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牛顿那边我去解释[文野]》彼岸有马

5、5

　　猝不及防地，昨日重现的既视感又降临了——卡塔西斯感觉到了与深夜踟蹰着是否应该提前收好茶壶时同样的纠结。

　　哦不对，收拾茶壶的时候已经是今天的凌晨了，实在不能算是“昨日”的范畴。更何况此刻她的心情，绝对比那时候还要强烈上一百倍。过度杂乱的情绪让她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当感到开心，毕竟中也至少还是记住了她名字的一部分，而没有彻底忘记她的存在。
　　这已经够好啦，不要再谋求更多啦。

　　尽管这么想着，可卡塔西斯还是觉得好别扭。人生二十一年，从未遭遇过被念错名字的窘境，今天却第一次体验到了——这番大尴尬事件还是由颇有好感的对象制造出来的，更让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直白地戳穿对方的错误显然是下下之策，说不定中也对她的好感度（咦真的有吗？）会因此降低，再严重一点甚至还会让他觉得丧失了尊严。
　　要是再再再严重下去，她的工作保不齐就要没了。

　　无论如何，这最糟糕的可能性是绝对不能实现的——包吃包住还有这么高工资的工作她怎么舍得亲手丢掉！

　　但倘若为了中也的面子而应下了他的口误，那会不会从今往后他对自己的称呼就会始终是扭曲的“卡西塔斯”了呢？连名字都不对的话，怎么还能认识到真正的她呢？

　　诸多可怕的结果惊得卡塔西斯猛然发颤，恍惚间仿佛心都冷了，身后的阳光却晒得她后背发烫，这股热意顺着脊椎一点一点爬上了她的脸颊，就连耳朵也是热乎乎的了。要是这会儿能有面镜子照一照，她肯定会被此刻自己烧红的脸给吓坏的。

　　她这副呆愣愣的沉思模样，其实也有点吓到中也了。他也被迫陷入思索。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不过只是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罢了，这居然也能让对方陷入了僵硬的沉默之中，中也完全搞不懂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没有听懂，所以应该和她说英文吗？可他明明记得昨天他们之间没有用英语也交流得挺顺畅啊。

　　莫非是自己的语气太不友好，吓到了这位初入社会的学生？这倒是值得斟酌一下的，不过中也依然没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哈哈哈——总不能是mafia的事实暴露了吧！
　　……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中也这么想着，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略有几分呆滞的模样让他莫名想起了晕倒羊，如字面意思般一收到惊吓就会四肢僵直的一种羊。

　　看来是该说些什么以挽回此刻跑偏的气氛了，无论如何中也都不希望真的被她发现这栋大楼乃至自己的秘密。
　　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晕羊小姐总算是抽离了“僵直”状态，向中也扬起笑容。
　　“啊是的是的，您还记得我可真是太好了！”
　　她的话语带着不自然的激动。

　　不管怎么说，卡塔西斯果然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否定中也。
　　当然她也不希望自己永远是卡西塔斯，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魔法世界的坏女巫似的。
　　迟疑了两秒，恍惚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她急忙抬起藏在背后的手，把工卡举到了中也面前，指尖指着印在上面的名字。

　　“没错，是我，卡塔西斯。”她特地咬了重音，故作平常的语气却显得格外刻意，“就是我卡塔西斯没错。”

　　没有选择直接否定，但也暗中进行了指正的操作，这样做肯定不会再挫伤到对方啦！
　　卡塔西斯如此想着，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不已，嘴角扬起的弧度也多出了几分骄傲。她仔细留意着中也的表情，果不其然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发现任何惊讶或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平平淡淡的，仿佛并没有意识到任何异常，只说让她跟着自己过来。

　　“了解！”

　　小跑着追上中也的脚步，卡塔西斯顺手把工卡的带子缠整齐了，稳妥地放进口袋里。
　　跟随中也走到这一层的深处，尽头宽敞的办公室显然是他的工作场所。办公室大门的左右侧各有两个小房间，卡塔西斯好奇地往里望了望。右手边这间大概是茶水间，她甚至看到了一个超豪华的冰箱，一时忍不住可耻地心动了。
　　另一间里摆满了高高低低的柜子，像是档案室的模样。

