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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第二十九章 双刀东瀛从此使,生鱼误称啥稀米。 ...

  •   “有人来了!”岛主女婿的位置正好面对着大海,他最早发现一艘小帆船向岛子驶来,船上载着四个人,三个瘫软如泥,唯有一位身穿土黄色短衣的银发老者,神采奕奕地屹立船头,手脚麻利地操纵着风帆,劈波斩浪驾驭自如。

      “受!是梁灿梁徒内,来得好快呀。”苏岛主欣喜异常地起身跑向海滩。

      “晓风,师叔没来晚吧?不是路上遇到了他们,我应该比这还要早的。”老者将小船抵岸停稳了,再把铁锚牢牢地抛到石滩上,敏捷一跃跳下船来,一双大手平伸左右,一摆一摆好似鸭子在划水,一颤一颤又像要弹奏古琴,还不忘回身照顾那三个同伴。

      “梁师收,喃真是神速啊,阿发出讯息卖两天,介么远的路程喃是飞来的吗?”苏晓风手忙脚乱地帮着搀扶着,亲亲热热像是家里来了长辈,生怕有怠慢不周之处。

      “老天啊!双脚踩到陆地,这心里就踏实啦。”一个商人打扮的汉人,胸前背后搭着两个大包袱,沉甸甸的,外面严严实实地裹着油纸,他一跳下船便双腿发软跪到了沙滩上。

      跟着下来的是两个小矬子,一老一少,一瘦一胖,互相“糊涂糊涂,苦哇苦哇”地安慰着。

      老和尚一身僧袍,一只脚丫子光着,另一只脚踩着木屐,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可那并肩的年轻人却很滑稽,腰里胡乱地插着两把明晃晃的刀子,一长一短,一上一下,显得不伦不类。

      “晓风啊,这些是我来时在海里救起的,说是遭到新罗海盗的抢劫,情急之下被逼跳海,多亏抓到半根桅杆,在海上漂了整整一天啦。这个唐人是做买卖的,那两个日本国人,一个是和尚,另一个是厨子。”老者指着三个落难的男子。

      那个汉人已经站起身来,熟练地掏出把银梳子,左一下右一下整理着头发,“感谢,感谢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及时搭救,我们三个将必死无疑。那截桅杆像是老天爷逗我们的,不知从哪来漂漂悠悠地过来?整个木头都被水泡烂了,眼看着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吓得我们一个劲地念阿弥陀佛,心惊肉跳的。”

      “阿弥陀佛,梁施主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们是三个人呢,功德无量啊。贫僧日本国延福,几天前从登州欲走北路回国去,不想遇到新罗海盗,这帮畜牲彪悍凶残,见人就砍,不留活口,我们三个侥幸跳海逃生,幸得梁施主驾船经过施手相救。”

      老年和尚扶着同胞蹒跚走过来,那胖墩墩的厨子可能是不懂汉话,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礼貌地陪着鞠躬点头,谦卑地说着“有稀米,哦还要”。

      “小小,败酱式儿,介鞠躬得过啦。喃雪要啥米,稀米?大收告混喃,阿家里有没有稀米都不用哈腰,如此的客气。”岛主看不得这般客套,紧走几步伸手阻止。

      商人到此时也不舍得放下两个大包袱,“恩人,这位一定是岛子的主人喽,果然是高大威猛,和蔼可亲啊。我们所乘坐的商船如果多些您这样的英雄,岂能被海盗轻易攻上来?”

      “善哉,的确如此,贫僧离远看岛主,还以为是巨人呢。”老和尚羡慕地打量着苏晓风,“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些新罗人实在是不好对付,箭射的奇准,铁刀钢叉锋利无比。就拿你高奉来说吧,若是没有包袱护身,早被他们乱刀砍死啦。还有他,真没想到会那么勇猛,拿着菜刀和剔骨刀冲出来,又扎又劈势不可挡,没有他的招架,我们俩是没机会脱身的,看来双刀是比单刀实用些。”出家人佩服地望着厨子,用两只手模仿着搏斗的样子。

