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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第六章 机关算尽逞聪明,百密一疏唯天命。 ...

  •   “嚯嚓”,同样是一道闪电直击门楼鸱吻之上,随后是响彻云霄的炸雷,震得大地嗡嗡乱颤,可这次却是发生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大明宫的西银台门。
      严重的是,这一击之下二层门楼冒起滚滚浓烟,顷刻间窜出了火苗,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沿着屋脊愈烧愈烈。
      “快来人救火呀!”一驾马车刚刚驶入门洞要出宫去,又旋即退了回来,从车上纵身跳下位官员。看他年过五旬,中等身材,方头方脸,体魄魁梧,不苟言笑,浑身上下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只是他这一嗓子又尖又细,全不与这结实的长相搭边嘛。再细加端详他那喉结处,平平展展没有突兀,唇边的胡须干干净净不见一根,原来是个宫人!
      眼见得守门的监门卫兵士和太监们乱作一团,四下里寻找工具水源救火,各自为战像群没头没脑的苍蝇。
      闻讯从临近的院落里又陆续跑出人来,客省来的是滞留京城上书言事的地方官吏和蕃戎将官,他们操着南腔北调的方言,吵吵嚷嚷评论着火势的的利害;内侍省来的自然是公公太监,一个个一惊一乍的,站在远处指手画脚的居多;翰林院、学士院里也有人赶过来,可都是些手不能抬、肩不能担的柔弱文人。
      士兵武官们还好,身大力不亏,三五个人撮起水袋溅筒还能健步如飞;却苦了那些阳刚不足、浑身娘娘气的大内宫人们,上上下下刚跑了两趟,便喘得要死要活啦。其余的人只因瓦罐木桶实在数量有限,空着两手有劲使不上,唯有跺着脚急得望火兴叹。
      “把木桶拿过来,都给我排起长队!一个递一个传水上去。”老宫人大声命令道。他的话还真起作用,所有人乖乖地在太平缸至门楼间排成一列,在官爷的指挥下手手相传,将一桶桶、一罐罐的清水迅速地运上楼去。
      “王中尉!您这是要出宫吗?”问话的是个与其年岁相仿的文官,他毕恭毕敬礼貌有加,还不忘将手中的木桶传给身边的公公。
      “中尉,这么早出宫,是有要事呀?”接过水桶的宦官也客气地问道。
      官爷只顾督促大家加快速度,拉着长脸并未理睬他们。
      “今天还多亏被中尉赶上了,这场火才没有烧起来。”文质彬彬的官员望着还冒着青烟的门楼有感而发。
      性格温驯的公公随声附和道:“是呀,真是万幸。中尉整天在北衙日理万机,难得出宫一回,这场火正好给赶上了。中尉,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没想到那老太监突然伸出小棒槌似的手指头,指向公公的鼻子,就差那么一丝一毫便被戳上。“你们两个猴崽子!是从学士院故意跑出来羞骚洒家的吧?你们不知道洒家这么早去哪里吗?明知故问。”那两个被抢白的人被弄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给洒家装傻充愣!杜审权,你个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是专门给万岁写密旨的;似先元锡,你这刚刚提拔的学士院院使,是传圣谕让他怎么写的。怎么今早经手的旨意就忘记啦?”
      “中尉,什么圣旨?今天也没有拟旨呀。”翰林学士承旨杜审权将双手一摊,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是呀,皇上在浴堂殿养病,有些日子没传唤我们啦。”学士院院使也一脸茫然。
      “谁说的?唉,洒家不知哪里触犯了皇上,一早起来就被传到宣化门外听旨,原来是外派去淮南做监军,和崔玹做伴去啦,还特命洒家坐预备好的马车速速前往,不得耽搁。亲耳听的能有错?”官爷简单说明不容置疑。
      “有这事?”
      “不可能啊。”
      翰林学士承旨和院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得是一头雾水。
      “你们看,这是什么?”王宗实从袖子里拿出外放的敕旨,展开来给两个人看。
      “不对呀,这是谁写的?”
