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弃妻》阑雪夜歌

12、十二烛童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像是一道雷鸣狠狠击落白霰的身体。

　　她惊得哑口无言浑身一抖。

　　像是一只匿藏在丛林中的小鹿一般，本以为藏得足够隐蔽，却不料捕猎者早就发现了它。

　　作为游戏的数据，居然有自我意识？！是活生生的？！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指不定凌溯在惊悚万分之下，直接把游戏的数据全部清空。

　　她倒不怕死，只是村长他们该怎么办？

　　绝不能让他们出事啊！

　　白霰知道此刻不能作过多解释，说多了只会越描越黑，只能装疯卖傻。

　　她疑惑地看着凌溯，平静问道，“这是何意？”

　　“你这么回答，只会让我更加怀疑。”

　　白霰当真结结实实地被他噎住了，不说不行，说多了更加不行，没想到装傻还是不行！

　　这天杀的！

　　凌溯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凝着白霰，久久没有错开，看得白霰又默默打了个激灵。

　　她实在忍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樱唇方启，还没说话，系统就率先出声报错。

　　系统：NPC白霰出错，正在请求刷新数据，请稍等……

　　凌溯一怔，原来是BUG吗？

　　他神色暗了半分，良久，终于把目光收回。

　　白霰见他似乎没打再深究，才偷偷松了口气。

　　果然和这个人太过亲密，是不会有好事的。

　　以后她得谨言慎行方可。

　　幸亏这次系统大人帮忙搪塞过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诚然，若不是系统忽然打断，凌溯还真打算探究下去。

　　这个游戏的语录库真的庞大到能这般自由对话？似乎无论他说什么话，这里的NPC都答得上。

　　一般情况下，系统是通过判断主角话语中的关键字来确定NPC如何回应对话，而不是判断主角说的一整句话。

　　好比线上的机器人客服一样，只要问出相关字眼，机器人客服即可给出相应的答案。

　　这样可以大大压缩游戏占用的空间，但即便如此，这游戏的对话委实自由得似有蹊跷。

　　再者，先不论他改牛棚为雅竹之屋，予她绫罗绸缎上百件之时，她何其鲜活的反应。也不论她为何“突发奇想”去猜测他来竹屋时出现的位置。

　　这些已经足够生动得可疑。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白霰居然还会特意避开他去做任务……

　　这奇妙的行径，让凌溯几欲要把整个游戏的代码源和库导出来一查究竟。

　　但这说起来容易，若真要做却是个大工程，届时必定会花费很多很多时间，与其浪费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玩会儿游戏。

　　这事虽然有蹊跷，但怎么想也太荒谬了。

　　况且既然系统报错了，那大概是他想多了吧。

　　细想之下，他竟然去逼问一个NPC，这个做法也同样不可思议。

　　凌溯不禁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瓦特了？

　　NPC是活的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啊，世界再大也不会有这种奇幻无比的事，如果真有……

　　那该多好。

　　白霰自然无法得知凌溯此刻多么希望她是活的，她仍然沉浸在差点把村长他们害死的恐慌当中。

　　他们各自想着心事，但人已走进了左边的山洞小路。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做任务副本，每当NPC下副本时，她原本的行程便会暂停，直到任务副本结束后，行程才会再次被启动。

　　如此，白霰倒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行程一事，暂时抛到脑后。

　　二人一路上并无话，他们很快就穿出了小路。

　　放眼望去，只见月色之下，幽林之中，有一个泛着寒光的黑湖。

　　湖的面积不大，湖面上驾着一座由南往北的木桥。那木桥看上去不像是给人通行用的，因为在桥的正中央笔直地排着十二盏青焰油灯，把去路完全挡上。

　　那鬼火似的青色火焰正“噼啪噼啪”地舔向天，夜风摇曳间，犹如一条的幽冥毒蛇，怪是瘆人。

　　见此光景，两人都有些发懵。

　　他们幻想过地图指向的地方大概是什么大山大河大沙漠，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诡异幽深之境。

　　而且这里除了黑湖和油灯，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和白霰身世有关的线索。

　　突然，一阵乌鸦惨厉的嘶鸣声刺破四周，把白霰吓得浑身一僵。

　　她小嘴憋得死死，才没让卡在喉咙的那句尖叫冲到外头。

　　“你要是害怕，尚可靠近我些。”

　　没想到眼前桀骜的小野猫居然变成瑟缩小白兔，凌溯不由得希望以后和白霰下副本时，都能去这种阴森烟瘴之地。

　　“我不怕！”

　　“你腿在抖。”

　　“……”

　　为什么不管她怎么掩饰，每次一都能被他看穿呢？

　　“是你眼花……”话未完，白霰忽然顿住。

　　凌溯见她神色不对，狐疑道，“怎么了？”

　　“刚刚你身后……有个惨白惨白的孩童跑过……”

　　那孩童还对她咧开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白霰连忙揉眼睛，再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是我眼花么？”

