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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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繁华，多少悲欢离合皆在此间上演。
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来人往，街头巷尾皆是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孩童脱离了大人的管束，在街道上嬉笑打闹，嘴里还时不时地唱着几声歌谣。
“风也奇，雨也奇，风雨之中话黍离。”
孩童不解歌词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唱出来好听，童声脆脆里都透着他们的无忧无虑和快乐天真。
顾晚吟携其弟顾念生跪于街边，两人一身缟素。
两人卖身葬母。
顾晚吟望着自眼前跑过的稚童，眼底是无尽的苍凉。她曾也心性洒脱，无拘无束。是世事难料，天道不公，令她家破人亡。可怜她父亲顾允之一生清白廉洁，临老却成为朝廷权贵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玷污了一世名节，终是惨落了个通敌窃国的大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父亲含冤入狱，白绫三尺，便失了性命。
母亲悲痛欲绝，自那之后终日郁郁寡欢，熬了两年后，终于也随夫而去。弥留之际顾母握着顾晚吟的手腕嘱咐她：“晚儿，务必替你阿爹鸣冤昭雪，还他一身名节，亦照顾好你的阿弟念儿。如此，我与你阿爹九泉之下相遇也算给了他一个交代。如此，我也算瞑了目，安了心。”
顾晚吟忍着泪答应后，她的娘亲便去了。
两眼怒睁着，无论如何也无法瞑目。
顾晚吟至今犹记得，母亲临死前握在她手腕上的沉重力道，以那不甘的双眼。
她恨，恨这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如今她活下去的执念只有两个，一是替父鸣冤昭雪，一是希望她的阿弟念生能无忧一世。
顾念生不知阿姐为何要带着他跪在此处，如今已跪了半日，双膝早已酸痛僵硬。他一手拿着阿姐给他编织的竹鸟玩具，一手捉住顾晚吟的衣袖，带着些许哭腔：“阿姐，我膝盖好疼。”
顾晚吟抬手抚摸着他的长发，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语气温柔地哄着：“阿弟你要乖啊，再坚持坚持可好？”
顾念生一向听顾晚吟的话，点点头，而后又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一天都没有见到娘亲了，故而问到：“阿姐，娘亲去哪了？”
顾晚吟眼角的泪几欲夺眶而出，可怜她阿弟天生痴傻，一无所知，他不知此时他面前覆盖在那破败草席之下的，便是他的娘亲。
顾念生的痴傻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顾念生是个②寐生儿。原因便在于顾母怀胎七月之际，失足落了水，在家丁全力救助之下，总算有惊无险。可谁曾想便是此次意外，使其胎位发生了逆转，待到分娩之日才惊觉，大夫请来时早已经于事无补，好在最后总算分娩。
顾允之念他次子能降生人世实属上苍垂怜，便愿其感念苍生，故取名念生。然而不料，顾念生却是个痴儿，两岁才堪堪学会说话，却只能咿咿呀呀地叫着“爹爹”“娘亲”，顾晚吟疼爱小她四岁的阿弟，终日将阿弟带在身边，与自己一起到学堂上学，教他识字说话，到五岁才终于的学会说话，也能写出几个简单的文字。
顾晚吟见其成效，欣喜异常，自是更加细心地教导，奈何顾念生五岁之后，无论如何教导终不见进展，多次教导无果之后，她才认清了现实，她疼爱的阿弟，心智将永远只能停留在五岁。
如今顾念生已至廿七，心性却与孩童别无二致，他满心天真，不谙世事。顾晚吟何其心疼。
“阿弟莫怕，娘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很快便会回来的，一切有阿姐在。”
“很远的地方……在哪里？我也可以去吗？”
顾晚吟终是落下泪来，抚摸着顾念生一派天真的脸：“很远的地方……念生可以去的，不止念生可以去，阿姐也能去，这世上千千万万人，无论忠奸，无论善恶，都能去，只是迟早罢了。”
顾念生并不懂阿姐这一番话所为何意，只是见到顾晚吟落泪，慌了心神，连最心爱的竹鸟也丢在了一旁，抬手为顾晚吟拭去泪水：“阿姐莫哭，阿姐一哭，念生也想哭。我想娘亲了……呜……”
顾念生毫无预兆地哭出声来，周围的人愈聚愈多，纷纷猜测面貌绝美的两人是何关系。
须臾人群中便有人认出了两人来。
