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弃妻》阑雪夜歌

40、热闹良宵

　　凌溯忽闯入，令白霰惊惶不已！

　　她像一根蓄力已久的弹簧，倏忽弹起，哪怕撞跌了竹椅，也无暇顾及。而是慌慌张张地把袖子撸下来，挡住手臂上的伤口。

　　“你怎么才来？”白霰不着痕迹地把手臂收在身后。

　　“被一些事耽搁了。”凌溯满眼载着歉然，“抱歉，让你久等了。你若是生气，不待见我，也是正常。”

　　“我没有生气。”白霰往木桶里看了一眼，可惜之情油然而生，“不过现在没有东西招待你了，明天请早吧。”

　　她想了想，觉得一天时间应该不够，又纠正道，“后天请早吧。”

　　凌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木桶之中，原本白嫩的豆花碎得一塌糊涂，各样菜汁与汤汁混成一种极脏的暗土黄色，就连那原本颜色鲜艳的桂花也变得黯淡无光，像枯萎多时的落英一般。

　　凌溯的胸口如被万箭穿过似的，好一阵纠痛！

　　她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去做这一切。

　　可他却枉费了她的一片心意！

　　凌溯完全不敢想象，白霰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等了他整整一晚，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辛辛苦苦做饭菜全部倒掉。

　　“这几日，可有刺客上门寻你麻烦？”

　　白霰被他无厘头的问题噎住，迟疑了片刻，才说，“……没有。”

　　凌溯难掩面上的惊痛，他走到白霰跟前，将竹椅扶起，“坐下吧。”

　　原本白霰还不明他用意为何，直到见他拿起桌上的金创药，才猛然醒悟！

　　她只记得把手收起来，怎么忘了把金创药也收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凌溯早在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那些伤口，就算有没有金创药，结果也一样，所以他才会问是不是有刺客偷袭。

　　白霰知道藏掖不住，也就认了，伸手想把金创药捞回来，“只不过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自己上药便可，不用劳烦你，你请回吧。”

　　“你忘了。”凌溯把手稍一提高，白霰捞了个空，“门禁过了，天亮之前，我出不去。”

　　白霰因抢不回药而气鼓鼓的神情，瞬间瘪了下去，取而代之是又惊又羞。

　　她怎么把门禁一事给忘了？？

　　“今夜我们可以共度良宵。”凌溯此时满脑子都想着白霰那浑手的伤口，并无心调笑，所以说话的语气平静淡然。

　　即便如此，白霰还是成功被这句话给炸得全身通红。过分的紧张令她更加急着抢回金创药，就连脚板的伤也忘了，只顾着蹦起来争夺。

　　待双脚沉沉落地时，脚板刮骨般的疼痛顿时锥心似的袭来，白霰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没站稳。

　　幸好凌溯马上扶住了她。

　　对上她煞白又直冒冷汗的脸，凌溯急问道，“你脚上也有伤？”

　　“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凌溯对她的谎言置之不理，不容分说地横抱起白霰，往她房间走去。

　　白霰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可是不管怎样，她仍旧挣脱不开那个温柔的禁锢。

　　眼见他抱着她往床上走去，白霰惊得叫起，“你……你作甚？！”

　　“帮你上药。”凌溯将她慢慢放在床上，然后打量了白霰窘迫的神情一会儿，心中觉得好笑，“你该不会想了些儿童不宜之事？”

　　“是你那些举动，太容易让人误会！”白霰没好气地回嘴。

　　“是，是我不好。”凌溯老老实实道完歉，便半跪在地上，把白霰鞋子轻轻脱下，再将那层厚厚的纱布一圈一圈解落。

　　许是脚板上的伤口不经意被纱布擦到，白霰忍不住发出低呜。

　　“嘶……”

　　凌溯当即顿了顿手，他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不料还是扯动了她的痛处。

　　“抱歉，你忍一忍。”

　　白霰点了点头，“我没事。”

　　当纱布被完全拆下时，那大片血红的伤口，，狰狞夺目，令人见之生痛，更无法想象这个伤口是在怎样的惨状下形成。

　　“这些伤如何造成的？”

　　白霰不安地动了动脚趾头，心想说这没多大点事，但那可怕的伤口摆在眼前，似乎无论她怎么说，也显得毫无说服力。

　　感受到她游弋不定的目光，凌溯低低一问，“你还想说这伤是因摔跤所致？”

　　白霰本想狡辩，但看到凌溯微愠的神色，却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上来了。

　　她低低应道，“不是……”

　　与此同时，向来“热心”的系统，看戏不嫌事大地发了两条系统消息。消息简明扼要地将白霰获得天山泉和悬山菇的过程和结果，说了一嘴。

　　这种有关NPC的提示，类似于世界的新闻资讯，凌溯是见惯不怪。可这一次，他的脸色却拉了下来。

　　白霰大惊失色，心中大骂系统无端掀起风浪。

　　“你竟如此不爱惜自己？”凌溯的语气难得带了一丝不满，但那双摄人的碧瞳中，却蕴满痛心和怜惜。

　　白霰对上这副眼神，彻底噎住了，良久才嘟囔道，“我不想被你说不懂爱惜自己。”

　　这家伙好意思说她？明明是他自己也经常很乱来啊！

　　“好，我不说。但是你须得答应我，以后不能如此。”

