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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第七章 十载默默无言语,今日一句可得活。 ...

  •   十六宅离着大明宫不远,出了南门丹凤门往东去,过了翊善坊、长乐坊就是了。
      郓王李温就住在城墙根下的偏僻处,一户不起眼的院落里,这里原本是光王府,只是后来主人登基做了皇帝,把子女都封了亲王公主,并顺理成章一同带入大明宫里。只留个长子李温留守老宅,拔了墙头的蒿草,重漆了斑驳的府门,将木匾上换了一个字。美其名曰是让其守住根本,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是父亲嫌弃儿子不成材罢了,离得远些,眼不见心不烦吧。
      先前皇上做王爷时,这里就是门可罗雀,忽然又搬走了一大家子人,想必这里愈加得冷清没了人气。假如你是这么想的,又是大白天走到这里,一准会以为大皇子是个爱清静的人,那就错了,还是大错特错!
      这位爷是个夜猫子,热衷于夜生活,这个时刻还赖在床上睡觉呢。只有到了掌灯时分,小院里顿时歌舞升平,热闹非常,他与那些教坊的狐朋狗友欢聚一堂,高歌弄琴,猜拳行令,插科打诨,通宵达旦好不惬意。
      当然,目前是日过三竿补觉的时候,府里府外自然静得出奇,可还是有例外发生。这不,从西边巷子口跑来个小太监,看他那兴奋的样子,就像条拾到了大骨头的小奶狗。小公公几步窜上台阶,侧身蹩进半掩着的府门,蹑手蹑脚地靠近门洞里把守的太监,那位鬓角染霜的宫人正俯在桌子上冲着盹儿呢。
      来人心情大好,小心翼翼地探出两指,轻轻地一扯老太监的衣袖,笑嘻嘻地等着对方醒来。
      “是小李子呀,你不在齐王府好好呆着,怎么又跑到我这儿来啦?”
      “哎呦,我的天啊。寿公公,你大白天的又睡着啦?”年轻的太监亲近地问。
      老太监一伸懒腰,“整晚上里出外进的,不让人安生。困啊。白天消停了,可又睡不着啦,闭上眼睛养养神。你个猴崽子从巷口那边过来,我早听到踢里踏里的脚步声啦。”
      “没睡?没睡能溜哈喇子呀?”小宫人用手捂住嘴巴止不住地笑,他想起今天跑来是另有事情的,便不再纠结是真睡还是没睡,对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这是辩不清的,“说真的,你听说宫里出事了吗?”
      “出事了?不晓得呀!一大早起来,送走客人后就没个人来,宫里出什么事啦?你快说说。”老太监抹去嘴边的口水,望着一脸神秘兮兮的后辈,好奇心顿时被吊到嗓子眼了。
      小太监习惯地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凑近对方的耳根子嘀咕道:“我就晓得你消息不灵光,特意跑过来告诉你的。左神策军中尉王宗实被外放了,贬去扬州做监军啦。”
      “真的呀?处置的这么狠!一定是他得罪了皇上。”姓寿的太监又是惊喜,又是惋惜,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向幸灾乐祸的同伙感慨道,“小李子,怎么样?我就经常说,爬得高,摔得重,骑在树上有高人一等的风光,蹲在地上有脚踏实地的安全。我是想开了,老老实实地守着这扇大门挺不错,不羡慕人家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骑高头大马,啃着馍就碟青菜挺好,给洒家个中尉也不换。王宗实这回算是栽了,老虎变病猫啦,谁让他一天飞扬跋扈,耀武扬威呢。还有那几个小跟班,左神策军副使亓元实、宣徽北院使齐元简都得吃瓜落啊。”这个消息像一粒石子激荡起寂寥已久的死水,看他的样子比过年还高兴。
      小太监也有同感,“是呀,宫里争斗的太凶了,你一伙,他一派的,不小心就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
      老太监转而平静了些,疑惑地盯着同僚问道:“你这消息准吗?可有好几次都是道听途说,不是那么回事呀。”
