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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他这情况什么时候出现的?”

      御空站在郭小公子的床前三尺处,看他空荡荡的右臂以及脸色苍白的病态。

      听到问话,礼部侍郎郭安的正室夫人先施了个礼,跟着边拿绢帕抹泪,边戚戚然回了话:“前日我儿从学堂回来就闹不舒服,晚饭也没吃,当夜就发了热…我们当时便请了大夫,按发热开了些寻常的退热、活气的药熬了,然而第二天一早,第二碗药还没喝呢,这…这这胳膊竟生生没了!我儿上月才满十二,这就没了条胳膊,还是右手……大师,您可得救救我苦命的儿啊!”

      沉默片刻,御空重又拈起佛珠:“小公子前日及之前,有吃过、用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

      郭夫人咽了抽泣声,再次仔细想了想,摇头。跟着,她侧头望向一旁坐着的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面色也很差,身后嬷嬷正替她按捏舒缓,然周身愁苦并不见缓解多少。她抬手示意嬷嬷停下,叹了口气:“大师,老生先前已派人查过,我孙儿这衣食住行皆无不寻常之处,这右臂又如此诡异地没了,我孙儿这可是屋内屋外都守了人…老生这才万分确认,是精怪作祟……”

      她说到这,忍不住老泪纵横:“大师,您说我郭家虽不是什么大善之家,但也不是大恶大凶,我儿上回自作孽断了香火,已是得了恶果。如今只剩我孙儿这独苗苗,他一总角孩童,平日也就娇惯好玩了一些,怎就…怎就替我郭家遭了这苦果?断了条右臂也就算了,若…若是还丢了命,老生怎有脸见郭家先祖啊!”

      “娘!你说甚呢!”

      媳妇的话郭老夫人未作理会,只祈求地看着御空,仍就悲戚落泪。

      御空看着屋内这悲苦的两人,视线一转至门口——那躲在屋外头没脸见佛门子弟的郭安,对着人道了句“阿弥陀佛”。

      短暂沉默后,御空直接抹杀了郭家人的希望:“恕我无能为力,小公子失去的胳膊,贫僧救不了。”

      “…大师,那我孙儿的命呢?能保住吗?”

      “我儿的胳膊、胳膊…大师,我儿到底是招惹上了什么妖精啊!”

      闻言,从进房到现在,始终与床上小儿隔了三尺的御空停了拈佛珠的动作,总算抬步走至床边,俯身、伸手,他撩开了郭小公子右边衣袖。

      肩头处被缠了厚厚的纱布,纱布染了血,瞧不到里头的模样。

      御空收回手:“老夫人,劳烦请人将这纱布拆了。”

      “这…这为何?”

      御空回头看人一眼,没有解释的打算。

      郭老夫人看出他不欲多言,视线落在自家儿媳身上,儿媳会意,绞着帕子亲自出去将日常照顾小儿子的丫鬟唤来。

      很快,双十年华的大丫鬟镇定地朝御空施了个礼,快速且小心地为小主子解了纱布,跟着默默退至一旁。

      御空垂眸,视线落在那解了纱布的肩头:平整如刀剑快速斩切的断面,骨肉血红清晰,骨头内似骨髓的东西正鲜活跳动着,且正往外冒着些白腻腻的泡。

      在二十余年认知中从未见过的景象,让御空毫不遮掩的皱了眉。

      他冷淡的声音溢出,将希望抹杀得更绝:“小公子,亦命不久矣。”

      话音落,郭夫人猛地眼前一暗,就这么晕倒了。郭老夫人也越发觉得头重脚轻,只因为已有些预料的缘故,才将将稳了身形。

      而一旁的大丫鬟见郭夫人晕了,即刻招了下人帮忙,安静又沉重地将人先扶了出去。留屋内三人,久久沉默。

      御空继续轻拈佛珠,闭目稍许后睁眼。

      “老夫人,今日贫僧见那回春堂门庭若市,小公子的病,不妨去那一试。”

      说到这,没心思的郭老夫人还没开口,身后伺候的嬷嬷已经代为回了话:“大师,您有所不知。我们前些日子就听闻有游方医入京看诊,小公子无端失了右臂的当日,我们便花重金买了头名看诊的位置,让那不露面的游方医瞧了,然那游方医就是个普通人……若往重了说,是坑蒙拐骗也算……我们小公子,他根本治不了,也不知他那名声是怎么起来的!”

