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弃妻》阑雪夜歌

15、北齐女皇

　　白霰身子僵硬，脸色一阵煞白，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只觉这短短的时刻恍若隔世。

　　她知道凌溯不会信口雌黄，但内心还是无法相信，她克制着那繁复暗涌的情绪，尽可能平静道，“你如何得知？”

　　“墙体坍塌之时，我看到一个被封起的密室显露了出来。密室里面有一个祭坛和一幅天仙飞升图，此图两边都写有咒文，大意是向天神祈求永生。这便解释了，为何这个像是墓室的地方没有陪葬品和棺木，因为它根本不是墓室，而是施展邪魅祭礼的场所。”

　　“那些壁画正是给天神看的。为的是让天神知道北齐的君王是个多么伟大之人，从而祈得天神赐愿。”

　　听到此处，白霰后知后觉地懂了，“所以壁画上，那些被送来此地的华服男女，便是……是天神的祭品？”

　　“不错。”凌溯看着白霰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身子，很想过去安慰她，但又觉得一切的安慰在此时都变得无比苍白，唯一能做的便是一直陪在她身边。

　　“试想下，名义上游历巡视，实则到各国以“合法”的理由掳掠活人，并将其祭祀天神，以求长生。这样荒谬的事，如果被世人知道，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使得社会动荡，若被写进史书，那可就要背上千年骂名。所以这个祭祀禁地才会这么隐蔽，还用鬼蜮手段把护，甚至设计了自毁机关，就是不想让世人活着知道这事。”

　　后面的话白霰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她的心思全拴在‘掳掠活人’这四个字上，“他们是被活活埋死的……”

　　“嗯，所以里面才不见半点尸骨。而埋葬之地便在……”

　　“后室。”白霰接上凌溯未完的话，苦笑道，“难怪那里有如此多尸蝶，尸蝶由冤魂死化，常常生在有腐尸枯骨之地。”

　　这一瞬间，白霰的脑海突然显现出那些活祭品死时，沙土填鼻口而窒息惨死之状，他们悲壮的哀嚎更不断在她耳边回荡——不想死，我不想死。

　　白霰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疼痛欲裂的头，身子一点点沉了下去。

　　凌溯惊愕异常，正要过去护着她，却被白霰举掌拦住，“我没事。”

　　看出她在倔强地勉强自己，凌溯打算闭口不再往下说，并把话锋转掉，“走了这一遭你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去歇息吧。”

　　“不，请继续说下去！”

　　白霰等了这一刻太久太久了，答案就在眼前，不管如何，她都不想放弃。她知道凌溯是好意，但逃避得了这一宿，还能逃避一辈子吗？

　　若自己曾经当真做过丧尽天良之事，那她老老实实认了大家的骂名，就用这一生去偿还和弥补。
　　反之，她就粉碎这个虚名，光明正大地过日子。

　　如果她是像往常那样大吼大叫地让他把话说下去，凌溯一定会毫不犹豫使法子拒绝，因为她这样就是在勉强自己。

　　没想到她出乎意料地冷静，话语还一反常态地对他略为礼貌。这无疑让凌溯感到不适和心疼。

　　原来白霰是这么在意自己的身世。

　　即便那可能不是一段光彩的过去。

　　“这场献祭与我何干？”

　　凌溯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向那早已平静无波的黑湖，“你觉得北齐大费周章弄这出邪魅献祭，是为了谁？或者说谁有权利动用这庞大的人力物力？”

　　“北齐的君王。”

　　凌溯微微颔首，“若说要证明你的身份，且有两点可作证。其一，你有着壁画中北齐君王所戴的白玉长生锁。其二……”

　　他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密室那幅天仙飞升图，其中天仙的容貌和你有八分相似。”

　　白霰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无力地跪坐在这泥湿的地上。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才勉强没晕过去。

　　不用凌溯明说，白霰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能作为飞升的天仙被画在密室当中，必定是那个动用魍魉之术祈求永生之人。

