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章书远

5、第 5 章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来到弘文馆，因路上耽搁了那么几下，他们来时，馆前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这弘文馆都是官宦子弟以及皇亲国戚受教的地方。馆前所停的这些马车，气派豪华，想来它们的主人必定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等萧炎牵着顾念生下了马车的时候，便见那尚书府的小公子沈玉钦早就已经等在了不远处。
　　萧炎听到沈玉钦唤顾念生：“念生。” 顾念生听见了，随即挣开了萧炎的手，快步走至沈玉钦身边。 “阿钦！” 沈玉钦听到顾念生喊他喊的是“阿钦”，而并非“沈哥哥”，有些惊讶。沈玉钦怕顾念生摔着，上前一步扶住他，叮嘱道：“走慢些，又没有人追着你。”
　　顾念生停住脚步，扯住沈玉钦的袖子，看着他，由于走得急了，此时脸色微微发红。顾念生把他与萧炎的谈话告诉沈玉钦，道：“方才阿炎给我吃了好多很好吃的糕点。唔，他还教我不能随便喊别人哥哥。他还阿钦与他年纪都比我小，所以我不能喊你们哥哥。”
　　沈玉钦抬眼看了正朝他们走近的萧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短短一路的功夫，萧炎竟取得了这傻子的好感。
　　还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呵。
　　沈玉钦看着顾念生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心道。
　　不过须臾，沈玉钦便面色如常，道：“他说得对，以后念生只管唤我阿钦便可。”
　　顾念生想起云祁来，问：“那云哥哥……”
　　沈玉钦道：“只管唤他云祁便可。”
　　顾念生又道：“他也比念生小吗？唔，怎么大家都比我小……那我的年纪比较大，阿钦和阿炎为何都不唤念生哥哥？念生除了阿姐，也想要有个弟弟的。”
　　沈玉钦一时哑语，没曾想这顾念生痴痴傻傻，倒也懂得占人便宜了。
　　此时却是萧炎也走了过来，听到了顾念生的言语。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以名姓相称，此番才显得亲密。明白麽念生？”
　　顾念生视线转向萧炎，似懂非懂，却点点头，不再纠结于哥哥弟弟的“复杂”问题。此时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急忙问沈玉钦：“阿钦，我的竹鸟呢？”
　　沈玉钦笑了笑，从袖兜里拿出先前顾念生落在他马车上的青色竹鸟，递给顾念生：“竹鸟在这儿，下次可别又随便丢下了，知道么，念生？”
　　顾念生高兴地接过竹鸟，只见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后又长吐出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唔，知道了。还好还好，竹鸟没有丢，我还以为被我弄丢了，刚才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原来是落在马车里了。谢谢阿钦，阿钦真好。”
　　萧炎不知道顾念生所说的“好”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沈玉钦这般就是对他好了？萧炎笑了笑，对两人道：“早课时间将至，我们还是快去拜见韩先生为好。韩先生那样的性子，也是不太好惹的。”
　　沈玉钦点头，牵着顾念生的手率先走进去。萧炎紧随其后，看着前面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并未说什么，面上只微微笑了笑。
　　弘文馆设馆时间悠长，大周建朝以来便设立，至今已达三百年之久。
　　大周开国皇帝便是萧统，萧统定年号为开元，寄予盛世厚望。大周向来文武兼重，萧统戎马倥偬之际，下令在当时国都昌宁设下文学馆，文学馆便是弘文馆最初的前身。萧统召集天下名士于馆內讲文论议，与他们“畅文辞而咏风雅”，一时成为一段佳话。
　　文学馆內藏典纳籍，时近二十余万册，包涵历朝历代典籍。馆内置校书郎，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设馆主一人，总领馆务。萧统即位第二年，便将文学馆更名为弘文馆，并增设学士，教授生徒。后因避太子萧弘名，而改曰昭文馆。
　　而开元十八年，太子萧弘即位，年号定为记元之后，萧弘不忌名讳，又改曰弘文馆。

　　三人行至弘文馆內庭，不想撞见了一身明黄的当朝太子萧允恭。萧炎暗自奇怪，这萧允恭乃太子，理应在宫内由太傅亲自教授，却为何一大早便出现在弘文馆。虽如此，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的。大周国的皇家子弟素来重视长幼之分，尊卑有序。