      “桂嬷嬷。”郭老夫人没什么精力的轻斥了一声,她也不明白了,那些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都能救,怎就是她孙儿救不了呢。

      唉……

      而这边,故意抛出方才那话的御空已经得了想要的答案,他对着即将无端丧命的总角小儿躬身道了句“阿弥陀佛”,到底是念着段经文,走了。

      御空走出老远,生生失了期盼的郭老夫人才缓缓反应过来,御空大师是…是念着超渡的经文离开的!她孙儿…孙儿,郭老夫人扭头去看床上,本就弱弱呼吸的孩子,在这一瞬突兀断了气。

      “咚——”

      “老夫人!”
      “快,快请大人,老夫人晕倒了!”

      *

      御空回来时,差不多已是日落之时。

      菩提树下休息的扫地僧看他手拿帷帽路过,一个激灵起身,正欲继续打扫又落了些枯叶的地面,就被这向来清冷无甚情绪的年轻主持此时的神色怔愣住了。

      主持面色凝重,气压很低啊。

      扫地僧见着人走远,赶紧拿着扫帚,去给师兄弟们打小报告去了。

      主持心情不好,今儿的晚课,他们得更加小心了。

      ……

      居室门“吱呀”被推开,御空进屋锁门,视线一扫,落在正背对自己、侧身躺在他床上的霜七身上。

      他走过去,俯身正想将人唤醒,床上娇娇艳艳的女人已经回转身来,手一伸,抱上了自己的腰身。

      “你回来啦!”

      “嗯。”相比霜七的娇艳响亮,御空的声线显而易见的沉闷。

      觉察他神色不对,霜七从腰间收回一只右手,抚上那明显凝重的眉。

      “怎么了?那郭老夫人家,是出了什么妖怪?你不能解决吗?”

      御空没回话,自顾自在床沿坐下,也不管他这动作会不会磕碰到娇软的霜七。

      “嘶——”

      霜七果然被磕到了,她放开人揉揉自己左手肘部位,又揉揉自己腰臀位置,忍住开口骂这和尚的冲动。

      她看一眼被他放在脚边的帷帽,决定没话找话,免得自己生气。

      “你直接回院子的?今儿的晚膳不吃了吗?”

      御空:“……”

      “不吃的话,那就去洗漱…不对,一会儿还有晚课是吧,你今天不亲自看着了?”

      她跟前的御空仍旧没答话。

      霜七歪着脑袋,抬头看他一眼。

      啧,眉头还皱着呢。所以,到底啥事啊?又不说,自己这么闷着……

      好在霜七这几月来被磨得多了,现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加之魅庄答应给的药今晚就能到自己手中,对着这独自沉默的御空,她也没那么焦躁了。

      于是,霜七也不说话了,就着姿势枕在御空双腿上,闭目假寐。

      反正从御空放她自由以来,就默许她的接近,她靠他再近都行。可惜,也只是默认罢了。

      御空的“肉”吃不到嘴里,就回不了天上啊。

      想着想着,并不劳累的霜七闻着御空周身的檀香味,倒真的睡着了。

      感受到自己腿上平稳的呼吸与有些扰人的热意,御空被郭家小公子的事占据的思绪突然岔了开。

      他低头,看着霜七柔和了不少的漂亮侧脸,决定晚些再去经阁。

      ……一个时辰后。

      “醒醒。”

      微凉的指尖在轻拍她的脸,霜七迷蒙睁眼,正好对上御空垂眸看她的平静视线。

      她揉揉眼撑起身子:“我睡了多久了?”

      “快至亥时了,去洗漱一下,随我去经阁。”

      “啊?这么晚去那儿干什么?”

