想瞒他，打算把这一切都告诉他，所以这才把人都遣散了。

　　“小濛，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

　　“嗯嗯！”凌濛点头如捣蒜。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不过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

　　凌濛挥了挥手，笑道，“哥，你以前骗我说有彩色的乌龟，我都信呢！”

　　“我觉得旧版里面的NPC都有生命。”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精神科医生，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凌溯不怒反笑，然后没好气地弹了弹凌濛的太阳穴，“我果然是你哥，了解你。”

　　“不是，你说这事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

　　“我原也认为不可能。”凌溯不置可否，“可是太多迹象证明这事有可能，所以我要导出语录库查看。”

　　不需要全部人做对比，只要对比白霰的语录就可以了。

　　说到底，他只在乎她，至于其他人有没有生命，他无所谓。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凌溯都一一记在心里，如果是程序设定好的话语，语录库当中自有记录。反之，若语录库中没有记录，那就证明那些话，她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说的。

　　凌濛带着完全不信的心情，让电脑不眠不休工作了三天多，才终于把语录库的数据完全导出。说实在，他觉得一定是他哥搞错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事情！

　　若这不是他哥的请求，他一定理都不理！

　　“哥，怎么样啊？”

　　他哥一直盯着屏幕上的语录数据，已经快五个小时没挪动过了，若不是钟表上的针还在摆动，凌濛真要以为时间都静止了。

　　只可惜，凌溯太过专注，并没有听见他弟弟的话。

　　又过了很久，凌溯一直绷紧的神色，终于漾出了一丝笑意。

　　“哥，到底怎样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凌濛赶紧追问，他等得花儿都谢了，但是又不敢乱打扰，这下终于看见这块“巨石”松动了，他这才敢再次出声。

　　“果然如此。”凌溯放开鼠标，修长的双腿交叠着，身体微倾靠在了椅背上，纵情一笑，“语录库中记录的话，和她实际上说过的，并不完全吻合，有不少话是语录库中没有的。”

　　凌濛捏了捏鼻子，“啊？！你会不会搞错了哥？”

　　“没有。”凌溯语气十分肯定。

　　“这怎么可能！我觉得你一定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想太多了。”凌濛说着就要去拉他哥的手，“走，我带你去我精神科的朋友那，给他瞧瞧！”

　　凌溯笑着轻轻推开他的手，“我知道这事很荒谬，你无法相信也正常。其实起初我也跟你一样的反应，不过现在证据当前，我不得不信。”

　　“不就是有些话没记录在语录库中吗？说不定只是个BUG，是你想过头了！”

　　“不只是这个证据，游戏中有一封信也能证实这件事。信中写了不少破次元的话，如果不是你本身的设定，NPC是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话。”

　　那封信就好像导火索，将凌溯一直以来的疑惑一次性全点着，一切让他感到奇怪的地方，都因此得到了解释。

　　很久之前，他就觉得这些NPC太过鲜活。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没想到这一切，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还有一点，其实她很凶，脾气也暴躁。但是在你的语录库中，她的说话方式却十分温柔，这很不合理。”

　　想起白霰炸毛的可爱样子，凌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凌濛不明所以，“你在说谁啊？”

　　“白霰。”

　　凌濛记得这个人，原本无名，后来他哥帮她取了名字，还时常提起她，就像现在这样。

　　然而，就算这些所谓的证据摆在他面前。

　　就算他清楚知道他哥既不会开这种荒诞的玩笑，也不是幻想主义者，因此根本不会胡诌无中生有的事。

　　但是这事情实在太奇幻荒诞了，说什么他也难以相信啊！

　　“不不，哥，你一定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当真没有。”凌溯无奈笑笑。

　　“那，那就是你一个人生活太寂寞！所以产生了“幻想朋友”心理？你别担心！我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回宿舍了，然后搬过来跟你一起住！让我们兄弟俩携手共进，化解一切难题，让你恢复如常！”

　　凌溯好想笑出声，但一想到他弟是因为担心他才这样，便也笑不出来了，只柔声道，“放心吧，你哥真没事。”

　　“这还叫没事啊？！你都能以为NPC是有生命的了！”凌濛说着不容抗拒地拉起凌溯，“哥，你今天必须去我的精神科朋友那看看！”

　　眼见凌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凌濛顿时换上了撒娇的语气，劝道，“哥，我是真担心你啊，你就跟我去一趟嘛，好不好？”

　　凌溯不怒反笑，“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知道如果不答应他弟这个要求，一定会被他烦死。

　　去就去吧，也好让他相信这件事。

　　“出发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凌濛眨巴着眼睛，“什么问题？”

　　“你在创作旧版时，有没有遇到过怪事，或者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