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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天涯沦落人 ...

  •   天色完全沉下来,寨子里的兄弟都被派出去找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寨主,你奔波多日,先回去吧,弟兄们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向庭出口相劝。秦随风自打郝唤才出事,就几乎没合过眼,眼底的疲倦盖也盖不住,真怕他下一刻就倒下了。

      “先找到阿韵”,秦随风在心里想着阿韵一个人会去哪里,现在安全不安全,碰到坏人怎么办,若她真的有了差池,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更担不起岳父临终前对他的托付。

      照理说,郝韵来应该不会走很远,青松寨下山的各个方向都安排了人手,却迟迟不见踪迹。

      向庭看着他苦恼,也不再多言,定下心来思索:“你说,夫人她会不会回蔡县?”他试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现在郝韵来父母双亡,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蔡县毕竟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

      可是现在蔡县已经被北连占领,若是她真的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不管是不是,先去看看”,秦随风心底担忧,只能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结果还真碰着一个意外之客。

      黑漆漆的小道上,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驾的飞快,主人还真是不心疼荡起的灰尘污了上好的车帘子。

      前面赶车的少年火急火燎,连声的“驾!驾!”,只顾着往前跑,连路都不看了,照这架势,一路上没少撞人。

      亏得秦随风反应快,一把拽起向庭退到了一旁,不然准是个人仰马翻。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拉缰绳:“吁!”引得马儿声声嘶鸣。

      车里的人似是受了惊,却也见惯了:“这又是怎么了?”

      虽说正是秦随风心情不顺遂的时候,这少年撞了上来,但他此刻却没工夫搭理他,拔腿正欲走,却被叫住:“秦寨主!”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竟是云谈。当年云谈将郝韵来送到京中,没两日便告辞回了则客,而他和秦随风自小镇一别也是再没见过,难为还认得出。

      “云谈?”秦随风疑惑叫了一声,黑天半夜偶遇熟人。

      云谈跳下马车同他招呼:“您这是上哪去?”

      秦随风无心与他攀谈,却听他自问自答:“若是为了小姐,寨主就不必担心了”。

      折腾了一晚上,总算人没事,秦随风看着熟睡中皱着眉头的郝韵来,松了一口气,在额头上留了一个轻吻,便熄了灯动作轻缓退了出去。

      大堂中云谈坐在一位貌美夫人旁边,秦随风上前朝他们一拱手:“多谢楼主救下阿韵”。

      云谈不做声,那位夫人道:“言重了,阿韵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不是先前突生事端,现在大概便同我在则客了”,她正是蔡县倚南楼的南夫人,或者说万蜂楼楼主梅惠言。

      确实如此,秦随风也不在见外:“楼主是来祭拜岳父的吧?”

      天下皆知郝唤才葬在天吟山,但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万蜂楼。

      梅惠言道:“我和他本是同门师兄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年前,他预感不测举家搬迁以避祸,却没想到蔡县一别竟是永别,如今也只能看这一抔黄土了”,她说的伤感,却也豁然。

      先前秦随风还不解郝唤才同万蜂楼的关系,现下倒是明了,几十年相伴的情谊就这么断了,任谁也黯然。

      “楼主节哀”。

      梅惠言点点头:“现在就带我去看看他吧”。

      天气虽然暖和,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夜里仍是多风,尤其站在山头上,凉飕飕刮过来只往心窝子里戳。

      明摆着梅惠言对郝唤才绝非同门之情,但看她站在郝唤才夫妇坟前,倒也没表露别的情绪。

      梅惠言就这么安静看着,上了三炷香,一句话没对逝人说。

      “这一年,我一直在追查下毒之人,烛花红是北连王室的秘药,后来才流传出去,但是外人只知下毒不懂解毒,另外,刺客的样貌与中原人有异,这件事与北连脱不了干系,不过他们大费周章加害师兄的缘故,不得而知”。

      确实没有道理,王室出手只为了一个明面上的重犯,就算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倒像是知根知底的人前来寻仇。