　　在这间房间的门前摆了办公桌和电脑，大概这里就是实习生的宝座了。
　　这和卡塔西斯想象的略有些不同。看着这个突兀得仿佛临时布置出来的办公空间，总觉得很像是安保大叔的座位。
　　至于保护的对象，当然只能是身后的这间档案室，没有别的其他了。

　　千万别告诉我这里就是我的办公位呀。无论如何别说出这种悲哀至极的消息！
　　卡塔西斯把手藏到了背后，别扭地阖起掌心，在心里暗自祈祷着。

　　“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了，卡斯塔斯。”

　　中也随手一指，平淡的口吻异常顺利地让卡塔西斯的梦想彻底化作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使糟糕的噩梦成了真。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是该为已然远去的精致工作生活哭泣，还是该为了中也显然又念错了的名字感到一些情绪波动。

　　“是卡塔西斯哦。”
　　努力将自己从悲哀情绪中抽身而出的牛顿小姐眨眨眼，又拿着工卡在中也面前晃荡起来了。
　　“K-A-T-H-A-R-S-I-S。记住拼写的话，就不容易念歪了哟！”
　　“哦……这样啊。”

　　中也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不知是否因她的话而感到了尴尬。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指了指房间里的柜子，告诉卡塔西斯，里面放了很多报告和文件。
　　“但是一直都没人整理过，估计非常乱。”

　　平日里中也永远想不起这间档案室的存在的，对于里面的情况也只能全凭估计了。

　　“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吧，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排序就行。靠墙的这排柜子不用理。你慢慢处理就好，这不是立马就得完成不可的工作。”
　　“没有问题！”卡塔西斯应得爽快，“那我按照日期顺序排列，可以吗？”
　　“可以，你理好了就行……不要去看里面的内容。”
　　“哦——我明白了。”她认真地点点头，一脸神秘似的小声问了句，“都是商业机密，对吧？”
　　“……对。”

　　实际上都是中也和他的部下所参与过的行动报告，原件存放在了主楼地下的情报部，有需要时请情报部的同事帮忙调取一下记录即可。而放在这里的都是些影印本，平常基本用不上，所以才放得格外凌乱。
　　如此看来，说是商业机密文件，倒好像也没有错。

　　恍惚之间，卡塔西斯仿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亦或者说是枯燥责任感压在自己的肩上。这好像和Mr.森所说的工作内容不太一样，可惜她早就已经想不起他当时说的究竟是什么了。
　　枯燥总比太有挑战性好，毕竟她最不讨厌的就是重复性的工作了。

　　满满几大柜的档案该从哪里着手，这个问题让卡塔西斯琢磨了一会儿。她拉开了好几个抽屉，每次见到的都是不同式样的文件夹，有的甚至就是用白纸当做封面，随便夹了个燕尾夹就塞进去了，毫无章法可言。
　　看来，只好先把现有的文件全都搬出来才能制定她的档案整理计划了。
　　她着手清空起每个柜子，把文件统一转移到了柜子的上方，一层层纸山平地而起。从抽屉里找到的回形针和圆珠笔多到都能填满笔筒了，偶尔还能见到袖扣或是食品包装袋这种稀罕东西，甚至还找到了一个急救箱。

　　红色方形的箱子，正面印了板正的白色十字，显然就是急救药箱没错，这东西卡塔西斯在大学第一年可见得太多了。
　　不过，就算是没有那段短暂的医学院经历，单凭正常人所能拥有的常识，她也只需轻瞥一眼就能知道它是什么。

　　不得不说，急救箱摆放的位置实在过于角落了，仿佛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故意折磨别人。她几乎是跪在了地上，整个上半身都快钻进柜子里，拼命伸长手，才好不容易碰到急救箱的边缘。
　　抵着箱子圆润的边角，卡塔西斯用手指一点一点慢慢摩挲着。如此漫长又艰苦的劳动持续了不知多久，但总算是把急救箱顺利地推到了可以伸手探到的位置。

　　把急救箱藏在这么深的地方，岂不是没办法发挥它原本的作用了嘛。难道这东西真的只是一个摆设而已吗——譬如像是用来应付“每一栋楼必须要有至少一个急救箱”这样的无聊规定之类的？
　　卡塔西斯这么胡思乱想着，却被自己无聊的想法逗笑了。她用衣袖拂过急救箱上的灰尘。

