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农场主》北边有狼

2、第 2 章

　　香烛纸钱特有的暖黄色火焰亮起，程锦单膝跪地，将买来的祭品一样一样摆好，嗓音因为夜露染上几分水汽。

　　“隔了这么多年才回来看你们，生气了吧，我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路上碰到程运安了，那小王八蛋现在打扮得流里流气，真是白瞎了你们豁出命救他。”

　　“村里给修了大房子，不过你们是看不到了。”

　　……

　　程锦点了支程父生前舍不得抽的烟倒插在坟前湿润的泥土上，背靠着长满青苔的墓碑坐了下来，他一条腿曲起，思绪随风飘远。

　　程锦的父母都是村小学的教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活着时就是村里人人称赞的对象。与之相对的，提起程锦个个面露惋惜，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养出叛逆又不听管教的儿子。

　　原因无他，程锦父母人品高洁，视学生如己出，因为太过操心反而忽略了自己儿子的成长，等想要纠正时孩子已经长成了满身刺的少年。

　　程运安就是他们的学生之一，那天程锦父母又一次把程运安留下来单独辅导作业，谁知连日大雨教室后面突然山体塌方，搜救队从废墟里挖出了程锦父母的尸体，以及被他们牢牢护在身下的程运安。

　　那年程锦十六岁，少年人冷眼看着父母下葬，当晚背起行囊离开了家乡。

　　他仰头，后脑勺贴在冰凉的石壁上，细如牛毛的雨丝扑面而来，很快在眼睫上坠了一层小小的水珠，程锦却没动，像叹息一般轻声呓语。

　　“从今天起就都算了吧。”

　　前世他短暂的一生都在跟人较劲，跟自己较劲，过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重活一世不如轻松点，按照自己的心意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想清这点程锦的心情重归平静，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沿着原路返回。

　　远远地马路上似乎有个人影在徘徊，因为祖坟山这边没什么人居住，一入夜就到处黑漆漆的，只见那模糊的黑影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突然面对他不动了。

　　荒郊野岭，遍地孤坟，程锦背后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谁呀？”他大声问道，同时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温柔婉转的女人声音响起，带着哭腔：“你终于回来了，妈妈等了你好久。”

　　程锦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

　　心底默念了一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程锦举着手机照过去，站在马路边上的女人穿着一件针织开衫，柔顺的长发向后梳起挽成一个髻，露出的五官温柔精致，一双眼含情如水，这么好看的人，前后十八村都只有一个。

　　程锦几乎在瞬间确定了她的身份。

　　被灯光一照，女人像被吓着似的突然往后瑟缩几步，转身拔腿就跑。

　　“哎别跑。”程锦来不及思考追了上去。

　　女人怎么可能跑得过他，没两步就被程锦从后抓住了手腕。

　　“放开我！”她剧烈挣扎起来，对程锦拳打脚踢，试图让他退后。

　　程锦挨了几下挠也没放手，反而更紧地固定住她的肩膀，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儿子回来了！”

　　女人终于安静下来，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呢喃：“在哪里？明明说好天黑之前回来的，怎么还不回来呢……”

　　程锦为了安抚她开始胡诌：“回了回了，我刚在镇上看到他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到家了。”

　　“真的吗？”女人转头看向他，旋即挣脱程锦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喃喃念道：“那我得快点回去，饭还热着呢，舟舟肯定饿了……”

　　程锦跟在她后面点头附和：“真的真的，快点回去，饿着你儿子就不好了。”

　　女人名叫玉香，是隔壁大兴村的，程锦从懂事起就被大人耳提面命这女人精神有问题，让他见到都走远点，别招惹上是非，不过程锦从来没听过话就是了。

　　玉香平时不怎么出来，每次出来十有八九都在找她儿子，有些无聊的人惯会借此找乐子，少时的程锦看不惯还出手教训过几次。

　　大兴村离这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只见小卖部外头站着一个中年妇女，一见到玉香立刻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拉到眼前。

　　“没事吧没事吧，怎么一不留神就跑出去了，这黑灯瞎火的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舟舟那孩子不得疯了？”

　　说完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程锦，拍了下大腿：“你是刚来店里买香烛纸钱的那个年轻人吧，谢谢你把玉香送回来啊，回头我跟秦舟说说让他好好感谢你。”

　　程锦笑笑，看着干净又乖巧：“不用了婶婶，她一直念叨着找儿子，她儿子去哪儿了？”

　　“舟舟呢，怎么不见他回来？”这时玉香张望了一阵，也抓着女人的手问道。

　　中年女人回店里拿来手机，回拨了个号码给玉香：“诺刚打了电话，车子抛锚手机没电，现在在回来的路上了。”

　　玉香拿着手机走到一旁跟儿子通电话去了，隐隐约约有啜泣声传来。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对程锦说：“也是苦命，出去打工没几年回来就疯了，肚子还揣着孩子，那杀千刀的亲爹也不知道是谁，幸好现在儿子大了争气把日子过起来了，不然这孤儿寡母可难过喽。”