      秦随风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

      良久,梅惠言轻笑了一声:“这样也好,师兄这辈子束缚太多,这下子倒是松快了,想必已经和他夫人去游山玩水了,只是苦了阿韵这孩子”。

      能这样想这也算作一种安慰,总比沉浸在伤痛中强上千百倍。

      提起阿韵,她倒是变得忧心忡忡:“阿韵心重,也不晓得这个坎迈不迈的过去”。

      她遇见阿韵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哪里还有个人的样子,嘴里喃喃的说着“我要回家”,双目无神,眼泪却止不住,一会又说“我没有家了,没有了”,嚎啕大哭一阵便晕了过去,是个人看着就心疼。

      秦随风接她的话:“只要我还在一日,一定顾好她”。

      第二日郝韵来醒过来的时候,梅惠言已经连夜离开了,怕阿韵见了她又要想起以前的旧事难免伤心,只给秦随风留下一句:“往后万蜂楼就是阿韵的娘家”。

      这是敲打他呢,秦随风的老底她一清二楚,别到时候再整出个其情别恋,绝不饶他。

      秦随风自知理亏,无法辩驳,乖乖发了誓再三保证,梅楼主才放了半颗心到肚子里。

      郝韵来一睁眼看见的就是秦随风,她明明记得昨天她要回家,走了很久很久,却怎么也到不了,然后便没了记忆。

      “你醒了,饿不饿?我刚煮好的粥,趁热喝一点吧?”秦随风端着一碗白粥询问她,却不知道哪个字触了她的伤心事,竟又抿着唇哭了起来。

      上次娘亲走了,秦随风陪在她身边,这次还是陪在她身边,而她却只顾着自己伤心,忽视了秦随风眼底的一片乌青,胡子也冒出了茬,这件衣服还是他们启程那日换上的。

      她抱住秦随风,靠在他的胸前。

      一时间,秦随风也没了主意,端着粥不上不下,下巴抵着她的头,声音喑哑低沉,却含着笑意:“怎么了?不想吃就不吃,或者出去走走?”

      他能感受到郝韵来仍然在哭,胸前的衣襟湿透了,贴着皮肤阵阵滚烫,灼着他的心,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你的小狐狸还记不记得?寨子里的人把它养的更胖了,要不要去看看?”

      他绞尽脑汁的哄,怀里的人终于肯应一应他,抽泣着发出浓重的鼻音:“娘亲走的前一天我们还在计划着以后的生活,可是突然之间就变了,我想着我还有爹,我还有家,不能让娘亲在天上担心我们,可又是突然之间,爹也不见了,我现在一闭眼全是我爹在吐血的场景,这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振作起来,我没有家了,我真的没有家了……”

      听梅惠言讲述的时候已经好似千万根针在刺他,亲口听她讲,竟是比凌迟还要绝望,他放下碗,拥住她,亲亲她的头发。

      “有家,我们还有家,我们两个人的家,你还有我”,秦随风也禁不住在眼眶里凝了湿气,当然他也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他也曾以为从今往后都是一个人在世间飘荡,老寨主对他好,兄弟们有义气,可青松寨总归没有家的感觉,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郝韵来是他的牵挂,是让他再次感受温暖的地方。

      郝韵来听了他的话,一瞬间被触动,红透了的眼睛望着他,问:“真的吗?”

      “真的”。

      “你爱我吗?”

      秦随风帮她将贴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宛如信徒在佛前的虔诚:“爱,我爱你”。

      古往今来被多少人说烂的三个字,现在听来却比任何一个人说来都深沉。

      他不必解释在废山在刺伤她时有多么紧张和自责,也不必解释中秋夜泛舟湖上他有多么欣喜,更不必说她一次次表明心意时,她是如何才强忍着拒绝,她的每一滴泪都仿佛留在淌血的伤口上,每一次笑又仿佛良药治愈了裂痕。

      郝韵来的状态逐渐好转,努力从伤痛中挣扎出来,寨子里的婶子姑娘也会和她来说说话。

      还在一帮人中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江画如从门口探个小脑袋出来,斜着半个身子,做贼一般,性子和一年前没两样,模样倒是张开了些,个子也高了,像个大姑娘。

      自从郝韵来刚一进寨子,她就迫不及待,要不是向庭拦着她,照她这嘻嘻哈哈的德行,准得被秦随风一顿教训。其实真的冤枉她了,生离死别这事儿她经历过,不会不懂分寸。

      郝韵来从前羡慕江画如,现在把她当小妹妹,朝她招招手:“画如?进来吧”。

      江画如这才进来,甜甜喊了一声“嫂子”,看郝韵来脸上明显蒙着一层忧色,但还是尽量对她笑,小姑娘心里也心酸,捧着郝韵来的手,情真意切劝了一番,反而越说越悲从中来,赶紧打住不去提那些伤心事,反倒说了一件趣事:“嫂子,有个人想见见你,托我来问问你,要是你觉得能见,他就趁早提前三日沐浴焚香,要是不成,就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额,也不对,他也回不去了”。

      “谁啊?”郝韵来一时还真想不出这一号人物。

      “刘闲复,嫂子可认得?”

