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捉鹿徒

28、Chapter 28

　　村子里的人称这条河为“天赐的神水”，只要是受过这条母亲河哺育的人都知道该如何利用和尊敬她。
　　在这条河上赛龙舟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当然，除了特别的那几年之外。
　　选择游客“压船”确是近几年才出现的迎合社会主义旅游事业的新项目。
　　李鸥这个仍然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有志青年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这个要给钱吗？”
　　身边的人一阵哄笑，许安东更是笑得捂住了脸。李鸥扯下他的手，略有些脸红地问：“不用吗？”
　　许博士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正色道：“钱我已经付了，你今晚到我房间来还给我。”
　　如果说刚才的李鸥是略微脸红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旁人自是以为他是要上龙舟紧张的，也不做他想。
　　许博士搂着李鸥的肩膀往码头那边去了，一边走一边低声在他耳边道：“既然你的脸红成了这样，我是不是要礼貌性地硬一下？”
　　李鸥推轻轻推了他一下，转身就往龙舟的起始位置去了。
　　二人穿上橘黄色的救生衣，与龙舟上的汉子一身民族服饰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这样不影响小李子兴奋的心情。
　　他们这些艺术家总有一种特质，就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喜欢到处扣扣摸摸，喜欢做点跟别的游客不一样的事情。就算是坐在一人宽的龙舟里面也是如此。
　　这条龙舟可以说是很具备传统民族风尚的物件了。它的造型十分优美，但是用料却十分古朴，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即将在水里散架的错觉。李鸥看着磨损的船沿，突然涌出一些不舒服，于是不安地往后缩了缩——这一缩就理所当然的碰到一个人。
　　许安东伸手扶住他，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毒舌伺候，只是戏谑的目光粘在他身上，看到李鸥窘迫的样子，他低下头笑了笑，也理所当然地拢住李鸥的肩膀，说了声：“别怕。”

　　一声炮响，几排龙舟就像是梭子一样从水的一岸发射出去，到达湖中央的时候速度有些减慢，但势头还在，旁边有一艘船上的压船客人已经被摇晃得尖叫起来。李鸥和许安东这一船虽然没有摇摇欲坠，但是船身也进了不少水，一排汉子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但是李鸥现在显然没空欣赏这幅“猛男湿身图”，现在的他略微觉得有些晕船，只能病恹恹地靠在许安东怀里，不敢睁开眼睛。要不然就会觉得晃动的船身好像要将他本人也摇晃到水里去。
　　只是在百忙之中，李鸥还不忘为自己辩驳：“我平时胆子很大的，就是有点晕车晕船什么的。”
　　许博士也没有拂他的面子，在水声和呐喊中也匆匆回了一句：“对，你们这些艺术家都是很勇敢的。”
　　“……艺术家都是勇敢和软弱是并存的。”
　　李鸥面如菜色地说完这一句之后就学着鸵鸟的样子埋进许安东怀里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船行到大概三分之二的路程处，他们的这艘船大概是在第二名的位置，一排汉子正准备缓过劲儿来往前冲一把，看能不能赢得头筹，忽然被船后身的一阵晃动给绊住了。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第三名和第四名的船没有走好自己的线路，然后不期而遇撞在了一起，从而导致其中一艘翻船，但是在翻船的一瞬间，李鸥他们这艘刚好从旁路过，此时翻船的兄弟们也不顾兄弟情谊，本着拖人下水的心态怒拱船底，大家一起嬉闹着翻了船。