　　是北齐最尊贵权重的女皇，是她。

　　明明早已做好了觉悟，为何当真相在她眼前狠狠撕碎时，竟有凌迟之痛？

　　她抗争了这么久，深信自己只是无辜的平头百姓，可到头来却告诉她，她不但不无辜，而且死有余辜！

　　这一刻，她周身所有的傲气和信念都被瓦解得荡然无存。除了绝望，她再也体味不到其他。

　　这算什么？

　　她算什么？

　　村里的人时常见了她总要骂上几句妖祸、恶鬼，她一直嗤之以鼻。而今想来，他们还真骂对了，而且还骂轻了。和她以前造的孽比起来，这些算什么？

　　思及此处，白霰忍不住笑了出声。

　　她的笑得毫无遮拦，若不是她脸上毫无笑意，旁人定会以为她遇上了世间最好笑之物。

　　是啊，以前自己打骂反抗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

　　见白霰这般作态，凌溯感到心脏像被狠狠剜了一刀，胸腔之间犹如被淤血堵住，让他的呼吸郁结难舒。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能做什么，只能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可是指尖刚触碰到白霰的刹那，对方登时像只过度敏感的小兽，惊得下意识慌忙退开。

　　一抬眸，她的眼里不知何时已擒着泪珠，顾盼之间，有不甘，有对再度害人的恐惧和歉然。

　　各种情绪交汇，便凝出一片死寂。

　　“对不起……”

　　凌溯目光一滞，几乎被吓坏了，和白霰相识许久，他何曾见过她此番模样？

　　顾得不一切，凌溯一手把她拉入怀里，用双手严严实实地把她裹住，生怕下一秒，这人就见不着了似的。

　　白霰竟然毫不抵抗，像个木头一样由他搂着。

　　想来，于沧海之中独自沉浮，既看不到尽头也不知所往，没有任何支撑之感，大约如此。

　　她想问凌溯会不会因此厌恶她，会不会觉得满手污腥的她很肮脏。

　　但话在唇边盘桓了许久，却只能吐出“对不起”这三个字。然后，便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最终默默把眼里混乱的思绪，藏在她微微颤抖的羽睫之下。

　　纵然她已做好准备和打算，但她依然需要时间平复。

　　“事情还没结束，你莫慌。”凌溯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那天仙虽和你长得极为相似，但有一处不同，那就是她没有你额前的花型胎记。”

　　这句话像一点星火，燎起了白霰的眸光。

　　凌溯：“这当中，指不定还有蹊跷。”

　　此话虽出自真心，但他难免有些不安。哪怕画中的天仙额前没有花型胎记，可是就凭那八分神似的模样，定然也和白霰脱不开关系。

　　白霰不语，凌溯知道她没有全信，于是还想再说些更有力的信息，但苦思之下，却发现他手上根本没有其他线索了。

　　“你其实不必为我狡辩。”

　　“不是狡辩。虽说你脾气暴躁，性子野，但我觉得你其实心地善良，是个好姑娘。所以我不认为你曾经做出过这种事。”

　　要是平时，白霰听到凌溯这似赞似贬的话，必会讥诮回去。

　　不过眼前，凌溯神色真切，话语诚恳，立时让白霰生了满腹的安心，反而不由得信了三分。

　　只是，这份信任太沉重了，沉重得让她鼻间涌上了一阵酸涩。

　　“你当真一点也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白霰认真地想了很久，直到头昏才被迫放弃，“记不清了。”

　　凌溯轻抚着她的后背，宽慰道，“无妨，总之此事尚未结束，你不要想太多，更不要惊动村长他们。无论如何，我必定会同你探寻到底。”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她忽然想知道凌溯对她的好有多少真心实意在里面，她甚至差点没忍住要问凌溯为何对一个‘数据’这么好，但幸好克制住了。

　　若换作是其他玩家，会有人像他那样为她极力探查到底吗？

　　恐怕在得知她是罪孽深重的北齐女皇时，就被吓跑了吧。

　　还是说，这是出于同情。

　　“不为何，单纯想对你好。”

　　这话听上去似载满宠溺，实则无棱两可。

　　这个问题确实也问倒了凌溯，他本想说因为他喜欢白霰，是出于对这款游戏的喜欢。然而，这话刚到嘴边，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这份喜欢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东西……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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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提前到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