“哎？这不是前礼部尚书顾允之的一双儿女吗？这是卖身葬亲？”
“确实是！怎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云兄初来乍到有所不知，三年前，那顾允之勾结陈国奸细，欲取萧帝而代之。勾结外邦，谋朝篡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后来那萧帝仁慈，念其往日功绩，这才免其株连之罪，仅赐三尺白绫，且其后世子孙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原来如此，那顾允之也算是死有余辜。哎？这顾家之女与顾家之子品相倒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年纪大了些。”
“哈哈，云兄若有心，买了回去便是，管他年纪大否？若是将这姐弟皆收于你府中，岂不是正应了云兄风流之名？”
“子谦真会说笑！哈哈！”
……
顾念生望着围在他们面前指指点点的人群，捉紧顾晚吟衣袖，缩在她身后，面色青白，只露出一双怯怯的晚看着围观人群：“阿姐，我害怕。”
顾晚吟将顾念生搂在怀里，低声安抚：“念生莫怕，一切有阿姐在，莫怕。”
此时人群中又传出了声音：“没想到这顾家之子却是个痴的，可惜了一副漂亮脸蛋，哈哈！”
……
云兰芝今日上街采货，抬眼便瞧见不远处围着人群，也不知何事。
“王妈，你可知前面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喧哗？”
王妈定眼瞧去，只见人群中有一身着蓝衣之人十分眼熟，奈何老眼昏花不敢确定，于是指着那蓝衣人对云兰芝道：“夫人，我好像瞧见侄少爷了，您瞧瞧是不是？”
云兰芝一看，不是她那不争气的侄儿倒是谁？
云兰芝怒道：“整日胡作非为的东西！王妈，你且将侄少爷带到我跟前来！”
那云祁被王妈拖出人群来到云兰芝跟前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支支吾吾：“姨娘……”
云兰芝一把揪过他耳朵，呵斥：“你还知道我是你姨娘？你个不着调的东西，你爹将你打发过来便是让我好好的管束你，如今你三五日便是流连于烟花之地，你叫我如何与你爹交待？”
云祁长这么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姨娘揪他耳朵，从小就怕。他讨饶道：“姨娘，我错了！您千万别与我爹爹讲，他那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气急攻心的。”
“你还知道他身子骨不好、怕他气急攻心啊？这么些年来，你气他气得还少了？如今倒是怕起来了？”
云祁余光瞧见他那好友此时也从人群中抽离了出来，正四顾寻望自己呢，更加急了：“姨娘，我知到错了！下次便是如何也不敢了。我好友子谦快过来了，这青天白日的，您好歹给我留个面子……”
“如今知道要面子了？早些时候干嘛去了！”虽说如此，云兰芝也还是放开了揪着云祁耳朵的手。
云祁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心有余悸：“谢多姨娘手下留情。”
不多时刘子谦亦走到二人面前，朝云兰芝作揖，端的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云夫人，小侄有礼。”
云兰芝一副温良淑德的样子道：“刘贤侄无须多礼，你可知前面发生了何事？何故聚了这么多人？”
刘子谦答道：“哦，是那顾家之女在卖身葬母。”
云兰芝眉头一皱：“顾家之女？莫不是前任礼部尚书顾允之之女顾晚吟？她那身边是否还带着她那痴傻的弟弟顾念生？”
刘子谦点头：“正是。”
云兰芝若有所思，片刻后似是下了决心，：“王妈，你且拿了银子找人到棺材铺打点一副上好的棺材，再寻几个伙计帮衬着将那顾母好生安葬，一切办妥后你且将那顾晚吟与顾念生一道带入府中来。”
王妈应了声“是”便去了。
云祁不禁疑惑起来：“姨娘，这不是都说那顾允之是个通敌叛国的大奸臣吗？您怎么还……”
云兰芝叹息一声：“这通敌叛国之罪自然不可饶恕，可这罪名是否真如朝廷所说的那般属实犹未可知。当今这世道，什么话还不是由着那些吃着皇粮的权贵来说？何况逝者已矣，如今顾氏家破人亡，顾允之的那一双儿女何其无辜，他们又有什么罪过？一切不过都是世人糊涂，蒙蔽了心智，人云亦云。”
云祁大为感叹，没曾想姨娘平日里心性暴躁，对自己非打即骂的，却原是个秉性良善、心性通透之人，怪不得爹爹要将自己扔到姨娘这来服她管教了。
“姨娘这番话令侄儿受益匪浅！侄儿也去帮那顾晚吟安葬其母。事后一起将那二人带到府中。子谦，走！”
云兰芝看着两人远走的背影，不禁笑道：“孺子可教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