      那日本厨子被夸得很难为情,一只手挠向后脑勺,面对大家腼腆地笑着。

      “喃们一定是饿毁了,快上桌歹饭吧。”主人在前面殷勤带路,几个人快步走上山坡,与起身相迎的众人打着招呼,彼此行礼引荐自不必说。

      见这杯盘狼藉的一桌子也没剩下什么,只有一盘生鱼片还是满满的,可见这些渔夫对这东西司空见惯,不太钟意,少了份长安那些达官显贵、文人骚客的虚华攀比、附庸风雅,多了份怕吃坏肚子的切实担心,都在想还是做熟的食物托底呀。

      两个日本人却对生鲜情有独钟,不知是对此菜黏黏糊糊的口感正合心意,还是因为一天来粒米未沾饥不择食,他俩狼吞虎咽地用筷子夹了一片又一片。胖厨子嘴里还不住地嚷着,“有稀,有稀!”

      “有稀的!干的、稀的都有,饿了一天啦,是应该先喝点稀的。累霞,累霞,去熬盆疙瘩汤来。”苏岛主热情地回应着,向端着盘子走过来的女儿吩咐道。

      苏丽霞赶忙放下手中的摊鸡蛋,答应一声转身去做,日本和尚对主人的盛情招待很是感动,他对那厨子苦哇苦哇地说了几句,厨子的情绪瞬间被感染了,立即起身感激地鞠躬表示,还不忘亲密地指着岛主女儿的背影说着“霞酱”。

      “累霞!再拿碟子虾酱,瞅喃们是得意介生鱼片啊。”岛主大声地追加了一句“蘸介虾酱歹”。

      “霞酱?”日本厨子疑惑了,茫然不解地望向屋子那边,可姑娘早就进屋了。

      岛主看他直翻白眼,就知道他是没听懂,就用手指着虾酱碟子,示范着要夹生鱼片蘸着吃,“介么,吃!”

      “芥末!有稀。”厨子一下子都理解了,原来这东西要蘸着这叫芥末的佐料吃啊。

      不大一会儿,一盆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呈现在客人面前,还有客人要的虾酱。望着香气扑鼻、有红饰白的美味,不禁让人胃口大开,垂涎欲滴,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三个客人,禁不住诱惑,舀了一碗又一碗,顾不得斯文吸溜吸溜地喝着,“有疙瘩!”又是胖厨子憋不住脱口而出。

      “有疙瘩,那是必须的,疙瘩汤嘛。”岛主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的吃相。

      日本和尚看似饭量不大,只吃了三碗便放下碗筷,“阿弥陀佛,可算吃了顿饱饭。施主,幸之助的意思不是有没有疙瘩,是夸你这汤做得很好。”出家人摸着肚子,对苏晓风问询道,“善哉,施主请借用一下您家的茅厮,方便吗?”

      女婿李红玉听他要如厕,便起身主动带着和尚前去。这厨子的饭量真不错,生鱼片就着疙瘩汤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示意同伴多吃些,讨好地将盘子和盆子挪来挪去,相互碰得叮当直响,“米稀,米稀”地让个不停。

      “米稀?小小,疙瘩汤是面做的,卖米。梁师收,介亿本颠勺的倒是有闹,叫什么幸之助,想必是姓幸啦。更么是歹饱了,还挑肥拣瘦的呢。一会儿要讨稀米,一会儿又嫌米稀,也不知他说啥米稀?啥稀米?”岛主摊开两手无辜地笑道。

      被称做师叔的解释道:“一个平民有什么姓啊?也不是贵族,这厨子就叫幸之助。”

      这边刚刚谈论他,那边又起了幺蛾子,“口来挖囊打卡?”日本人非常感兴趣地问着苏晓风,满怀期盼地睁大眼睛瞅着他。

      可被问者听不懂他的意思,“啥?”岛主困惑地看厨子指着盘子,“鱼是不会米稀,它是肉的,喃是卖歹饱?还是饭菜不合口味?对了,一定是要稀米喽。可稀米是啥?雪明白阿给喃做去。”

      看日本人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岛主说了一大串是什么意思,又重复了一遍“口来挖囊打卡?”

      老汉也不耐烦了,提高嗓门问他:“啥稀米?”