      御空亦站起身,只是动作略显僵硬。双腿被枕了一个时辰,比之打坐,是有些麻了。

      “随我去查些东西。”

      *

      经阁。

      御空将落了锁的门打开,收了钥匙,率先踏进去。

      他不是儿时,对佛家经文及其余各种典籍求知欲旺盛,存放大量古籍珍品、鲜有人来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灰。

      “咳咳…”霜七咳了两声,施法将阁内灰尘的味道散去。

      “你来找什么?”

      御空没回话,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朝最左边的书架子走去。

      他停在书架子前,挨着顺序翻翻找找,霜七翘着嘴跟过来,也跟着翻找。

      “你到底找什么书?和在郭府遇到的事有关吗?”

      御空依旧没回话,面色也没见好多少。很快,他在最顶部中间位置,找到一本记载上古奇珍异兽的典籍。

      他拿下来,摆在霜七跟前。

      “干嘛?”

      “将书打理干净,然后翻翻看,里面的奇珍异兽,你认得多少。”

      霜七嘟囔了一句“你就确定我认识?”,跟着很听话地施法将书上灰尘驱散,纤纤十指拈着这没有名字的古籍封面,翻开了第一页。

      书角残缺的目录页,霜七扫下来,里头的分类倒算准确。

      就这么一只手托着,一只手快速往后翻页,近百页看下来,霜七不明意味地勾了勾唇。

      她将书放回御空手中:“啧。”

      御空拿着书直视他,眸中不冷不热,霜七感到的却是目的明确的催促。于是她也不绕弯子,脚尖一转,就这么将自身重量压在御空硬朗的肩胸上。

      “凡人真能编,里头的奇珍异兽,有三分之二是假的。剩下三分之一确实存在,但有些描述细节,不怎么对。”

      “好,我知道了。”御空推开她,直接将今日郭小公子的情况道出,而后问霜七:“是否有此异兽可令骨血中生出白腻泡水?”

      霜七揉着肩头转身,也不急着回话,只装模作样:“你怎么确定我知道?奴家如此年轻美艳,若真有这样的异兽,必是上古之物,而上古…那是多少万年前的事儿了,奴家也不可能晓得呢。”

      “你不是妖精,你的来路也不如魅庄、青灵那俩女妖简单,我是不知晓你活了多少年,但…”御空伸手,头回主动抚上了她的脸。霜七正怔然,就见他微凉的手掌抚过自己脸颊来到下颔处。

      “你这面皮不过看着年轻,若换一张老态龙钟的脸,对于你来说,也很容易,不是吗?”

      “所以,”他放了手,“好好说话。不要用这张虚假的脸与贫僧说些虚假言语,郭小公子死因诡异,贫僧还等着你的解答。”

      霜七忍住冒出粗鄙之语的冲动,深吸口气,也不与这没趣的和尚废话了。她点头:“我曾在记载上古异兽的图本上看过,据说是有那么一只巨蛇,体型庞大、全身带毒,攻击人类和牲畜后会令其化为一滩白腻骨水,快速死亡。”

      说完,又不解地盯着御空,寻求解惑:“所以你是认为洛京城内有这么一只巨蛇,攻击了郭家那小孙儿?”

      御空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稍倾后,返身准备离开。

      “走吧。”

      郭府的事,以及那游方医的事,都需要再看看。

      ……

      回到御空居室,霜七神识中正好感到魅庄的召唤。她趁着御空去洗漱的功夫,身体躺在床内侧,神魂出窍,急急飞至与魅庄见面的地方,准备速战速决。

      青山寺山脚下,渐寒的风吹得霜七打了个哆嗦,她看着面前接着出现的魅庄,直接伸出手。

      “给我吧。”

      魅庄也不废话,直接将手里的琉璃小瓶交给她。

      “此药无色无味,时间有限,我只能得来两粒。药丸很小,入液体即溶,下在粥里、汤水、茶里都行。至于如何下、选何时,这就无需我多言了。”

      “这当然是我自己考虑。”霜七点点头,以仙法收拢琉璃小瓶至御空不会觉察到的自身虚无处。

      魅庄看着霜七,夜空下衣裙飘飞的妩媚身影难得施施然行了个礼:“我和青灵近来都会藏在洛京城内,有需要帮忙的,若你不方便入城,我们会想办法再联系你。”