　　印在箱面上的白十字显然有些过于陈旧了，她根本没有用力，那交叉的白色涂漆便碎成了一片片，嵌在了她的衬衫衣袖上，怎么也抹不掉，真让人怀疑这老东西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产物。
　　而在陈旧的急救箱里，装着的也只能是些陈旧的药品了。
　　碘伏棉球早就干燥成了含水量零的絮状物，看起来像是用手指捏起都会碎成粉末的状态。缠得紧紧的从未使用过的绷带也已泛黄了，未曾开封的药品更是如此。卡塔西斯好奇地将每个药盒都认真打量了一遍，并不意外地发现它们早就过期三五年有余了。

　　果然就没人用过这个急救箱嘛。
　　卡塔西斯阖起箱子，在心里纠结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发现汇报给上司Mr.中也。

　　在前·医学生牛顿小姐看来急救箱是最重要不过的东西了，地位甚至能比消防设备还要高出那么一丢丢。
　　可这里的急救箱完全没有派上用场，看起来也像是被遗忘了许久。说不定这里的人，包括Mr.中也在内都不在乎这玩意儿呢。要是用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打扰上司，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卡塔西斯拿不定主意，只好捧起急救箱，慢吞吞踱步到了中也的办公室前。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中也的身影就在红木方桌后。他靠着椅背，手臂搭在桌边缘，正看着着一沓文件。
　　他的坐姿看起来倒是悠闲，皱起眉头的模样却不像是想要被打扰的状态。
　　反复探头向办公室里张望了几眼，中也依旧保持着这幅姿态。手捧急救箱的卡塔西斯不自在地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依旧不知道是不是该跨过这道门。

　　在满心纠结的她做出决定之前，中也已经注意到她那晃来晃去的棕色脑袋了。他放下了手中这份空得不行的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告知。

　　“怎么了？”他把纸翻到了空白的那边，丢到桌上，“有事要和我说吗？”
　　“唔……是的。”

　　既然都被点名了，再灰溜溜地藏起自己的想法跑回档案室，这未免也太丢脸了。卡塔西斯顺势快步走到中也的桌前，干净光洁的桌面让她实在不好意思放上沾满灰尘的陈旧急救箱，她索性一直捧着了。

　　“我在档案室里找到了这个急救箱，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过期了。”她敞开箱子，“我想，是不是可以买点新的放进去？”
　　“可以啊。周边没有药店，你找找看有没有近一点的，多买些药也没关系。”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时，中也感到了一阵短暂的轻松。
　　没想到这孩子居然知道给自己布置工作，真是太好了。因为他今天已经完全想不到还能给实习生再布置其他什么工作了。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卡塔西斯很兴奋似的，轻快地应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脚步轻巧得几乎像是蹦跶了，扎起的短短半马尾也随之晃来晃去，不知是不是这难得的“外勤工作”让她心情甚好。
　　在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无踪之前，中也想起了重要的大事，赶紧出声叫住了她。
　　“我还没把买药的钱给你。”

　　虽然“实习生”是一种在港口mafia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稀罕职位，但让职位和年龄乃至阅历都比自己低上一截的小姑娘自行垫付工作中的开销，这可就太叫他脸红了。
　　他掏出钱包，指尖捻起几张钞票。

　　“这些应该够吧，卡塔斯？”顿了顿，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于是他又多添上了两张，“不够付的话你问我要就行。”
　　“是卡塔西斯。”

　　看着一脸平静近乎心死的他的实习生，中也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所体会的不对劲并不是钱没给够的窘迫，而是他又把她的名字念错了。
　　这也难免让人脸红。

　　中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抱歉，你的名字太绕口了。”
　　“呜……”

　　绕口吗？不是挺平常的吗？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人叫错过她的名字呀。
　　啊，莫非是Mr.中也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所以才总是念错吧！

　　谜之危机感骤然浮起，卡塔西斯捧着着钱的手颤抖不止。
　　得想个办法让中也记住她的名字才行。

　　卡塔西斯飞快地抽走了中也手中的纸币。
　　“了解！我马上就回来，Mr.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