　　她的用心，凌溯怎么会不知道？正因为知道，却又无力挽回，才觉得郁结难舒。

　　“你为我如此尽心，我十分高兴。可是我却不高兴你为此受伤，而且你居然还想瞒着我？

　　白霰咂了咂嘴，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其实只要是你做的，不管是什么菜式，我都喜欢。”

　　此话说得白霰心中骤跳，更加不敢看向凌溯，不料对方温热的掌腹忽然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的目光轻轻掰过来。

　　映入眼底的，便是一汪如被春雨瓢泼过的碧潭，柔得不可方物。

　　那双潋滟的碧眸是千般缱绻，万种柔情，而声音却比之更柔上几分，“以后不要如此乱来，好吗？抑或你当真想找某种稀奇食材，我便与你同去。”

　　白霰推开他的手，窘迫而快速地点了下头，“行了。”

　　“这瓶金创药不好。”

　　因为级别太低，治愈效果很不好。

　　“我没有那么矜贵，随便上点药，过几天就好……”她正絮絮说着，忽见凌溯从行囊里翻出一个小白瓷瓶，所有话顿时被狠狠梗住。

　　白霰抖着手指，指着那白瓷瓶，惊道，“这这这是，玉蟾消肌膏！”

　　“嗯，这么惊讶吗？”凌溯被她的神情逗笑了。

　　能不惊讶吗！这是稀有药物啊！

　　这实则是上回击败烽烟谷的岩怪BOSS时，随机掉落的，凌溯仅有一瓶。

　　相比之下，凌溯的反应淡定多了，他甚至毫不吝惜地倒出许多药膏，匀在白霰脚底的伤口处。

　　可这玉蟾消肌膏实在太贵重了，白霰下意识把脚收回，“你留着自己用吧，何必浪费在我身上。”

　　“不浪费。别动。”

　　凌溯垂眸地白霰敷药，被掩在羽睫底下的一双碧眸，格外专注，宛如在为天下间最易破碎的珍瓷着色，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小心细致。

　　冰凉的药膏很快取代了伤口上的痛楚。

　　渐渐的，白霰的目光不可自控地追随着凌溯轻柔的动作，一刻也离不开。

　　他不言，她不语，二人各自想着心思。沉默的氛围，使得屋外的雨声越发清灵悦耳。

　　待手和脚的伤口都敷上药后，小小一个瓷瓶几乎被掏空了。

　　白霰心虚得紧，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凌溯的好药，可对方眼也不眨下，仿佛那玉蟾消肌膏不过是寻常之物，并不值得他可惜。

　　“共度良宵”一话不过是戏言，不管在哪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始终不好，尤其有损女方的声誉。

　　故而凌溯打算到外间寻一处坐下，等天一亮就离开。

　　打定主意后，他正要转身离开，不防身旁之人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襟。当“毫无准备”遇上“失手怪力”时，凌溯立马栽倒，还将白霰压在床上。

　　这是个意外。

　　所以凌溯很快直起身来，可是那双玉手却仍然揪着他的衣服不放，甚至将他拉近到她的身前。

　　凌溯一愣，随即笑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白霰眼底闪过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清醒。

　　他总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对她好，可她却连这份好意，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一切。

　　本来也没有资格知道，更不该对主角有求知的欲望。可是这个人一言不合闯入了她的世界，然后扰乱了她的心绪，让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往昔那清心寡欲的心境，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她这一刻，真的好想好想知道他的事情。

　　“你今夜忙什么去了？”

　　凌溯颇为愕然，他没想到她会在意自己的事情。不过酒会的事无法向她道来，因为说了她也不懂。

　　“正好有事。”

　　“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工作上的事。”

　　“什么工作？”

　　凌溯越发感到诧异，他第一次见白霰如此穷追不舍，他狐疑蹙眉，“你今日有些奇怪。”

　　这也是他第一次被NPC这样追问私事，这真的不是巧合吗？

　　从前他就对这些过于鲜活的NPC存疑，虽然这个想法很荒唐，但是他当真不由得认为他们不只是数据这么简单。

　　忽然，脑海灵光一闪，他霍然想起那天夜里，王小二说的话：“其实我们是活的！”

　　凌溯浑身突然绷直，惊骇在那里！

　　他当时没有细想，只以为是一句口误。

　　难道这句话不是口误，只是他理解错了意思！

　　白霰不知道他内心的变化，只道他不想说。在这片刻静默地等待中，她却逐渐冷静了下来，越冷静越觉得自己逾越了。

　　她没有资格窥探主角的事。

　　“我有些累了，你出去吧。”白霰说着推开了凌溯，可对方竟像一尊石像那样，纹丝不动。

　　正奇怪间，手腕徒然被抓住，回眸迎上的是凌溯灼热的眼神，“前几日，小二同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他说：‘我们是活的’，我当时并未为意，可现在想来，恐怕是我理解错了。”

　　白霰瞳孔剧颤，周身上下都难掩着惶恐之色！

　　“你是不是……是不是……”

　　竹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令二人猛然顿住。

　　淅沥的风雨突然暴作，狂风怒号间，雨点像无数把锋利坚硬的小刀，“噼噼啪啪”地狠狠扎在竹屋之上，震得竹屋有些摇摇欲坠。

　　一阵强大的压迫感从外面逼入里面，席卷二人的面门。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派来的茬儿。

　　白霰这时才从惶恐中回过神来，苦笑道，“今夜良宵，甚是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