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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万箭穿心过 ...

  •   转眼到了冬天,北连的冬天格外寒冷,元霜替郝韵来套上厚厚棉袄,扶着她到院子里。

      郝韵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当她醒了便喜欢到外面坐一坐,元霜将食盒摆到她面前,里面装的是她爱吃的蜜饯酥饼,再给她揣上一个汤婆子,开始听她絮絮叨叨,逻辑不通的讲着以前的事情。

      可是郝韵来的记忆也越来越差,讲着讲着便忘了,“我小时候是个霸王,但其实都是装出来的,长林大概也知道,赵宵这个傻子没心没肺估计以为我是真的一肚子坏水,有一回,我们去废林,碰见了一只小狐狸,它受了伤,很是可怜,我打算把它带回去养伤,赵宵死活不让,他以为我要吃了这只狐狸,一直劝我狐狸肉不好吃,后来,后来这只小狐狸怎么样了”。

      郝韵来托着脑袋想了一会,什么也想不起来。

      元霜提醒她:“后来第二年公主又见了它,把它带了回去,取了名字叫小铜钱”,这些故事她以前讲过,却常常不记得。

      郝韵来恍然大悟,笑眼盈盈:“是啊,元霜,你不会是山里的精灵变得吧,才知道的这么清楚”。

      “外面冷,奴婢扶公主进屋吧”,元霜红了眼睛,忘了也好,她有时候也会忘了她为什么会到这里,忘了痛苦的经历,可是有时候又会记得特别清楚。

      就像现在。

      郝韵来点头,任由元霜扶着她,刚踏过门槛,脑海中像是有一根线霎时将零零散散的记忆串成一串,她顿住,笑意全失:“元霜,他会不会回来找我,是我把他害死的”。

      元霜赶紧捂住她的嘴,左右环顾,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郝韵来的话,自从郝韵来病了以后,院子里的侍卫便撤了一大半。

      那个孩子其实算不得是郝韵来害死的,元霜也常梦魇,未成形的肉团,流着乌青的血质问她,为什么要害他。

      元霜善食,郝韵来便让她日日做相克的饭菜,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膳食,久而久之,郝韵来的身体越来越差,孩子自然也保不住,没出世便死了。

      元霜不知道自己的决是否正确,郝韵来自从孩子死了以后,便一日不如一日,季连轻平请大夫为她看诊,大夫摇摇头,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谁都知道郝韵来的心病是什么。

      听说王妃还和季连轻平求过情,让他放了郝韵来回杨朝,季连轻平不允,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王妃说他是铁石心肠,从此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季连轻平不会放走郝韵来,因为杨朝未平。

      杨凌将都城迁至康宁府,将残部整合重新布局,在近来南方的几次对峙中也小胜几场,收复了几座城池,不过在季连轻平眼中都不足为惧。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南方领兵的将领是秦随风。

      他看着文书上秦随风三字,嘴角一勾:“秦家后人倒是有几分能耐”。

      北连皇帝似乎并不是多么好战之人,旷日持久的战争,让北连也损失惨重,他曾多次提议两国就此议和,接受杨朝的进贡已是极好,群臣皆上言形势一片大好,此时议和实乃下策。

      不日,季连轻平主动请缨前往南方,皇帝无奈之下只好应允,臣民具欢喜,高呼铁衣王神勇。无人发现高位上的季连荣书抿紧了唇,神色复杂。

      北连人没有贪生怕死的,皇帝拨了三十万大军前去平定杨朝,士气满涨。

      王府里,元霜为郝韵来收拾行囊,季连轻平下令要她随军。

      启程那日,正好下了大雪,是五十年难遇的大雪,郝韵来伸出手去接雪花,瞬间就有十来片落在她掌心,许是太冷了,竟然没有消融,她笑着对元霜说:“待雪停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这样大的雪,还从没见过”。

      元霜说好,将她扶进马车。

      郝韵来的情况时好时坏,现在便是又恍惚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刻也离不得元霜,本来元霜一个婢女是不能上车的,郝韵来祈求季连轻平,他没说话,便是同意了。

      王妃站在门前相送,三个月来第一次对季连轻平开口:“此番前去,得了你想要的东西,便放了她吧,算是积福”。

      季连轻平看了她良久:“阿盈,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王妃没说话。

      他眼里的谢萤变得模糊,雪真的下的太大了,大到挡住了谢萤,“就算我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你也不在乎”。

      三十万的军队走的浩浩荡荡,战士的盔甲上落满了白莹莹一层,双手冻得通红,仍是紧紧握着长枪佩剑。

      谢萤看着他们远去,喃喃道:“你怎么会呢?”

