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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东陵碑用隶书写成,端庄典雅,又不失狂放,历来为各书家所推崇,枫阵家中便有东陵碑的模本,他也临过,只是和他的风格差别太大,很快就被他丢到了一边。
      枫阵的字与东陵碑相比,显得秀气稚嫩,而枫阵也一直喜欢端庄秀丽的小楷,就连那日在薄水河畔,写的也是行楷。
      陆舆说要先去找评判的长者,枫阵和颜颐便留在亭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陆舆带着一个老者过来了,见到陆舆和那位老者,周围观摩东陵碑的士人被吸引了注意。
      “那是顾老先生,今日又是何人要比试?”
      “听说是陆玄轸和枫蕴容。”
      “是薄郡枫家那个枫蕴容?”
      “不然还能有哪个枫蕴容。”
      “那可有好戏看了,书榜十六名和十五名的比试可不是哪都能看到的。”
      人越聚越多,枫阵看着围过来的人,顿时有种掉进狼窝的感觉。
      陆舆向两人介绍了那位长者,也就是被周围人称为顾老先生的人,此人来自东陵顾家,善书画,声望极高,东陵郡有什么正式的比试,都会请这位老先生评判。
      比赛规则很简单,在相同的时间内,两人各拿出一幅作品,必须是当场写就。
      比赛时间为两个时辰,由滴漏计时,比试期间,其他人不得靠近,就连颜孝正都被请到了凉亭外,亭中只有陆舆、枫阵和顾老先生。
      刚开始,亭外众人还能安静等待,时间一长,周围响起各种讨论声。
      “你说谁会赢?”
      “未见结果,谁都可能赢。”
      “那总得有个分别。”
      “我看还是玄轸兄更胜一筹,枫蕴容虽然天资不凡,但终究年轻了点。”
      有人插嘴道,“那可未必,枫蕴容的排名在陆玄轸之上。”
      “哼,书榜未可尽信。”
      “哪里不可信?”
      “兄台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娃会比当场所有人都写得好?纵使天纵奇才,也需经历长达十数年的练习,以枫家之厚,百年来,尚只有一个枫蕴容,那五岁小娃何德何能?”
      “传闻他生而会书,如何不可能?”
      “那你看到了吗?”
      “哎,出来了,出来了,”一人喊了一声,其他人顿时停止了讨论,都伸长脖子盯着凉亭内看。
      顾老先生先是走到陆舆那边,拿起他的书帖仔细观看,随后和蔼笑道,“尽得东陵碑之长,又自成一体。”
      陆舆听了,面有喜色。
      “想来是练习了很久吧,”顾老先生又接着道。
      “先生果然慧眼如炬,舆临了不下千遍,才有今日小小体会,”陆舆恭敬作揖。
      顾老先生又走到枫蕴容面前,这位出自书法大族枫家,想来写出的定不是凡品,想着,他捧起桌上的书帖,刚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荒唐,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军无二将,书无二法。”
      看到顾老先生气成这样,陆舆也凑了过来,其他人则是好奇得不得了,但那位是郡中德高望重的顾老先生,谁都不敢当出头鸟。
      “这,”陆舆看到之后,脸色也变了,“前半篇秀逸典雅、柔中带刚,后半篇……”
      陆舆正思索着该如何表达,却听旁边哐当一声,砚台重重落到地上,一转头,眼前被一抹鲜血染红,耳边传来颜孝正紧张的呼喊。
      “蕴容,蕴容——”
      亭外士子满是疑惑,这好端端的写个字,怎么就吐血了呢?
      “我看他脸色不是很好,会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
      “得了病还来参加比试,不要命了?”
      士子讨论着,声音越来越大,传到了亭中人的耳中,陆舆突然转身,抽出腰间佩剑,在几人惊恐的目光中,一剑砍下,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地上。
      原本的议论声变成了惊呼,众位士子都是养尊处优惯了,连新鲜的鸡血都没见过,哪见过这种场面。
      顾老先生回过神,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快叫医师。”
      医师没有,两人被送到了东陵郡,医师把了枫阵的脉后,道,“气血上涌,风寒未愈,病人可曾受过什么刺激?”
      “来之前参加过一场书法比试,”颜颐道。
      “那就是了,病人需要静养几日,这几日不可再接触此类比试。”
      医师一边吩咐,一边抄写方子。
      “那能赶路吗?”
      医师瞪着颜颐,“他连字都写不了,你还要他赶路,你们这些后生真是胡闹。”
      当晚,枫阵醒了过来。
      借着月光,枫阵打量着床边之人,有些不确定道,“孝正兄?”
      颜颐本就睡得很浅,一听到枫阵的声音便醒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枫阵迟疑。
      “如何?”颜颐面露紧张。
      “我好像有些饿了。”
      “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说着,颜颐便出了门,枫阵这才发现他们不在那辆马车里面,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可怎么会到这里的,枫阵便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今日跟陆舆比试,比试开始,他便将身心放到那东陵碑上,凭着以前的练习,不求出新,只求不错。
      写到一半,只觉心中堵着一口气,笔下的字也越写越乱,写完之后,口中隐隐有腥甜味,坚持了一会,便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厨房温了饭和菜,医师说你饮食要清淡,我只拿了些煮葵菜。”
      枫阵瞧了一眼饭碗旁边那孤单单的菜盘,这颜孝正是养兔子的节奏吗?
