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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第二十二章 贪痴堪比蛇吞象,祸福莫测螳捕蝉。 ...

  •   “且慢!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的宝藏怎能只藏于一人的袍袖之中呢?宝图是要还的,可不是现在。”突然有人慨然大吼响彻全场,震得大堂棚顶的尘土簌簌直落,大家举目去看,从座位上凛然站起一位壮士,剑眉虎目,神采奕奕,似一棵青松高大挺拔、傲然屹立,“吕岛主,钟盟主,鄙人吴迥本是徐州的一个小小戍卒,出身卑微,在英雄们面前相形见绌,今日能坐在堂上是诸公的抬爱。吴迥早年家徒四壁寄人篱下,委身田陌形同行尸走肉。恰逢观察使孟球募兵开赴邕州,为了吃口饱饭我应征从军,跋涉千里到了岭南西道,又由都头王仲甫分出八百人去戍守桂州,以抵御南诏进犯。诸位,我们远戍六年啊,背井离乡,家无音讯,说好了三年一换防,却一拖再拖。朝廷言而无信,自食前言,尤其是时任徐泗观察使的崔彦曾更是狼心狗肺,丧心病狂。他听信谗言,以府库没钱、无法安置为由想让我们在边疆自生自灭,一意孤行阻止戍卒返乡,下死命令强令再戍一年。面对崔彦曾的专横狠毒,忍无可忍的徐州男儿岂能怯懦低头?都虞侯许佶许大哥、军校赵可立、张行实、姚周众人据理力争,却只得到咆哮辱骂,大家在盛怒之下杀死恃势凌人的王仲甫,一致推举粮料判官庞勋庞大哥为带头人,一路过关斩将返回徐州。我们深刻感悟到,朝廷昏庸无道,倒行逆施,徐州的事必须由徐州人自己作主,于是庞大哥上书朝廷复赐旌节,请封徐州节度使。然皇帝昏庸无道,怎能听得进小民的诉求?不容商量发来大军四面围堵,由康承训出任总指挥向我们挥起屠刀。没有余地不反是不行的了!庞大哥与全体徐州百姓心意已决,要效仿当年陈胜王揭竿而起,为天下人讨个公道,求条活路,誓要挥戈曳戟、诣阙非迟。但是眼下义军孤军奋战,外无援助,内无粮钱,这宝藏正可派上用场,启出以解燃眉之急,还望江湖朋友理解支持。”这义军将领的一番肺腑之言是慷慨激昂,奋袂攘襟,句句掷地有声,字字扣人心弦。
      短暂的沉寂之后,院子里先是发出稀稀疏疏的同情唏嘘声,未曾想逐渐却成燎原之势,院里、院外乃至大堂之上皆报以热烈响应,压倒性地赞成宝图应该送给徐州义军,还欲施以援手鼎力相助,给腐败的朝廷还以颜色。
      老岛主不知是听到了陈胜的名字,还是被吴迥的陈诉感染了,他情绪激动地朗声宣布,“老夫从来没有这般激动过,真为徐州的义举欢欣鼓舞啊!庞勋将军乃盖世的豪杰,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不畏强权为民抗争,将这浑沌压抑的世道撕裂开一片洁净的晴天。既然大多数人表示支持,那这图就先借给义军朋友一用吧。”他说罢郑重其事地双手捧上,将《大好河山图》交与义军的代表。