      “这敕旨的的确确不是出自学士院。”
      学士院的两位官员凑上去仔细审视,看过后一致表示从没见过这道圣旨。
      “王大哥!中尉!”离得老远有人大叫着,大家循声抬头去看,见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东面宫里跑过来。
      “是你们左神策军副使亓元实。”院使似先元锡眼尖,一下便认出来人。
      “元实,你怎么来了?是来送哥哥我吗?”左神策军中尉颇为伤感地安慰着副手,“别急,慢些走!唉,老弟,这回外放去淮南,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相聚呀?”
      来人一把拉住中尉的手,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王大哥,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听说你被外放了,便从东银台门赶过来,生怕你仓促出宫去。万岁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下旨让你去淮南呀?”
      “兄弟,我也不清楚啊。但我猜测十有八九是被人背地里使了坏,搞鬼者跑不出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那几个兔崽子,他们整天围着皇上溜须拍马,尽显阿谀奉承之能事。”中尉神情凝重地低语道。
      下属点头认同他的分析,“是呀,大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还有右神策军中尉王茂玄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们私下结党于我们左军为敌,处处刁难中伤,欲至我们于死地。左军不能就这么受窝囊气,得面见万岁为自己申述啊。”
      “老弟呀,难道我不想面见皇上吗?可别说浴堂门,就是宣化门都进不去。今天领旨的时候,看到寝宫诸门除了原有的金吾卫,还增派了右军的兵士。事已至此认了吧,终究是圣命难违呀。”老官爷有些心灰意冷了,“谁让我们性情耿直,不会见风使舵呢。比如人家都巴结万岁宠爱的四皇子夔王,咱们却和大皇子郓王走的近,前前后后几个宰相都为立太子的事贬了职,我们做奴才的算什么?”左神策军统领愤愤地说。
      副手后悔地埋怨他,“中尉,我早就劝你遮掩一些,你就是不听,由着性子来。”
      中尉挺直了胸膛,不服气地正色说道:“我王宗实就是这脾气,认的是老理,祖宗定下的规矩,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郓王是长子老大!立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事,万岁却依照喜恶欲废长立幼。历朝历代这样的教训还少吗?不守正途任意妄为,掀起血雨腥风的事例屡见不鲜。”
      两个人百感交集相视无言,只有口打唉声紧握手臂,亓元实恼恨地望着东北方向的宣化门,却猛得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平白无故的增派哪门子军士吗?皇上服用了医官李玄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乐等所制的长生不老药,导致背部生疽,无法理政,有一个多月不能上朝啦。莫非?大哥!恐敕命有诈呀。”亓元实倒吸了口冷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上司。
      同样倒吸冷气的还有王宗实,“你是说皇上?不会!我从玄武门北衙出来时,王茂玄还和往常一样。若是寝宫里有事,那几个同党不会不通气的,他还能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
      “增派兵士就不是好事,极有可能是皇上病危了,真要是那样,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中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愿陪中尉闯进浴堂殿,纵使千刀万剐也要探个究竟。”副使迫不及待地恳求着。
      “是啊,刚才杜审权和似先元锡都说今天并没有拟旨,那外派的诏书是出自何人之手呢?难道是有人做了手脚,制的矫诏吗?好!洒家豁出去啦。去寝宫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左神策军中尉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拿定主意说走即走,撇下车子徒步前行,带着手下直奔浴堂殿而去。
      “承旨,这是哪一出呀?”在一旁听得只言片语的院使公公偷着问。
      “好像说是有人出矫诏,要把左军中尉支开。似先院使,可能要出大事啦。”杜审权隐隐约约预感到情形不妙。
      左军的两个统帅是从寝宫的侧门进入的,人越往里走越感到情况危急,从里面传出女人们的呜呜哭声。殿内殿外的金吾卫、执事太监、还有增派来的右军将士,一看到他们两位不速之客,个个是神情慌张,忐忑不安。
      “都给洒家站那儿别动。”中尉的低声命令吓得所有人呆在原地,这效果除了权势的力量,更有日积月累的威严与自信。
      “谁让你们进来的?胆敢擅闯寝宫!”两个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气势汹汹地上前拦阻。
      宫里的大管家、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也在帮着腔,“来人呀,把王中尉请出去。”他们试图遮挡住宫里的一切,可终归身体面积有限,无论如何是挡不住东墙下搭设的灵台和哭天抹泪的嫔妃们。
      “王归长、马公儒!你们好大的胆子。圣驾已崩,为何不先诏告天下?却这般鬼鬼祟祟,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随即左军中尉咆哮着从袖子里抽出外放的敕旨,狠狠地摔在对方的面前,“皇上大渐弥留之际,哪里来的这道圣旨?显然是你们伪造的。身为枢密使应该清楚,假传圣旨,该当何罪?诛灭九族!”