      不过他连续饿了两顿,也不在乎菜怎么样,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后,枫阵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之前他怀疑过颜孝正趁着他昏倒,把他带回了薄郡,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他们现在就是在附近的客栈。
      可屋里的陈设又让他产生怀疑,床榻桌案看着简洁,没什么雕刻,但都是上好的材料,客栈才不会有这个条件。
      “东陵顾府。”
      “是那位顾老先生?”
      颜颐点了点头。
      其实本来是陆舆请他们去陆家的,颜颐拒绝了,而后顾老先生才出了这个办法。
      次日,枫阵拜谢顾老先生,本想离开,颜颐却坚决不让他走,只能再休养几日。
      “我真的已经好了,风寒也没了,颜孝正,我想出去?”
      “医师说你还未好全,还是再过两日。”
      颜颐最擅长的就是拿医师来压他,反正欺负他不懂医理。
      “那我只是在附近走走,整日待在屋子里好闷。”
      “那好吧,”颜颐勉强同意了。
      顾家是扇月的大家族,虽比不上枫家,却也是底蕴深厚,不可小觑,最难能可贵的是顾家少有骄奢之气,府中子弟皆待人谦逊,当然也是有极个别的奇葩。
      才在城中转了一圈,枫阵就听到了不少关于顾府某位郎君的奇事。
      “顾小郎君啊,三岁就能舞剑,五岁找人挑战,被人划伤了脸颊,十岁进山抓猛虎,与猛虎搏斗……”
      “你这话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进山砍蛇,”有一人反驳道,“那蛇啊,长七八丈,长着两个头,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小,喜欢吃人。”
      听他们说的有趣,枫阵也跟着听了起来,一边听,一边还问些问题。
      “那照你们这么说,这位顾小郎君岂不是虎背熊腰的大汉?”枫阵笑道。
      “差矣,”旁桌走来一人,“谁说能抓猛虎的都是大汉?”
      “不是大汉,那如何能与猛虎搏斗?”枫阵道,然后他就发现颜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难道他刚才说错了什么话?
      来人走近一步,抬起左手,距离枫阵极近,颜颐见状,伸手拿剑,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过枫阵并非练武之人,不知道颜孝正那一瞬想了多少,他只看见来人轻轻抬起手,然后自己的手上传来刺痛感,再看时,自己手中的酒杯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那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好酒,可惜酒杯太小,店家,换大碗,再来十斤酒。”
      说完,他便在枫阵左手边坐了下来。
      “敢问兄台名姓?”枫阵问道。
      “东陵顾徽,字季乱。”
      “薄郡枫阵,字蕴容。”
      顾徽眼带笑意地看向颜颐,“想必这位就是纯璇剑颜孝正。”
      “正是。”
      相较于顾徽的自来熟,颜颐的回答就显得很平淡。
      “孝正兄似乎不太欢迎我。”
      “香花刀顾季乱,今日得见,荣幸之至,”颜颐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枫阵有些错乱,说好的一起当纨绔子弟,世家大少,颜孝正你怎么还和江湖有一腿,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词汇。
      不过他的刀在哪里?想着,枫阵偷眼瞧顾徽的身侧,长刀没有,短刀也没有。
      “徽可有哪里不妥?”顾徽自然注意到了枫阵的小动作。
      被人抓到,枫阵微窘,但还是实话实说,“你的刀呢?”
      顾徽闻言,哈哈大笑,笑过后便道,“蕴容兄真是个有趣的人。”
      枫阵不解,他不过是问刀在哪里?难道这是什么不能问的事,可颜颐问得,为什么顾徽的刀就不能问。
      见枫阵不解,顾徽继续道,“蕴容兄当真不知还是明知故问?”
      枫阵顿感头皮发麻,他似乎真的问了一个糟糕的问题,一旁的颜颐解释道,“他的刀是刻刀,你自然找不到。”
      为什么是刻刀,枫阵很想问这个问题,但他不敢再问下去,再问,怕会暴露他不是本人的事情,后面说话也谨慎许多。
      顾徽也没有再提起类似的事情,而是问起了几天前的比试,这段时日,他一直跟着家中兄长在治水,忙得脚不点地,最近终于有了空闲,才回城中,一进城,他就听说了几天前发生的大事,陆舆挑战枫阵,前者断指,后者吐血,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他听到的版本已是十分妖魔化。
      如今见了真人,正好问问事情原委。
      枫阵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至于陆舆断指的事情,他刚听到时,吓了一跳,这些人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动不动就来一刀。
      “你说你是因为看了那碑文才吐血的?”顾徽敛了笑容。
      “是啊,”枫阵有些不敢接话了,可这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止是蕴容兄,我第一次看到那碑文,当晚回去便做噩梦,之后几日皆是如此,请了好多医师都看不出病因,只说是受了惊吓。”
      “那后来呢?”
      “后来过了月余,便自己好了。”
      “那也未必与这碑文有关,”枫阵道,他记得刚看那东陵碑时,并无异样,只是写到一半,才觉情绪激荡,上回颜颐舞剑之时,亦是如此,也许他这身体本身就受不得刺激。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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