      “不可!大家莫听叛逆妖言惑众。”在院子里有人高声大喊,表示极力反对把图送与徐州庞勋。见这人身穿黑衣,浑身透着威武之气,他用手点指大堂之上的吴迥,“我且问你,何为戍边?难道去桂林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吗?”见对方冷漠不答,黑衣人环视左右阐述道,“戍边乃热血男儿驻守边疆,保卫国家。桂林之地,御敌前沿,你正面是南昭肆意践踏的铁蹄,你背后是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妻儿老小,你们私自叛逃,有没有想过接踵而来的危险?还说是思乡心切,我看全是为了自己的安逸快活。你们不满一驻六年,无人问津,心生怨恨。可是否知道?有多少戍卒撇家舍业,长驻边疆,一守又何止六年!有的血撒沙场为国捐躯,做了他乡的孤魂野鬼。就拿我自己来说,心坚胆壮箭头亲,十载沙场受苦辛。力尽路傍行不得,广张红旆是何人。还有多少像前安南经略使蔡袭一样为国捐躯,他在交趾城破之时左右皆死,徒手力战,身中十箭,溺海而亡;同日,荆南将元惟德率各道戍边将士四百人,不辱使命,绝地反击,全部英勇殉国。”
      “朋友,我们不是不为百姓的安危着想,而是忍受不了官府的残酷欺压,他们心如蛇蝎,没有一丝的怜悯之心。”徐州人不耐烦地打断他,满腹委屈地为自己辩解着。
      黑衣人摇头并不认同,“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没有怜悯之心,请扪心自问自己又如何?当你们手刃王仲甫时,可曾想过他也有父母妻儿,只是听令当差出于无奈呢?”
      “不对!他是我们的敌人,为保住官职不惜出卖同乡。我们义军兄弟向来是相亲相爱,情同手足的。”义军头领一听急了,声嘶力竭地加以反驳。
      对方踏阶而上逼问道:“好!暂且把他当做敌人。那尹勘、杜璋、徐行俭三人也要视为敌人喽,他们身为都押牙、教练使、兵马使,乃幕僚辅官,顶多是个谏言不当、居心不良之错,罪不应死吧?你们却攻进徐州,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开膛破肚,碎尸万段,灭其三族,三人的亲朋好友有何罪过?残忍手段让人发指,徐州人真是有仇必报啊。那些死难者又向谁讨回公道呢?这些外人都要如此歹毒,对自己人也同样痛下杀手。我来问你,庞勋诱杀丰县守将孟敬文是怎么回事?宿州守将梁丕仇杀姚周又当如何解释?”
      “孟敬文是卑鄙小人,苞藏祸心,想要谋害庞将军,取而代之,理当诛杀。而梁丕心胸狭窄,和大将姚周素来有隙,其不顾大局公报私仇,应当惩治。然不能因为几个小人作恶,就贬低义军的好名声。”吴将军自认为几条臭鱼腥不了一锅汤。
      “若是就几个卑鄙小人也罢了,据我所知,如今的庞勋自以为无敌于天下,手下许佶之流多是惯匪盗贼出身,日事游宴,四处征伐,凶残暴虐。占据寿州,围困泗州,掐住运河咽喉,致使关中粮价飞升,物资匮乏,百姓无以果腹。尤其是同他在桂州举兵的将领们更为骄暴,夺人资财,掠人妇女,无恶不作。如此丑恶行径怎能称为义军?请问,你们是为百姓在讨公道,还是要重演让黎民流离失所的安史之乱呢?还有这位岛主,您以百岁之身,德高望重,还是昔日反抗暴秦英雄吕臣的后人。看你得此宝图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四处煽风点火,着意偏袒徐州叛军,唯恐天下不乱,难道想借机重温张楚霸权吗?此等居心叵测心怀鬼胎,何以取信于江湖?还有这位钟盟主,你偏听偏信,不辨是非,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岂不要把整个武林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呀?”
      黑衣人的一通指责说得吴迥、吕喆恼羞成怒,
      “血口喷人!”
      “胡言乱语!”