　　李鸥一开始就有一种翻船的预感，此时这预感一下子实现了，外加身上有救生衣，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因为第一次落入自然界真实的河流中而显得有些兴奋。
　　许安东自然在第一时间伸手捞住了他。力道刚好，距离刚好，既能完整地拥住对方，又不会让人觉得亲昵得过分。
　　虽然岸上的救援人员已经下水，正在呼喊他们，但是两人都默契地装作没听到，享受着这几分钟光明正大的依偎。
　　他的喘息混合着水波拍打在身上的声音。
　　他的目光在日光和波光粼粼中温柔如水。
　　“李鸥，我跟你表白过吗？”
　　李鸥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没关系，我可以再表白一次。“
　　此时的摄影师小朋友尚且带着一些晕船后的迷糊，又被许安东诡异的操作给炸糊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开心地点了点头。
　　“李鸥，”他静静看着他，却一直没有下文。李鸥等得有些想笑场了，许博士那厢忽然轻而又轻道“ 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的许安东不知为何也是心如擂鼓，他这十多年情场纵横，会说的漂亮话至少能铺满一条街，可是到了李鸥这里，他只想表达最简单，最直接的东西，没有任何辞藻去修饰，也不要任何猜测，虽然没有了无边浪漫的遐想，但是却最直击心灵。
　　我希望，面对我的时候，爱我这件事情，是你全部的考量。
　　然而这时候许博士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一个羞赧的笑，一头钻到水里去了。但是由于救生衣阻拦，只能将脸部埋进水里，就像洗脸的小鸭子。留下李鸥在水面上哭笑不得。
　　李鸥伸出手去，在许博士的头上摸了两把，然后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拎出来，捧着他的脸，说：“我也喜欢你。”
　　许安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么大个人忽然眼圈就红了，几百年不会哭的人，抑制不住地泪如泉涌。
　　两人此时都想亲吻对方，只是——没想到，热闹的人群和明媚的日光，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这天晚上李鸥和许安东在屋后的土坡上看星星，看着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就不知怎么纠缠到一起去了。
　　偏偏这边还有人不解风情地揉揉眼睛：“山里的空气就是好啊，看星星看得我眼花，感觉要瞎了。”
　　“你要是瞎了，我给你买最好的墨镜。“
　　李鸥像看着什么不明生物一样盯着他。
　　许安东继续说：“你要是聋了，我给你买最好的助听器，你要是哑了，我给你请最好的手语老师，你要是瘸了，我给你买最好的轮椅。如果你是我的爱人，我不会让你过的比我差。你会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和我过相同水平的生活。”
　　李鸥盯着他，有些无言以对，心说：成为你的爱人要经历那么多磨难的吗？
　　虽然嘴角抽搐，他还是努力地将笑容安在脸上：“谢谢。”
　　许安东重新躺在浸满露水的草坪上。透过李鸥的肩膀，看着他的侧脸。
　　“怎么了？”
　　“没事。”
　　“你看着我干什么？”
　　“觉得这个角度的你很好看。”
　　李鸥心下一个嘚瑟：“那当然。”要不怎么能让你看上呢？
　　忽然许安东又坐起来，凑到他面前：“可是正面看怎么脸就那么肥呢？”
　　余下李鸥一人满头黑线。
　　然后许博士还是无知无觉地双手按在李鸥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将他往下推，直到一个经典的姿势，让李鸥觉得有些尴尬。出于报复心理，李鸥在他吻下来的时候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两人笑成一团。小李子当然不比许博士经常健身来的身强体壮，在玩闹的最后阶段总是败下阵来，变成一只窝在地上的小仓鼠。
　　但是这并不影响二人乐此不疲地游戏。

　　香格里拉不愧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两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了。李鸥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忽然拉住了许安东。
　　许安东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然后跟着李鸥走进了房门。

　　李鸥想：上次不行或许是因为自己神志不清，还没有准备好，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
　　但是事实上，在经过了漫长而耗费精力的前戏之后，李鸥还是没有能够顺利接纳对方。他哭着，把自己一个人埋在被子里，一半是因为刚才的疼痛，一半是因为没有能满足心爱的人。
　　许安东默默抱住裹着被子的小李子，说：“没事，宝贝。你只是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吻了吻他，又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很久以后，当李鸥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的时候，他回想到此时此刻许安东的反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可能很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愿意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