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众里寻芳芳已落

11、第十一章 泼墨

　　主子日子艰辛，难道当奴才的就好过。
　　余道知不喜诉苦，从来都是把苦往肚子里咽，然而宫中生活，与他曾经在现代畅想的那般毫无一丝相通。
　　他陪着濮阳翊钧这些时日，常常受到来自其他皇子身边内侍的小小刁难，或是言语奚落，或是推推搡搡，或是伸个腿使个绊子。
　　这都是他从前在文明社会中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但如今跟着濮阳翊钧，却全都经历了，偏还无处诉苦。
　　大皇子身旁那些奴才们，顶多就是言语严厉，目中无人。但二皇子濮阳翊渊身边的人有样学样，明明大家都是奴才，余道知在他们眼里却成了个可以随意戏耍嘲弄之人。
　　一开始并没有做的多么过分，后来见余道知不告状，这些人胆子越发大了，时不时就要弄出些事情，美其名曰替主子出气。
　　余道知很无语，濮阳翊渊看不惯他弟弟，便该自己出手，纵容奴才去欺辱弟弟的奴才，实在是很不像样了。
　　但这位是皇贵妃之子，金尊玉贵，不仅母亲居于高位，还有位高权重的亲族，就连皇帝也要给皇贵妃几分面子，余道知更加不敢因为自己便叫自家主子难做。
　　从皇后的永宁宫出来之后，几个皇子都要去上学，余道知垂头跟在濮阳翊钧身后，一路埋头走路。
　　前方小主子的脚步忽然停下来了，余道知一抬头，就看到他正看着自己，眼睛里颇有深意，还有些显而易见的怒气：“你这脖子上是怎么弄得？”
　　余道知还不大明白，旁边孙瑕郎见他怔愣，忙点了他：“你这脖子上红了一道儿。”
　　他方明白过来。忙伸手去拽衣领，却被濮阳翊钧伸出胳膊拽住。这小孩儿年纪不小，力气却大，况且余道知也不敢和他真的去争抢，濮阳翊钧轻轻松松将他拽住，探头一看，看清这红痕似是被什么刮蹭的，话还没问，已先瞪了他一眼。
　　余道知被这熊孩子瞪得心里直发毛，忙道：“不妨事，是奴才不小心碰到的。”
　　濮阳翊钧冷哼一声：“碰哪里碰出这样一道子？”
　　余道知被他问的哑了口，这当然不是碰的，是那些小太监拿着柳条子抽出来的，人家抽了这一下，还要假惺惺给他道歉，说是不小心，余道知咬牙忍了，谁知濮阳翊钧眼尖，一眼瞧见。瞧见就瞧见，偏偏还要问。
　　这有什么可问，一个奴才而已，就是今日死了不见影，怕也没人在意。余道知心里腹诽一句，面上已经恢复镇定，老实道：“奴才走的太快，被柳条打了一下。”
　　这话不算撒谎，然而他又忘了濮阳翊钧不是普通的熊孩子，见他不肯说实话，便冷笑道：“好啊，你如今腰杆子硬了。”
　　这话说的诛心，余道知心里难受，嘴上却不敢说：“主子……”
　　他这么老实，白白的脖颈上鲜红的一道，落在濮阳翊钧眼里颇为刺目。他也不知自己哪里来了火气，或许他已经把这小奴才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有些在意。
　　余道知不说，濮阳翊钧冷笑一声，转而去看孙瑕郎。小胖子远远不如余道知镇定，被他一看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先把余道知被人抽了一下的事情说了，见濮阳翊钧神色阴翳，吓得把这些天二皇子身边奴才如何欺负他们的话都吐露了，余道知听了一脑门汗，也不知这小胖子是聪明还是傻。
　　聪明的，自然不该和主子说这种闲话。傻呢，也不该一件件记得这般清楚。
　　濮阳翊钧听了一路，他不喊停，孙瑕郎也不敢停，等到了书堂，濮阳翊钧都听明白了，冷冰冰道：“你们不说，我还以为我带了两个成天只会缩头的哑巴。”
　　余道知和孙瑕郎就差当场给他跪下，幸好梅翰林在后面走过来了，濮阳翊钧一扬衣摆迈进门槛，留下两个小太监挂着冷汗对视一眼，急哄哄跟着进去，替他收拾桌面。
　　出了这种事情，一上午余道知都悬着心，生怕这位爷闹事儿，他却小看了自家主子，濮阳翊钧一上午都认真听课做学问，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反倒是濮阳翊渊上课玩闹，被梅翰林罚抄书本。
　　余道知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逃过一劫。然而终究有些冷了心，自己伺候濮阳翊钧不可谓不用心，这孩子也一早就瞧不上他，但真到了这一天，仍是心里郁郁。
　　这道七拐八拐的心思也就是那么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等下了学，余道知忙着收拾书本，还没等抬起头，就听到“哗啦”一声，随后是一片跪地求饶的声响。
　　他被这些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转眼瞧见濮阳翊钧站在自己身边，惊愕的道：“二哥是否有事？这些伺候的奴才也太不小心，还不快快替我二哥擦了这些。”
　　余道知目光跟着他朝前去望，便看到濮阳翊渊身上好大一块儿墨迹，不知为何被泼着了，那些墨汁还在顺着他的衣服向下流，瞬间染黑了上好的孔雀罗衣裳，而他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太监手里还拿着个砚台，跪在地上抖成了糠筛，另一个太监抖着手上来擦拭，却被他主子推了个踉跄。
　　濮阳翊渊气的打颤，他自降生以来，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被泼了一身墨就已经是天大的错处。偏偏那个和他从不对头的三弟还在旁边说风凉话：“这小太监不仅泼了二哥一身，还差点踹到我，要不是我收脚快，他那一脚就踩到我了。”
　　余道知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但面上不显，忙着询问：“主子没被踩到吧？”
　　濮阳翊钧笑笑摇头，一副小大人模样：“幸而没有，不过二哥这身刚上身的衣服可被糟蹋了，一会儿叫人瞧见可怎生是好，不若赶紧换了去，免得叫人看见，传到父皇耳中。”
　　这话提醒了濮阳翊渊，二皇子狠狠踹了一脚那犯了错的奴才，不理自家弟弟，自顾自带着人去换洗了，濮阳翊钧也装作看不见那死到临头的小奴才，施施然出了书房，走远了一些，忽地森然笑了一声。
　　余道知垂着眼皮，听他这声笑，就知道方才那事儿绝对是自家主子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