      “这回可和前几次不一样,那些是因为出了岔子。王宗实被外放的事,准!千真万确的准。是我们齐王府大太监去宫里听来的,说是内侍省都传开了,西银台门失火时有好几个公公亲眼所见,还有皇上的诏书为证,寿公公你就信我一回吧。”小太监颇有些委屈地着重肯定。
      听他这么信誓旦旦地说,老太监这才坚信无疑,“有圣旨啊,那是不会错了。怎么西银台门起火啦?”他还想了解的更多些,“喳喳”几声鸟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但见从院子里飞出来几只灰喜鹊,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周,轻盈地滑落到府门前的空地上,低下小脑袋,翘起长尾巴,在地上认真地啄着什么。
      同样轻盈地从府中蹦跳出个女孩子,看年龄也就十岁左右,瓜子脸尖下颌,额前垂一髻,头上插着支醒目的玉钗,玉钗上雕着九只鸾凤,每凤一色,各不相同。小人儿长得明眸秀靥、清纯可爱,眉宇间还透着股灵气。她是追喜鹊来的,因为在青葱般的纤手里提着个绣绷,那箍子里的丝绸织物上绣着怒放的梅花和半只喜鹊,绣品针法精湛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她是女红的巧手。
      孩子加着小心推开大门的另一扇,用手撑着轻轻地坐到门槛上,生怕喜鹊受到惊吓飞走了。她冲着两个公公微微一笑,便聚精会神地盯着喜鹊,穿针引线娴熟地绣起来。
      “哎呦,我的天啊,小郡主出落得愈加漂亮了。这手还真巧,绣的是梅花和喜鹊吧?跟真事似的。”齐王府的宦官喜欢得不错眼珠。
      老太监一样疼爱得抿不上嘴,“小主人是百里挑一,不!是万里挑一,长的像朵花似的,聪明伶俐,谦逊温和,沉静柔顺,女红做得更好,能在一张普通大小的锦被上,绣出三千只彩色鸳鸯来。小李子,你说哪个府里有这样出众的小主子?我这个人眼光高,挑剔得恨!一般的是不入眼的,可在郓王府里孩子们当中,她是我的最爱。”说着说着他却叹了口气,“小李子,你别喊她郡主,快十岁了,就连个县主也没有封。可惜啦,不会说话,找了许多名医,试过不少偏方,全都无济于事。没得封号的主要原因还不在这个,是我们那位王爷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当今万岁和郑太后都看他不顺眼,说他不务正业,整天游宴无度、沉湎酒色。再有小主的母亲郭氏原本是个侍女,出身卑微,虽说与王爷恩爱有加,情意深笃,却不受长辈的待见,说她那长安第一美女的名号太招摇,早晚是红颜祸水。”
      “踏踏”的脚步声由巷口传来,“郓王府就在前面啦!”有人大声地提示着。由远而近来了几个人,他们穿着便装,整洁利落,衣料虽不华丽,可一看皆是上品。气质上也与众不同,那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两个体格结实的扛着乘肩舆,其余人紧跟在左右,脚步急促惊得喜鹊展翅飞到树上。
      “今天是谁值日呀?快去里面通报一声,我们是特来接郓王的。”
      “有什么事呀?这么急。”老太监不耐烦地回道,刚才还兴高采烈,瞬间像换了个人,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桌上的册子,“把你们的姓名写这里,先在门外等等吧。”
      从这些人的后面气喘吁吁地走上个宦官,直个劲地搓着双手,“老哥,你今天当值呀?我是宣徽北院使齐元简,是来接你家王爷入宫的。”这已经不是在浴堂宫哭天抹泪的北院使了,举止投足间透着宫廷大管家的威严,但对待即将成为太子的随从护院还是有分寸的。
      “我晓得你是齐元简,宣徽北院使嘛,是奉了圣谕传我们家王爷吗?”见对方迟迟疑疑地无法回答,守门公公心里在暗自嘲笑,树倒猢狲散,都是个不得势的人啦,还得意什么?你急,急也得等。他转念一想,莫不是请我家主子去为王宗实求情的吧?不会呀!谁不知道在万岁眼里郓王就是个废物,他去说情只会让皇上更加得厌恶。
      “老哥,劳驾,十万火急等不得呀。”齐元简还从未向手下人说过小话。
      可人家并不买账,不耐烦地一翻白眼,“你是高高在上说上句说惯了,不知我们做下人的难处。王爷天亮才就寝,睡得正香,谁敢去惊动啊?”