      明教教主钟太元虽没说什么,但脸色也异常得难看。
      “徐州兵乱怎能与古人相比?当年阴阳大家楚南公曾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其后来的反秦领袖陈胜、刘邦、项羽皆为楚人,世人都以为是天地注定,实则全因始皇一时疏忽,一部过期的《戍律》成了虐民恶法。战国鼎立之时,秦国方圆不过百里,只需用十多天就能到达边境;而六国归一之后,戍边对于楚人来说,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一路之上千里迢迢,疾病缠身,盗贼横行,虎豹猖獗,要想按期平安抵达只能祈求神灵保佑,倘若逾期必遭砍头,楚人不造反那才奇怪了。可庞勋八百戍卒是一气之下,任性而为,擅离职守,哗变北归,全不把国家大义放在眼里。各位英雄有所不知,就是这样肆意妄为,朝廷也未为难他们,遣中使高品、张敬思宣旨赦免戍兵之罪,并一路护送还乡,各道府衙官吏不得阻拦,可谓是仁至义尽。孰料庞勋、许佶竟然造谣说若到徐州要治罪灭族,鼓动大家打造甲兵贺帜,召集银刀军余孽,提出嚣张苛刻要求,揭开自治对抗的序幕。一味说这里不公,那里也不公,只要有你们在的地方就有不公,难道你们是公正的破坏者吗?”
      黑衣人还想滔滔不绝地陈诉下去,却被一声大喝从中打断,“驴日哈滴!你是何人?胡佛呢么。竟然如此颠倒黑白,为李氏暴政涂脂抹粉,李唐的历代皇上都是些虚伪卑鄙,无情无义之徒。”跳出来的是高迥的随从,一个方脸招风耳的汉子,他那细眯眼不仔细观看看不到黑眼仁,浑身上下透着股孤冷高傲的劲头,“今日的李唐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狗皇帝任用奸佞、赏罚不明,任意行事,乱象横生。阿家主人米宏米掌柜是多么好的人么,却被宰相杨收的家奴陷害入狱,霸占去财产,含恨屈死咧。如今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据说路岩的亲信边咸受贿的钱财富可敌国。阿高京园投奔义军,就是要为主人讨回个佛法么。”见他是真情表露,无比地痛心疾首。
      单家兄弟随声赞同道:“言之有理!皇上轮流坐,不是他姓李一家的,也该换一换啦。”
      另一个胖大的随从安慰着高姓汉子,“高义士,莫难过,徐州义军就是要搏出个新天地。在座的各位英雄,当今朝廷昏庸寡德,官逼民反,徐州人再不对其抱有幻想,庞勋大哥几日前已自封为天册将军,要与李氏彻底决裂,誓要拼个鱼死网破。我李园身为义军一员,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所作所为可以说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对得起徐泗百姓,誓要铲除邪恶,再造清平世界。这位朋友,你一上来便咄咄逼人,极力为李唐暴政辩解,不知是何方神圣啊?敢不敢报出名姓来?”
      黑衣人毫无怯懦,挺胸抬头回复他,“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静海军节度使高骈,从安南奉旨返京路过此地,听闻君山有大事要发生,特意前来一探究竟。原来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欲助长宵小猖狂气焰,蔓延战火,危害百姓。天下有识之士绝不能答应!”
      这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听说他是高骈,院里院外轰动不小,这个惊呼“他是平党项,抗吐蕃,收复交趾的高骈啊!我说见他气度不凡呢”,那个感叹“是一箭双雕的射雕英雄啊!他不是镇守安南任静海节度使吗?怎么调回京城啦?”