　　“我看未必。”凌溯回头一看，目光最终落在了身后地上那一小串孩童脚丫印子。

　　湿漉漉的，小小一个，却怎样也可爱不起来。

　　白霰正待上前看个究竟，可脚刚抬起来，便走不动了。

　　一只爬满青筋的惨白小手，正死死地拽着她的脚踝，那手的主人正是一个穿着深红肚兜的女童。

　　“啊！”

　　白霰吓得挥刀乱砍，那女童当即身手分离，退回湖中。白霰这才得以脱身。惊乱之间，慌不择路，一头栽进了凌溯的怀里。

　　“你被吓着的样子真可爱。”

　　“嘎？！都什么时候了还胡言乱语！我们可能遇上‘十二烛童’！”

　　“你怎么知道？”

　　“我曾在书上读过，这是北齐镇墓的最常见方法。”正确来说，这是程序设定的台词，为的是让她给主角解释情况。

　　“这些孩童自打出生后，便会被单独关在不见天日的小屋里‘饲养’。说是饲养，但养的却不是这些孩童，而是被注入他们体内的有毒妖虫。”

　　“这些有毒妖虫不能见光，靠食活人精气血肉为生。直到孩童们七岁左右，他们全身的血肉就会被啃光，有毒妖虫从此得以支配这副皮囊。加上孩童极其痛苦死去，怨气极重，不好对付。”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传出了孩童空灵哀怨的笑声。

　　笑声在四周回荡还未及散去，湖边便扑簌乍起无数水花。

　　十二个惨白的孩童从湖里冒出，他们有男有女，却都四肢不全。男童没有左手，而女童则没有右手。

　　因为，他们缺失的肢体都被砍去炼成尸油，而用来点成木桥上的镇墓天灯。

　　故而有“十二烛童”之称。

　　危急关头，白霰也顾不得害怕了，她抡起菜刀正待迎击。

　　烛童们迅速散开，分四面朝二人攻来！

　　它们独臂上那黑长的指甲极其锋利，所到之处，无不枝木截断，花草枯馊。

　　凌溯执剑而跃，铁剑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白弧，犹如白练，剑落如惊鸿，直接刺穿孩童后背上某一鼓起之物。

　　这正是妖虫。

　　妖虫一灭，孩童魂散，木桥上一盏镇墓天灯瞬间熄灭。

　　还未喘气半刻，另一女童不知何时已鼠窜到凌溯身后，只见她乌黑的长甲只差几厘便能剜下凌溯一整块肉。

　　千钧一发之时，白霰一刀子横飞过去，不偏不倚地劈裂藏匿在女童脖颈上的妖虫。

　　又一盏镇墓天灯灭了。

　　此间配合无缝，二人相视一笑。

　　不怪“十二烛童”太弱，只怪凌溯太强。他每天去梯塔山刷怪可不是白刷的，这让他等级和各项属性都提升得很快。

　　而且这次的任务属于早期任务，所以难度不大。

　　只要找准“十二烛童”的弱点，便能一击毙之。否则，它们是杀不掉烧不死，难缠至极。

　　当下，凌溯主攻，白霰辅助，在他们破天荒有默契地合作下，不出一个时辰，“十二烛童”就全歼了。

　　木桥上最后一盏镇墓天灯随之熄灭。

　　与此同时，黑湖上波光涌动，湖水大片大片地晃动，恰似有滔天巨浪要席卷而来！震感之强，震得木桥断裂，桥上的天灯全数落入湖中，不知去向。

　　凌溯倒不觉意外，怪打完了，也该让隐蔽起来的地方露露相了。

　　忽见湖心当中，升上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把黑黢黢的湖水左右分割，仿佛分海一般。

　　断裂的木桥失去支撑，堕入湖底，直指湖心一个隐蔽的入口。

　　那里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走吧。”

　　扑通——

　　身旁，白霰忽然倒地。

　　凌溯一惊，飞夺过去抱起她。

　　然而白霰双目紧闭，青蓝的脸上竟结出了一层霜，正是中了寒毒之状。

　　这时凌溯才看到她脚踝上有个黑色的小手印。

　　想必是他们初到之时，她被其中一个孩童抓住脚踝时受的伤。

　　是他大意了！

　　凌溯马上打开行囊，把他备好的赤松草喂白霰服入。

　　这赤松草是他在梯塔山上刷到的，说是能解初级寒毒。

　　也不知道白霰中的是不是初级寒毒，万一是高级寒毒，那他也没辙了。

　　凌溯的心里乱成一团，只能巴巴地看着白霰那张因中毒而痛苦不堪的小脸。

　　幸而终不负凌溯所望，白霰痛苦的神色逐渐恢复，脸上的寒霜也慢慢退去了。

　　凌溯刚松了口气，却被系统告知——

　　触发剧情事件了。

　　白霰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哆嗦了起来，她浓密的睫毛动了动，半睁着迷离的双眼，对凌溯有气无力说道：

　　“好冷，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