      “啥稀米!哪里糊涂!”

      岛主真得被弄糊涂了,本来是向他提出问题,日本人却予以反问,你说的稀米,我怎么晓得是何物?像是怪罪自己的愚笨浅薄理解不了似的。

      “小小,阿怎么被喃弄糊涂啦?只要喃雪清楚了,阿会尽力去找的。”说到就要做到,这是他的性格,岛主不放弃地盯着日本厨子,坚定地重复了几遍,“啥稀米?啥稀米?”

      “有稀!啥稀米。”厨子意得志满地端起盘子,仔细端详着里面的生鱼片,佩服地挑起大拇指,嘴里还念叨着“啥稀米,啥稀米。”到最后苏晓风也没搞清楚,日本人说的稀米是什么,可瞅人家却是心满意足了。

      “熊弟!唉我说,今们儿咋失约了?说好了我二叔八十大寿去帮着杀猪,左等你不来,右等也没影,不知咋回事,我就蒙登了,咋地了?你往常办事嘁哧喀喳的,没这么肉头啊。”一群人从房子后面的山坡上走下来,应该是从北面海滩登岛的。

      打头的是个黄发白面、睡眼朦胧的老头子,他大大咧咧地缓步而来,嘴里啰啰嗦嗦数落个不停,“熊弟,你不讲交情,我可不能不讲。谁让吻对撇子呢,非和你成了亲家,这不,我二叔的寿酒都给你抬来了。咦,这么多人呀!都在啊。”他的出现让在场的人都缄默不语了。

      “红玉,你过来!看你鬼眉溜眼的,干坏事了吧?这小子有尿,跑到营州搬救兵去啦?你蒙登了,分不出里外啊。”他不留情面地教训着儿子。

      “公公,是我让他去的。”丽霞不卑不亢地为丈夫撑腰。

      老头子在儿媳妇面前顿时收敛了气焰,连说话的调门都降了七分,“唉我说,老大媳妇,你是知不道其中的详情,可不能听别人胡咧咧。”

      “公公,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你不妨扪心自问,近来做的事情能不能摆到桌面上,羞不羞启齿见人?”

      公公尴尬地嘿嘿一笑,偷窥众人自我解嘲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长辈,没大没小的。我这老贱骨头,忙颠儿的给你爹送来寿酒,到这儿水都没喝一口,你就跟我劲儿劲儿的,巴儿巴儿地也不怕让别人笑话。”

      由于气愤憋得满脸通红的儿子大声抗议了,“爹!你就是不对,怎么不明事理了呢?帮着人家疯狂抢夺海岛,把辽东这一带的岛子拱手送于渤海国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然后低价收购土肉,反手高价卖出,从中牟取暴利,肥了异族,坑了同胞,断了大伙儿的生计,欺行霸市还让人怎么活?”白净子说完像引燃了爆竿,多日来堆积在渔民们心中的怨气顿时发泄出来,群情激愤地吵嚷起来。

      “兔崽子,长能耐了,敢教训你爹!这里你最没资格说话,熊蛋玩应,你娘死得早,我费劲巴力地把你拉扯大,容易吗?可你呢!娶了媳妇忘了爹,贱不喽嗖地不知怎么溜须媳妇好了,人家放个屁都是香的,真是个囊囊揣,悄默儿声地一边呆着得了,”对儿媳妇细声慢语的老头子这回来了神气,吹胡子瞪眼睛地训斥着儿子,话里话外还夹枪带棒的。

      姑娘的爹听不下去了,“敢麦?亲家,喃雪介话俺就不爱听了,啥叫溜须媳妇?那是他们小两口恩爱。红玉妈过世得早,打小卖有母爱,不像喃一连气娶了六个小的,爸爸的快乐他是寻思不到的。再雪,俺棍宁哪个雪得不对?帮着渤海国欺负俺们岛上的银就不是银干的事!辽东的岛子还是大唐的吧?朝廷还卖让给靺鞨银吧?”