　　萧炎躬身作揖，问安：“太子哥哥。”
　　而随行的顾念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沈玉钦也拉着行礼。
　　萧允恭见此三人，一个是他的七弟，一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尚书么子沈玉钦。而沈玉钦身旁的青衣男子却面生得很。萧允恭让三人免礼，而后打量着顾念生。萧炎身边都有哪些人萧允文是知道的，至于这尚书府的小公子沈玉钦他也曾见过，算得上认识。但是顾念生却是第一次见，眼生得很。
　　萧炎此时问道：“大哥，你怎会在此？”
　　萧允恭收回停留在顾念生身上的视线，脸上笑得一派春风，道：“哦，我来找老师，好久没见他了，怪想念的。”
　　沈玉钦心里暗自生疑，并不知太子与韩先生之间有何纠葛。韩先生素来性烈如火，馆内学生虽都是官宦子弟，却是向来都不敢惹怒韩先生的，除了课上，其他地方只要老远看见韩先生一眼，都唯恐躲闪不及。但奇就奇在，这太子萧允恭似乎并不惧怕韩先生，只要一得闲，便来弘文馆。貌似还有几分死皮赖脸之感，缠在韩先生身旁。而每次萧允恭一出现，韩先生就会提前结束课程。
　　沈玉钦猜想，今天的早课定会提早结束。
　　此时萧允恭问：“这位是？”他指了指躲在沈玉钦身后的顾念生。
　　沈玉钦恭声应道：“只是借助在家里的客人。”
　　“客人？”萧允恭走近顾念生，毫不避讳地凑近脸看，“你家的这位客人长得漂亮，与老师也算是各有千秋了。不如玉钦你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萧允恭语气似真似假，尽显痞态，周身完全没有身为一国太子该有的端庄气质。
　　沈玉钦面上一派淡然：“太子说笑。”
　　“你这登徒子！”
　　正当萧允恭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随着一声轻呵打断萧允恭，一名白衣男子从堂内走了出来。
　　顾念生看见男子，赫然看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此人白衣黑发，因走得较为急促，脚下生起一簇微风，衣袍随之翻飞。衬着如画的面容，愈发显得飘飘欲仙。就连衣角上绣着的青色莲纹也似要活了一般。
　　此人便是此前萧炎、沈玉钦二人口中都提到过的韩先生，也是萧允恭口中的老师。只见韩先生从内堂行至萧允恭跟前，恨恨道：“你怎还不走？”
　　没曾想萧允恭此时上前一步，离韩先生更近了，只听他道：“老师莫气，若是气坏了身子，我可要心疼了。”
　　韩先生听言，更是怒从心起：“少在此处攀近乎，谁人是你老师！在下从未收过此等不知重道尊师的逆徒。”
　　萧允恭全然不在意韩先生的斥骂，脸上笑意更深，似乎就愿意瞧韩先生恼羞成怒的模样，一张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的脸此刻都显得无比生动起来。萧允恭凑近韩先生耳边，仅用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那便不喊你老师，我唤你承卿，嗯？刚才我也这么喊了，你也应了……”话语中的“刚才”显然意有所指。
　　话音方落，韩承卿便一巴掌甩在萧允恭脸上，萧允恭脸上五指红痕立显。韩承卿想起萧允恭对他的所作所为，终是红了眼，口中喃喃道：“混蛋……”
　　萧允恭见状，终于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直哄道：“是我错，是我错，你再打我几巴掌，我也受。”语气里竟有些着急。
　　韩承卿念及有学生在场，不愿与萧允恭纠缠，只想快些打发人走。韩承卿整理了一番情绪，平静下来，对萧允恭道：“你快些滚！早课快开始了。”
　　而萧允恭不忍他再气，竟真的听话走了。当然他也没忘了与七弟以及沈玉钦道别。
　　此番情形，若说还不明白萧允恭与韩承卿之间到底是何关系，那是不可能的。萧炎与沈玉钦相视一晚，都选择心照不宣。只有痴傻的顾念生，显然被方才的情形吓坏了，他紧紧捏着沈玉钦的袖子，指节都有些泛白。尤其是韩承卿落在萧允恭脸上的那一巴掌，顾念生听着声响都觉得疼，他没想到那么漂亮的人还会打人。
　　他从小到大，都没被打过呢，肯定很疼吧……顾念生傻傻地想着。顾念生偷偷瞄了一眼韩承卿，发现韩承卿也正看着他。顾念生几乎拿不稳手中的竹鸟，他唤沈玉钦，语气里带着哭腔：“阿钦……这个漂亮姐姐好凶……”
　　沈玉钦：……
　　萧炎：……
　　韩承卿：……
　　萧炎此时拉过顾念生，道：“念生，先前在马车里说过，不能可随意喊别人哥哥，眼下亦不能随意喊人姐姐，明白麽念生？况且韩先生与我们一样，同为男子。”
　　“哦……”
　　此时韩承卿淡下眉眼，道：“眼下先往筠阁，早课已开始了。至于其他，稍后再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