      “”郝韵来微微吃了一惊,“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该和谭曲双宿双飞快活似神仙吗?

      江画如细细道来:“我在山下碰见他的时候,浑身脏兮兮,像是从泥潭子里捞出来的,看他快没气了,实在可怜,就顺手把他捡回来了”,结果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草包,还成日里油嘴滑舌逗弄人,早知道还不如让他死在路边算了。

      “他现在在哪?”

      “就在门口等着嫂子召见呢,你要见他,我这就把他喊进来”。

      郝韵来点点头,好歹也是有过婚约的人,虽然平日里不对付,也不至于有了仇,更何况当时北连来的突然,蔡县的故人西逃东散,也不知道刘员外怎么样了。

      刘画如起身去叫人,想起什么似的一瞬间心虚起来:“嫂子,我偷跑出去玩这事儿,可不敢告诉秦随风,不然少不了啰嗦”。

      还没等郝韵来应下她,秦随风不请自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瞒着我什么?不让你乱跑,是为了你好,现在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孩子在外,有点闪失怎么办?”

      果然又开始了,江画如撇撇嘴听了他一顿训,朝他做个鬼脸就跑了。

      秦随风无奈,小丫头片子。

      “进来吧”,秦随风话音刚落,门外就进来一个人,浑身朴素,要不是这张脸还和以前一样,真就不敢认。

      “刘闲复?”,郝韵来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人哪里还有半点当年作威作福大少爷的排场,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波折。

      “郝捕快,别来无恙”,刘闲复朝她一拱手。

      秦随风搬了张凳子在他俩中间坐下,正好挡了个全实,别说郝韵来,就连他刚听说刘闲复在轻松的时候,也不禁挑眉,他和刘闲复没打过什么交道,以后也不想有任何牵扯。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阿韵一会儿该休息了,她身子弱”,秦随风眼也不抬对他说。

      刘闲复笑了:“寨主,你这住在这里,什么话也给挡回去了”。

      郝韵来心里心里得意,面上还是佯装不解,故意让他着急:“我饿了,你去端些吃的来”。

      秦随风不情不愿,临走还委屈:“别说太多,对嗓子不好”。

      结果前脚出了屋,后脚就贴在门框上当门神,过往的人看见他都在心里憋着乐,谁能想到英明神武的寨主也有听墙角的一天。

      里头郝韵来大致也了解了刘闲复这一年的遭遇,怎一个惨字了得。

      先说他和谭曲私奔,一开始好的蜜里调油,花前月下,可没两天,带出来的金银细软挥霍一空只为搏美人一笑,人说风尘女无情,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他千金散尽成了穷小子,美人转头就入他人怀抱,这就又是另一个郎情妾意的故事了。

      他人财两空,只好还乡,结果到了蔡县却发现变了天,刘府被抢劫一空,一家老小全在黄泉相会,尸体堆里翻出来刘员外,一把火烧了装上骨灰准备远走他乡,就被北连兵发现了他这个活口,接着一路逃亡,被江画如救下,在寨子里安顿下来。

      可悲!可叹!

      “郝大人的事你也节哀,看开了,日子还得过,咱俩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以后有难处,尽管找哥哥!”三两句话就又暴露了本性,话调里仿佛还是春风得意的刘公子。

      但是郝韵来看得出他眼里的伤感,不跟他计较,以前那些打打闹闹算是翻了篇。

      “少占便宜,用得着你当哥哥?”

      “这话说的,差点咱俩就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你这眼光和你这脾气一样差,见识了本公子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么最后……”

      秦随风突然推开门,脸色难看到极点,一步步像刘闲复逼近,他素来没骨气,哆嗦一下,道了声告辞就跑了,让郝韵来无语,谭曲也算是弃暗投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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