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恋爱日常》若若巫

6、第六章

　　御空跟师兄们坐在一起，面上安静吃着饭，却因为霜七的目光，如芒在背。

　　本不是贪食之人，正在长身子的御空吃到他所需的量便放下碗筷，端了餐盘到后厨，便告辞众师兄，准备离开。

　　见着她的“开胃菜”要走，后面一直吃得很香的霜七留下最后一口饭、一夹菜，瞬间食之无味的同时，匆匆留下一句“念清师兄，碗碟就麻烦你啦”，赶紧追了出去。

　　堂内众僧奇怪看一眼一前一后出去的两人，继续规矩吃饭。

　　这一年来，霜七姑娘（七姐姐）的奇怪举动他们见得多了，懒散妩媚的样子也见了不少，不过平日主持都让他们离她远些，同住一寺也该保持出家人该有的距离，于是也不会多做关心。而御空小师弟，他们这些师兄因为那一年云游，与才回来两日的小师弟还没熟络，且人性子本就早熟、沉稳，是个一点儿都不可爱、不能随意捏脸蛋的小老头，所以，他们也是见怪不怪了。

　　而这边，刚出斋堂院门便追到人的霜七捏了把那些师兄们没法随意捏的脸蛋，拖了御空往自己院子去。

　　到了自己居住的后院，霜七松了手，撑腿前倾身子，看着御空微拧着那还没长上几根毛的眉，竭力露出自认为最亲切甜美的笑：“二空乖乖待一会儿，姐姐带你来是要给你好东西呢。”

　　说完便起身往房间走，推门前不忘回头叮嘱加威胁：“乖乖的，不准动哦。”

　　不准动的御空看着飘在他头顶上的几件衣裙，鼻子里窜入股淡淡的皂香，趁机欲走的想法不觉一消，这七姐姐到底要干嘛……

　　不一会儿，霜七抱了一包东西出来，御空在看到那熟悉的布袋时，额角不受控制的突了突。只见她再次笑眯眯的抽了松紧，摊开里面的东西。

　　果然。

　　念空面对那一堆小玩意儿，拒绝：“七姐姐，御空说过不要的，谢谢你的好意。”

　　“呀，二空主动叫我七姐姐呢。”霜七眨着眼，抓不住重点。

　　“……”御空沉默片刻，绕开霜七，合十施礼后，就要往院门走。

　　霜七也不追，就着姿势只朝那稳步离去的小身子一喊：“二空你真的不要姐姐送的玩具啊？”

　　已在院门外拐弯的御空脚步慢了两分，难得有情绪的嘀咕一声“幼稚”，而后恢复原来的速度，继续前行。

　　而霜七则是不在意的收了东西，目光势在必得。

　　刚才本就是一试。你等着，迦叶佛祖，我霜七想做的，就没有不成的。

　　于是，第二日。霜七照旧掐着饭点起来，填饱肚子后，在去念堂的路上拦住御空，拈着那可爱十足的小手绢在他面前晃：“拿去擦鼻涕使也好嘛。”

　　而御空丢下一句“女施主的东西出家人不可携带”后离开。

　　霜七：“……”

　　第三日，霜七暂别享受大好阳光，就赖在念堂，当着御空众师兄的面，抽了他面前的《楞严经》，换了个笑眯眯的不倒翁过去，一推：“来，碰一下呗。”

　　而被数道目光盯得不怎么自在的御空起身夺回经书，低念一声“幼稚”，便低头重新投入书中，只是霜七看到他耳根红了。

　　嗯，有进步。

　　第四日，霜七难得起了个大清早，趁着寺内众僧早课的当儿，跑去他们的后院居室内，走到早打听好的御空的房间和床位，抱了床边案几上一摞有些年代的经书就走，回房继续睡去。而后，舒服的吃过斋饭、在晴空万里的午后，悠闲往菩提树下一坐，等着去偏院小念堂的某小孩路过。

　　没多久，一脸无表情的御空走来，在看到她身边一叠眼熟的书本后，心头一紧。跟着，御空眼见着她拿起最上面那本，一手撕下本就破损了些的封面一角，一手从背后掏出只布老虎：“不要姐姐送你的玩意儿，我可就继续‘不小心’啰。”