      化洮郡驻守了杨朝十万残兵,虽是各地东拼西凑起来的军队,但是战斗力不容小觑,短短月余,便接连收复了临近了五座城池,北连不得不重视起来。

      北连军几乎是日夜不休赶往化洮郡,因着一路上皆是北连的领地,倒也走的畅通,七八日便到了边界上一座小镇,名唤庐江。战乱使得这里的百姓早就逃的逃,死的死,只剩下了重兵把守。

      郝韵来一路上清醒过几次,问元霜这是要去哪里,元霜附耳对她说:“去找驸马,驸马如今被皇上封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比当年的宋将军还威风,他一定会救回公主的”。

      这不是件小事,元霜走了一路,也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说秦将军当时只剩了一口气,硬是从阎王手里抢了一条命回来,大难不死,还成了杨朝的福将。

      郝韵来听完就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是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纵使秦随风再用兵如神,这十万将士大都负伤在身,杨凌不愿调遣都城护卫,白白让几十万大军守着一座空荡荡的行宫。

      季连轻平封号铁衣,不仅是称颂他刀枪不入,更是称颂他所领士兵个个犹如铁衣在身,以一当十,不过数日,杨朝刚收复的城池便又丢了一座,季连轻平随手抓了个杨朝小兵,叫他给秦随风送信。

      化洮军营中,秦随风正在和部下商讨接下来的作战部署,北连来势汹汹,防不胜防,而他们兵力有限,实属棘手。

      帐外突然来报,紧急军情。

      那小兵浑身是血,多日奔波使得他一进帐便倒在了地上,秦随风连忙到他身边,他颤巍巍拿出一封信,便没了气,秦随风命人将他厚葬。

      信中季连轻平与他相约三日后二人在庐江代表两国决战,只允他一人前来。

      部下劝谏,“季连轻平为人歹毒,北连兵强马壮,却要求单打独斗,此战必定有诈,将军三思”。

      秦随风捏碎了信笺,他得去。

      他的阿韵还在等她,他的阿韵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到时候必定会拽着他哭个没完,得预先准备些哄她的玩意。

      部下还要再谏,直接被秦随风打断:“无须多言,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一博,大不了便是一死,届时便将重任交给诸位将军”。

      现在他该去讨些精细的面粉,为阿韵做点她爱吃的酥饼才是。

      转眼便到三日后,庐江的气候已经渐渐转暖,来时带着的棉袄都用不上,元霜找出一件鹅黄色的罩衫替郝韵来换上,又梳了个活泼的发髻,看起来尽是天真烂漫。

      郝韵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以前也爱穿黄衫,总觉得自己是山间的仙子,现在却觉得这颜色一点也不衬我”。

      元霜掩了泪意,公主难得记起一次,不能惹得她更加伤心:“那奴婢为您换一件吧”,却被郝韵来阻止,“算了,省得麻烦”。

      房门被推开,季连轻平许久没出现在她眼前了,郝韵来一脸警惕看着他。

      他轻笑了一声,让元霜出去,自己拿起梳子为郝韵来梳发:“这件衣服好看,你夫君看了也会喜欢,更不忍你在此受苦了”。

      郝韵来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说来也巧,今日秦随风便要用藏宝图来与本王交易,你便恰好清醒了过来,许是上天怜悯吧”。

      他又接着说:“只是他一人单枪匹马,闯入本王三十万大军的营地,本王是该信守诺言放了你们,还是该除了他,永绝后患”。

      手中的发丝柔软,被元霜养护的很好,季连轻平却故意用力,扯了几根下来,绕着指尖把玩。

      郝韵来的心思全飞走了,这一点疼痛全然没感受到,她只想着,秦随风来了,他来了,可是这个畜生说什么?秦随风会受到伤害,不行,他不能来!

      她嘴里喊着:“他不能来!不能!”眼泪顺着脸颊砸在衣服上,黄衫上一圈一圈被浸湿,她猛地站起来,跑出了房门,就连季连轻平也一时没有拦住她。

      可她终究逃不走,士兵阻了她的去路,只能跌坐在地上:“不要让他来,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她哭的多么令人心碎,季连轻平仍是淡漠,摸着下巴琢磨:“只怕他见了你这副样子,恨不能将命给本王换你平安了吧”。

      元霜劝不了她,只能跪在地上抱着她一起哭,不一会儿,便有卫兵前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带了出去。

      高耸的庐江城墙上,三步一士兵,五步便设一弓箭手,写着“北”字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季连轻平负着手,一言不发看向远处,郝韵来被两人押着动弹不得。

      城外一片寂静,树干仍是光秃秃,还么抽芽,肃杀的很,忽地就听见了马蹄,急切,喧嚣,仿佛就有了生机。

      马背上的人一身铠甲,面容看不清,临近城下,跃然翻下马背,长剑一挥直指高墙之上的季连轻平:“归还吾妻,饶尔不死!”