　　程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小卖部旁边就是一栋两层小楼房，装修看起来还不错，据说以前是个小平房，后来她儿子推倒重建的。

　　程锦对玉香的儿子没什么印象，见把人送到便不再多留，略略说了几句话就走。

　　玉香追出来叫住他，将一粒糖果放在他手心里，认真地说：“舟舟让我谢谢你。”

　　也许是和儿子通完话后情绪稳定了许多，此时的玉香虽然眼眶通红，但看起来正常许多。

　　程锦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抬头冲她笑了笑：“很甜。”转而走进夜色中。

　　在他走后不久，一辆厢式货车停在小卖部门口，从里面走下一个男人，搬个小马扎一直坐在门口守着的玉香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去。

　　“舟舟！”

　　秦舟脱下手套，单手抱了抱玉香，偏冷硬的五官露出歉疚的神情：“抱歉，让你担心了。”

　　玉香吸了下鼻子，小声祈求道：“别离开妈妈，别吓妈妈，妈妈好害怕……”

　　秦舟轻轻拍抚她颤抖的背，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等玉香情绪再次稳定些许，秦舟才放开她，走到店里向中年女人道谢。

　　男人身形高大，暴露在灯光下的五官硬挺深刻，气质沉稳利落，举手投足和他软弱的疯子妈迥然不同。

　　被问到是谁送她回来时，中年女人思索了一会才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程老师家那孩子打工回来了，瞧着面生应该没错，长得可俊了，跟电视里明星似的……”

　　秦舟一顿，问道：“是程锦？”

　　中年女人一拍掌：“对！好像就叫这名儿，原来你们认识啊？回头可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你妈今晚还不知要跑到哪去呢。”

　　秦舟朝马路尽头看了一眼，语气突然放得很慢很轻：“是该好好谢谢他。”

　　*

　　从大兴村回来已经夜里十一点，程锦处理了脖子上的挠痕，这才有空看手机。

　　因为是新号，所有社交软件全都光秃秃的，只有微信那一栏显示有4条新消息，点进去果不其然看到林爽的头像高高挂在第一位，时间分别为下午七点、八点、和刚刚。

　　“醒了没？”

　　“吃什么给你带过去。”

　　“这位同志，鉴于你不回复的态度，我宣布你没得挑了。”

　　后面附了一张打包盒的图，包装袋上写着店名“一家烧烤店”。程锦笑了笑，直接回拨了过去，林爽秒接。

　　“我要吃羊肉串烤鱿鱼鸡爪脆骨掌中宝烤猪排千页豆腐烧茄子外加一瓶82年的勇闯天涯。”

　　报完一长串菜名，程锦成功收到那头的怒怼：“想得美，82年的勇闯天涯没有，只有店里剩下的烤串，爱吃不吃。”

　　程锦立马接话：“吃！等着，我下来接你。”

　　烧烤到的时候还热乎乎的，林爽嘴上开着玩笑，打包盒都是用锡纸一层层仔细裹了起来，还贴心地带了份炒饭。

　　“爽子你真是天使！”闻到食物的香味程锦眼睛都绿了，一整天就吃了桶泡面，饥肠辘辘的胃早就向他发出了抗议。

　　林爽作势一脚踹开他，语气带笑：“出息，这么大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成这样。”

　　程锦边吃边点头：“可不，刚去北京那会穷得一个馒头都要分两顿吃，要有人拿大餐来诱惑我我铁定就从了他。”

　　林爽表情一滞，旋即呸呸几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瞎说什么呢，你兄弟的摊子尽管吃，啊，吃垮了我兜着。”

　　程锦举起手中的勇闯天涯与林爽的一碰，扬起的眼角带着畅快而隐约的笑意：“开玩笑呢，你个铁憨憨。”

　　遭林爽一记铁拳。

　　当晚两人喝得都有点高，程锦怕他开车回去不安全，直接让人在这睡了，第二天又约了一起去买车。

　　农村不比城市交通便利，拥有一辆代步车会方便很多。

　　槿城镇是个小镇，没有新车卖，倒是有家二手车行，多半是旧车翻新，林爽觉得不值就说把自己开的那辆先给他开着，回头去省城了再挑合适的。

　　程锦没答应，直奔电动车行买了一台小电驴，惊得林爽大半天没回过神，他看了眼光站在那就气质出尘的程锦，又看了眼无论造型还是逼格都和他呈两个画风的小电驴，脱口问道：“你买这干嘛？”

　　程锦拍拍车座，似乎十分满意：“方便！”

　　林爽缓缓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牛。”

　　于是程锦骑上小电驴迎着微凉的春风慢吞吞朝家里开去，远远地就看到院子门口蹲了好几个人，程锦定睛一看，真是冤家路窄，中间那个不是程运安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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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作者的存稿箱：挖春笋，采春茶，做藜蒿粑粑……作者菌已经爱上了田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