      “嗯,走了。”霜七颔首,简单明了。

      ……

      神魂归位,霜七摸摸自己腰腹处那虚空之处,隐隐兴奋又忐忑地翻了个身。

      正好,御空洗漱回来,正与霜七睁开的漂亮眸子对视上。

      “……”御空看着她,没说话,返身栓上门便走至床边,途中还不忘灭了蜡烛。

      静谧的室内只剩浓重的檀香味,夜视能力极好的霜七看着御空脱了僧袍、只剩一层绵柔里衣上了床榻,再次自然而然缠上去。

      御空照旧盘腿入定,只在身上所缠女子的背上裹了层床褥。入了冬,再无御寒被褥,许是会生病的。

      如今不是凡人躯壳的霜七自不会被这凡间的寒气侵扰生病,但御空凡胎□□,被层外物裹着的她忍了这不舒服,搭在御空肩头就要入睡。

      她闭了眼,心里念着那能放大御空劣根性的药,积极养精蓄锐。

      然而无奈的事,御空今晚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竟又念起了恼人的经文!

      霜七猛地睁开眼,快速往靠墙的床角缩去。

      “御空你干什么!”

      “前几日,贫僧两位师兄房内的女妖,是你放走的吧。”御空双眼未睁,就这么不动如山地与霜七算旧账。

      这和尚果然早就觉察魅庄他们跑了,至少比那日两人残留妖气和身影彻底消失前来得早!霜七吸了口气,就着那床角与墙面形成的半封闭位置,换了个舒适的坐姿。

      她背靠泛着凉意的墙面,悠悠抬头,看御空。

      “她们自个儿跑的,我被你禁了多久你是知晓的,我可没本事自由行动、还能去念空、念仁房里将她俩放了。”

      自她可以接近自己起,御空就从来不会全信她的话。他也不打算深究,只继续自己早安排的事。

      “我予你自由亦有十日,你仍不能乱我修行。是以,今晚便与贫僧所念佛经相伴。”

      霜七忍着脑仁儿里无边的疼痛,嘴里冒出个粗鄙之字,跟着不客气地骂道:“御空,你有没有点出家人的大度!就去了趟郭府、头一回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偏偏选在这时候算旧账!那致郭家小儿死亡的妖你确定不了,从回来到现在,就指着我给你撒气啊!”

      ……

      次日一早,御空照常去用早膳、组织早课,这回没等霜七从脑袋疼中相缠跟随,径直出了门。

      霜七在御空离开后悠悠转醒,昨夜她只骂了一小柱香时间就受不住了,蜷着身子听了又是三个时辰的佛经,这才刚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她其实有些没精神,但…昨夜御空意料不及的行为与他那根本摸不透的性子,让她决定不管时间、场合,不管那时机,铤而走险。

      霜七承认,自己对迦叶佛知之甚少。如今的凡人御空,除去化身柳七娘时的儿时性情,亦是如此。

      摸过腰腹、起身下床,她开门出院,勾着抹参了恼意的浅笑,往膳堂去了。

      *

      洛京城内,觉得自己被菩萨保佑了好几日的百姓陆续有了恐慌感,一大早被排到游方医坐诊的医馆不再门庭若市,寥寥数个的病人让医馆门口恢复了往日的正常。

      而这一大早就显现出的莫名恐慌,还不止这点儿——

      礼部侍郎郭安的府上正在办白事,据说是郭安的独苗苗发热直接病死了。路过的贩夫走卒正着神色,远离那挂白花的大门,脚步匆匆。

      而女人争艳的后宫里,被小心伺候的沈贵妃,竟在大半夜小产。连夜赶到的御医救治赶不上贵妃流血的速度,只能看着她流了滩混着白腻腻泡沫的血水出来。皇帝大怒,正查宫闱上下到底是谁害得爱妃如此!
      沈贵妃自己呢,还被御医诊出了难有身孕的后遗症,正与皇帝哭闹个不停。

      这前朝后宫都关心的消息就禁不住藏,天还蒙蒙亮就被传到了宫外,以聚居朝中官员的内城北恒为先,传了个遍。

      繁盛的京城似乎从今日起,就有了变天的迹象。

      “轰隆——”今年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雨,也随之而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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