      “哈哈,原来是皇上的红人、朝廷的新贵呀,失敬,失敬,我还纳闷这位英雄怎么这般替朝廷说话呢?你是国家的大功臣,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可惜这里不是含元殿,没人听你们官老爷吆五喝六的,凡事都得由众位江湖朋友商量着办。刚才我们大家一致同意把宝图送给徐州义军,你个局外人不得再横加阻拦,请你退出云梦山庄,不送!”老岛主看来是早有计划,谋略于胸,铁了心要站在庞勋一边了,“吴将军,带上宝图回徐州吧,不要耽误了正事。克非,替我送送义军朋友。”少岛主代替父亲护着徐州人往外就走。
      “休想出这院子,把宝图交出来!”高骈拉开架势拦住去路,“吕岛主,你这是助纣为虐,一意孤行,难道要与叛逆勾肩搭背,与大唐、天下百姓为敌吗?”他的两个同伴也紧随其后做殊死一搏状。
      “岂有此理!朝廷的鹰犬敢在君山撒野?全不把武林英豪放在眼里,来人啊!把他们拿下。”在吕喆的呼喊之下,不仅涌出十几个庄丁,还有响应的豪强们,将三个军官团团围住,各施本领动起手来。
      堂中有个黑大汉腾地起身大喊道:“都住手!听我鲁守国说一句!”他摇晃着一柄三尺长的三头钢叉,欲要阻止住双方的厮杀,可并没有人理会他。
      几个回合之后高骈他们明显处于下风,勉强招架无还手之力。尤其是单旺、单盛的两杆大枪似蛟龙出海于左右同时刺到,高骈刚刚躲过吕克非的一掌,推开李园的凌空一脚,实在是躲避不开斜入两肋的攻击,若被扎中必是命丧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单氏兄弟分别大叫一声,大枪随即脱手飞了出去,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打到枪杆上,再怎么抓紧也是徒劳的。
      “单家叔叔!切莫伤了高骈将军。”从角落里跃起一个男子,不顾安危用身体挡住高节度使,当他摘去头上的草帽,有一些人立即认出他来。
      “五浮浮!是庄浮浮。”大喜过望的是襄阳霸王寨小字辈的南门孟虎,
      “南门孟虎!”对方同样欢喜地招呼着。
      堂上的五个寨主立即起身离席,上前招呼相见,“找求不到兄弟也在这里呀。”五寨主尹默走在头里,与庄义方热情相拥。
      “义方!义方!”太湖三十六家总头领鲁氏兄弟笑呵呵地走出堂来,“义方,你小子若是不蹦出来,我们老哥俩也会阻止的,谢老爷子的宝贝不能轻易地被人拿走啦。”
      在场的各路乞丐们自然是恭敬地施礼问候,滑州和字团子大爷黄南猋、邺城净衣门赛师旷赵颐方、东都仁义会的乞丐丐头何有佳、扬州丐头常青,还有临安杆子会的双花红棍钱广等等,呼啦啦聚拢过来一大堆。
      “小伙子,别来无恙啊!”明教教主欣喜地喊道。
      他身后的属下光头大耳的汉子抑制不住激动之情,双手舞舞喳喳地比划着,“是庄都尉!是他。”
      而另一个,脸上泛着黄,像一只枯树枝上的蚂蚱,瘦高个头的汉子却没他那般兴奋,嘲弄讥讽地嘀咕一句,“又来个朝廷命官,可惜是过了气的红人。”
      邻桌北苍龙的身后弟子中,有人惊呼出声来,“师兄,庄将军揍啥呢?”相问的人是个小个子,皮袍皮帽,帽子下面长长地拖拉着一根不知是老虎还是豹子的尾巴。
      随后有人发出一声透着深厚内力的低吼,“咦,庄将军,俺们奏是有缘,又相见类。看见恁可得劲儿!”这位年纪不小了,胡须皆白、精瘦骨感,头上戴软脚幞头,身穿黄色直裾,足踏草履,一对铁尺插于腰后,正是斩蛟堂的老堂主澹台诸己。
      徒弟是十分高兴,师父却是分外恼怒,将黑白相间的脑袋转过去,“唉我说,可有什么得劲儿的?他就是你们说的十方折冲府都尉庄义方吗?刚才他喊的南门孟虎一定是那个小兔崽子喽,我还没找他们师徒俩算账呢,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师兄,三师兄,星是我年纪大眼花了,学莫半天也没瞅着侄小子呀。”徒弟中有人提出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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