      弱国败将,还敢口出狂言,季连轻平放声大笑,对着郝韵来道:“本想着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全尸,但他如此猖狂,这恩典便免了吧”,随后便走下城墙,城门大开,气定神闲与秦随风相对。

      郝韵来对着秦随风不住的摇头,大喊道:“你快走!快走!”除了这两个字,她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想他有事,秦随风对她来说,可是宁愿自己受尽屈辱,也不想他伤了分毫的人啊!

      不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秦随风猛然展开攻势,一招一式都是夺命的力道,季连轻平的武功不在他之下,两人相持不下,季连轻平向着身后打了一个手势,押着郝韵来的两人立刻会意,将郝韵来五花大绑吊在城墙上。

      秦随风分了心,大喊一声:“阿韵!”身上骤然添了几处伤口,落了下风,“放了她!为难女子算什么好汉!”

      季连轻平道:“她早就是本王的女人了,还为本王生儿育女,将军倒是没资格评判”,他故意激怒秦随风。

      “我杀了你!”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喉头,他的阿韵究竟收了多大的委屈,心中的恨意浓烈一分,手上的力道便加重一分。

      孤注一掷的人最是可怕。

      可季连轻平却从没想过遵守诺言,他只是想看看郝韵来心心念念的人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真能救她出苦海,顺便让她知道,她心里的英雄不过如此罢了。

      藏宝图,他早就不在乎了。

      季连轻平足尖一点退后三尺,一声令下:“放箭!”

      城楼上的弓箭手拉弓搭箭,万箭齐发,正对秦随风!

      “不要!”

      来之前,他便没想着能回去,本以为将半卷镇烟虚天图给了北连,就可换阿韵一命,怎料到头来还是没能救得了阿韵。

      他不怕万箭穿心,却害怕阿韵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不知道又要哭多久才能忘了他,还有谁会陪着她呢?

      射来的箭矢他没去看,只想再多看一眼小姑娘,他好后悔当年依了她去京城,后悔当年不知孰轻孰重,将她拒之门外,后悔丢下她一个人为了劳什子的忠君爱国。

      小姑娘大概喉咙都喊破了,她说:“不要”,秦随风朝她笑笑,用唇语说:“乖,别怕,好阿韵”。

      生离死别对她来说太残忍,郝韵来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该来的疼痛没有到他身上,反而全部穿过扑到他身前的一个身影上。

      是个女子,穿着骑装,不知道怎么的就冒了出来,鲜血洇透了她的身体,萧瑟的荒郊满是血腥味,冬天的寒冷似乎因她的离去卷土重来。

      长箭也穿过了季连轻平的心脏,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来不及消散,便被刺碎落了一地。

      “阿盈?”脚上绑了千斤重一般,秦随风怀里的人是谁,“是阿盈吗?”

      他一笑一哭,忽悲忽喜,怎么会呢,阿盈现在该在王府里读她的诗卷,为她的心上人祈福才对,哪里有空闲出现在他的面前呢?

      秦随风抱着倒在他怀里的陌生女子,她就只剩一口气了,满脸血污,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遥遥望着天空。

      季连轻平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将秦随风推开,自己抱着那女子,双手颤抖着不敢碰她。

      “阿满,我就,就知道...你不会...听...听我的话,放了他们...他们吧”,谢萤伸出手去抚摸季连轻平的脸颊,却总也够不到,季连轻平紧紧攥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听,我这就放了他们”,他轻轻柔柔的对谢萤承诺,就好像她是一片柳絮,稍稍用些力便散了。

      “滚,你们都滚!”季连轻平抬头霎时换了一副面孔朝秦随风吼道。

      他想要把谢萤抱起来,但是他一动,谢萤便疼的印出了眼泪:“阿满,阿满,你还记...记得小时,时候的事吗,连一只...一只蝴蝶,都不许,许我捉”,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腼腆良善的小皇子,总是在花丛里偷偷看她,自以为没有被发现。

      季连轻平点头,用手捂着她的伤口,不让雪流出来:“阿盈,我带你回北连,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会再强迫你了,你想和谁在一处便和谁在一处,我会求皇兄让他立你为后,只要你好好的”。

      谢萤哭了,她说:“傻阿满,我...我是...你的王...王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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