      “可是紧要关头,不能再等啦。万一右军中尉王茂玄得到消息,从中作梗反击过来,再等王爷一觉醒来,那可是什么都晚了。”
      “那就是你们的事喽,左右军明争暗斗,你们也跟着摇旗呐喊,事到临头了到处抱佛脚,着急也没有用,也得等王爷醒了再说。”守门太监不紧不慢地应付着,说出的话让人听起来颇有事不关己漠然视之的味道。
      “怎么是我们的事?对你也有极大的好处。郓王接入宫中做了太子,然后就是登基位九五之尊,你们王府里的上上下下都会有好处的。”齐元简献媚地低声说。
      “咦,我的天啊。”
      “做太子!真的呀?”
      两个下层太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你骗我,不可能的事。”老宦官不停地摇着脑袋,他像是被人愚弄后的恼羞成怒,气愤地指着门外的肩舆,“你以为我们没见过世面吗?告诉你!从这个大门口可走出过当今皇上。坐的是步辇,可不是你抬来的肩舆。前前后后簇拥的是仪仗,更不是几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你拿太子来糊弄我,好大胆子,一旦让万岁知道了,你就和王宗实一起去淮南吧。再说,王爷睡着呢,明令不得打扰,现在禀告不是自讨倒霉啊?即使主子当了太子,就是皇帝我又能如何?不是照样在看大门吗?也不知啥时候得罪了上一位,对我没个好脸,差点儿派去守陵啦。”
      宣徽北院使再也忍受不了啦,气急败坏地骂道:“瓜皮!一个看门的还翻天了,不知天高地厚,给脸不要脸,不是念在万岁和王爷的份上,有你好看的。”喷出的唾沫星子溅了对方一脸。
      老太监也不甘示弱,“你说谁瓜皮?都要自身难保了,还在这狐假虎威,一个小跟班神气什么?”两个人互相指责,还要动起手来。
      “你们在干什么?耍猴吗?这里是郓王府!不是西市。”随着一声呵斥,从府外健步走入个青年,这人长得秀骨嶙峋,英俊潇洒,白净的脸上一对桃花眼,睛如点漆炯炯有神,整个身子似块美玉雕成的。
      老太监是客客气气地行礼问好,“小爷,您来了?王爷和郭夫人还没起呢?”
      “我郭敬述也不是外人,用着你告诉吗?他们两个夜猫子,不会起得这么早的。你们这几位是有事吗?”青年更关心他们在争吵什么。
      齐元简是不认得他的,但听来人的语气像是府里的重要人物,宣徽北院使压下火气解释道:“我们是奉左神策军中尉王宗实之令,接郓王入宫做太子的。”
      不等齐元简说完,老太监理直气壮地打断他,“瞎说!爷,您包信他们,王宗实已经倒霉外放了,还这个令、那个令的。又说做太子啦,可能吗?你看看就这么几个人,抬个肩舆,就说来接驾,谁信呀!这里面指不定藏着啥坏主意呢。”
      来人看看太监们,又瞅瞅门外的肩舆,刚刚由于惊喜而睁大放光的眼睛,此时又逐渐平静暗淡下来。
      靠着门扇静静听着的小姑娘突然说话了,“舅,他们的确是来接饿达进宫做太子哩,方才在上房饿就跟达说,今日可得活咧。”
      “哎呦,我的天啊。这丫头怎么说话了?”小公公张大嘴巴喊出声来,此时不止他一个人被眼前的诡异离奇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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