      李老头子无可奈何地晃着脑袋,“肤浅,肤浅啊。熊弟,亲家,你误会啦,我这老天巴地怎么能对不住乡亲们呢?你我都是侃快人,有话不藏着掖着,我来介绍个贵人给你们认识认识,这位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渤海国仁部邢智山邢尚书,他此次专程前来就是为了收购土肉的事,还是得到渤海国大王大玄锡的首肯,没有哪一方吃亏上当,哪一方借机发财,是双赢!你们以为我做的是小事,是坏事啊?恰恰相反,我是做了件功在千秋、造福海岛的大好事嘞。”

      “他就是邢智山啊?早有耳闻,不怎么地。银部?是个管银的。怎么还管上土肉啦,而且还是大唐的土肉。难道喃们渤海国银和畜牲相提并论吗?”苏岛主的调侃引来一片哄笑声。

      从李老头的身旁走出一人,他相貌平平,衣着朴素,低调得很,属于扔到人堆里即会淹没其中,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可往他的手指头和脖子上看就不低调了,黄金项链、宝石戒子明晃晃、金灿灿,发出炫目的七彩华光,尤其是大拇手指头上戴着枚祖母绿扳指。

      “各位,本官有礼了,我乃渤海国仁部尚书邢智山,在大王大玄锡驾下为臣,官拜仁部尚书。我这个仁部是仁义的仁,可不是人口的人,大家有所不知,你们大唐有三省、六部、十二司,我国也加以效仿,也有六部。只不过你们的六部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我们的是忠部、仁部、义部、礼部、智部、信部,名字不同可职责相近。看来收购土肉之事,大家一定是误解我们了,我们大王出于好意,令我来收购海货,并不是你们想象的抢占海岛,只是与诸位合作做生意。这样即能让国内的百姓吃上新鲜的土肉海鲜,又能保证你们的海货畅销无阻,不错,真不错呀。我踏上岛子那天正赶上涨大潮,那景象触目惊心啊!我决定了,以后凡是刮风下雨不便出海时,我们将给予一定的补助体恤。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眼下辽东周边的几个岛子已经与我们达成了协议,今后就按照定下的规矩去办,俩好搁一好互惠双赢。我们还专门派去兵士,尽心尽力上岛护鱼,岛外之人不得擅自渔猎,确保你们有丰裕的收获。目前唯有你们两个岛子还在顾虑,有抵触情绪,这个我理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你们放心,李岛主不是外人,曾是我渤海国的将军,坦诚实在,办事缜密,你们不相信我,也该信得过他呀。”

      渔民们偷着耻笑他,什么也不懂,长个大潮怎么就触目惊心了?

      “中,大家都清楚了吧,尚书说了吧?是双赢!人家不要你们的岛子,只要收购我们的海鲜,别再疑神疑鬼啦,轻信那些层层扒皮的黑心商人胡言乱语,别有居心的挑拨离间,立马都跟我回石城岛去,挣钱的大买卖等着做嘞。”他又冲着苏晓风嚷嚷着,“熊弟,你是不是也考虑考虑两家合作呢?邢尚书可是有学问的人,曾是胄子监司业,文武双全,讲求信义,有菩萨心肠,知不道什么是骗人。熊弟,前几日我不是让红玉给你带信了吗?决定吧!跟着邢尚书干,不会让你吃亏的。”

      苏岛主轻哼了一声,“俺卖腚!让二收一年从妈肚子里来回两次的居儿,阿信不过。”

      声音虽不大,却字字扎在对方的心上,“嗯那,还没定啊,卖腚可不好。”其实李岛主早就预料到了,他招手让手下人把寿酒抬过来,“你个人在那旮瘩墨迹个啥呢?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多大个事呀。快过来,你可是有功了,这是给你带来的寿酒。小串子啊,取两个杯子来,机会难得,来一趟你这一亩三分地不容易,我一定要与熊弟痛饮几杯。”

      立即有个挑担子的小伙子走上来,拿出酒杯一左一右放到石桌上,熟练地从挑子上卸下酒坛子,端起来将杯子逐个斟满。丽霞认识这孩子,他是自己家里的伙计。姑娘忽然警觉起来,小串子的眼色怎么这般飘忽不定?还有意无意地向自己偷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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