      毕竟是做贼心虚,眼见诡计败露,那三个太监当即被吓得面无血色,两腿发软扑通跪倒,抱着王宗实的大腿连连求饶。
      马公儒还算有些胆识,向着中尉颤声申辩道:“我们从未搞什么诡计,更是光明正大地为皇上办事。皇上临危前宣我们入宫,命我等三人拥立夔王李滋为太子,眼下正在忙着料理后事,还没来得及向外诏告。”
      “呸!洒家问你,万岁驾崩几日啦?”看殿内之人皆心怀鬼胎沉默不语,中尉怒目而视指着宣徽南院使逼问道,“王居方,你说!”
      此时的内廷大管家抖得像在打摆子,惊恐万状地回答他,“是前日驾崩的。”
      “啊,都三天啦,你们这些心怀叵测的家伙,三天来就憋出个支洒家离京的坏主意吗?伪造圣旨,隐瞒实情,做得跟真的一样,洒家险些上了你们的当。再没人相信你们的鬼话啦,还妄称万岁遗诏立四皇子为太子,欲矫诏不法,丧心病狂啊,真是岂有此理。”王宗实不留情面地叱责他们。
      “中尉,皇上临终前确实是让我们拥立夔王李滋为太子呀。”两个枢密使几乎是同时肯定说。
      “闭嘴!死到临头还敢祸乱朝纲,废长立幼是自取灭亡,你们是要使大唐陷入险地天下大乱吗?万岁乃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之人,怎能做出此等浅薄的决定呢?郓王是长子老大!立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事。若要再胡言乱语,现在就割掉你们的舌头!”中尉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只吓得所有人不敢言语,“猴崽子,去把宣徽北院使齐元简喊来,就说是我的话,十万火急,来晚了要你们的小命。”他向执事太监严厉地命令道。
      不多时,满脸流汗的宣徽北院使跑进殿来,一下子就被殿里的景象吓住了,他连滚带爬地匍匐向灵台,先是憋憋屈屈地哽咽着,后来悲痛瞬间释放,声泪俱下嚎啕大哭,不管不顾使劲地磕头。
      “齐元简,哭几声得了,现在还不是痛哭的时候。万岁晏驾多日了,古语说国不能一日无主,以防奸佞小人乱政篡权。”他恶狠狠地扫了一眼那三个所谓的顾命大臣,明明白白地说指的就是你们。
      “国事为大,小人全听中尉的吩咐。”齐元简擦干眼泪明确表态。
      “那好,你这就带人去十六宅,接大皇子郓王李温入宫,事不宜迟,千万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齐元简,可要加倍小心,关系重大呀。”左军统领不放心地叮嘱道。
      宣徽北院使喏喏连声,不敢耽搁,即刻退出寝宫安排去了。
      “我们也一同去迎接大皇子,如何?”马公儒见事已至此,再想扭转也是徒劳的,便向另两个同伙使眼色提议。
      “好啊。”
      “应该。”
      王归长、王居方心领神会地响应着。
      “你们要去哪儿呀?哪里也不要去啦。”王宗实大手一挥制止道,“元实,先把他们三个押下去,等大皇子到了再做处置。然后唤学士院院使似先元锡进殿,立即遵从先皇遗命,下诏立郓王为皇太子,代理国政。”副使遵命将诸人羁押起来。
      此时不晓得他们三个有没有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为抢头功,向右神策军中尉王茂玄隐瞒了实情,最后落了个鸡飞蛋打,任人宰割的结局。
      眼见宫内的大局已定矣,左神策军中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好玄了,这雷打得及时。”他神色黯然地向灵位行三跪九叩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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