　　师父送的珍本……御空连忙将下面那几本抢救回来，抱在怀中沉默一会儿后道：“毁了一本，御空自向师父请罪便是。”跟着，面无表情离开。

　　霜七郁结，气得捏扭曲了手里的布老虎。

　　第五日，霜七换了策略，拿了昨日多了个心眼留下的一半经书珍本，在饭后给御空留了悄悄话，便一眼泪汪汪的坐在与后殿相对的莲池边。

　　这里不会常有香客，却少不了定时打扫的僧人，人不会多，却也不会没有第三人，她一个女子，又是成年，此时突兀的坐在池边对着个小和尚哭，再怎么看也不是正常的事，再加上身边还有撕了好几页的经书……哼，悟念和悟尽都不在，惹出事她也不怕被说教，而且有高家那层护身符在身，她也不担心被赶出寺。

　　“七姐姐，为什么非要御空接受？”这次，御空先开了口，不解的语气中有淡淡焦躁，露出了些属于凡人和小孩子该有的情绪。

　　霜七看着他的眼，看着他那双孩童的眼里藏着的冷清、成熟，眼泪一收，微弯的唇是不同以往的认真。

　　“二空，你才五岁，虽出家为僧，也仍旧是个孩子，接触你这个年龄该接触的东西，才能体会快乐不是吗？况且，不论佛家、道家都讲究一个心道，无喜无悲，却也要知晓七情六欲，才能参悟你那些经文中的七苦。”

　　迦叶，你下界不就是为此吗。

　　自顾自的说完，在嘴上在心里，也不管现在是御空小和尚的迦叶佛能不能听懂。继而，她又沁了泡泪——

　　“二空，向姐姐要件玩具吧。”

　　御空小小的身子颤了颤，眼里有某种幽深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看清。他沉默片刻，往霜七左右两旁看了看，除了那残破大半的珍本，并没有供他挑选的玩具。

　　霜七后知后觉，“你要什么我立马去买”就在嘴边，御空已经几步走近，妥协的目光盯上了她腰上的淡蓝璎珞。

　　霜七会意，却也有些不确定，这装饰品是她那包遣散费中之物，她觉着好看，便拿来随意带带而已，并非什么玩具。

　　“你要这个？”霜七扯下璎珞，日光洒在上面即是一片淡蓝的光。

　　“非物是物。”

　　小小年纪的御空嘴里吐出一句文绉绉的话，霜七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直说你硬要把装饰品当小玩意儿就行了呗。”

　　把璎珞放到小御空手中，跟着抓住那叠经书，抬手欲还回，同时好心情的赏了句“二空真乖”。虽有差错，但也总算送出去了。

　　另外，这位佛祖是吃软硬并施这套的，倒是个大收获。

　　霜七如愿了、嘴上笑了、心里痛快了，手上的动作却也懈怠了，以至于——珍品还是落水里了。

　　“七姐姐！”

　　水面上散了好几张书页，御空稚嫩的小脸明显恼怒了，身子就要往池子里探。

　　“别动！你当你多高啊，你才五岁！我来我来。”霜七见状赶忙拉住他，替他进了莲池。

　　她可没想真毁了悟尽大师送他的珍本啊。

　　莲池不深但也不浅，身处莲蓬间的霜七浸湿了半个身子。看吧，这深度，她怎么可能让御空下去。

　　“喏…”

　　池边的御空看着嘴里叼着裙角，只发出一个单音示意的霜七，看她裸了半截的手腕捧着湿嗒嗒还在滴水的书页，看她将沾了泥的脚跨出池水，看她脸上带着“这下御空不恼了吧”的示好，微微有些愣。

　　春日阳光洒下来，那沾着水珠的、白瓷一般的肌肤分外晶莹，他手里握着的璎珞亦从指缝中散发着淡蓝的光晕。

　　在这样一个午后，御空的眉眼微微展现弧度，头一次觉得，青山寺里住着这女施主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师父那日在主持师伯那儿的看法亦并非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