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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第二十七章 韦神算胆大忙解字,温刺史热心报恩情。 ...

  •   铁甲骑兵的战斗力真不是浪得虚名,小小土围子在他们面前就是一道门槛,一跃而过如入无人之境。如果没有义方几个人的极力阻拦,利刃之下哪管青红皂白,铁蹄践踏安有完卵?文昌镇必将会变成人间地狱。
      温团练使又来晚了一步,满腹的怨气径直奔向友军,本想质问一下浙西观察使李琢,为何大开杀戒违抗圣命?可理直气壮的他与东面官军统帅一照面,当即老虎变成了病猫,弯腰躬背七尺男儿矮成六尺。
      “铉哥,怎么是您?我在路上就想李琢哪里会有如此的气魄!让我猜对了,原来是淮南的队伍铉哥您,威武盖世不减当年啊,可怎么打着镇海军的旗号?”
      “哦,小璋子!你也到啦,从小你就比别人慢一些,几年不见,快让老哥哥看看你。”正在与义方他们交谈的帅爷一把拉住温璋,笑逐颜开地上下打量着,“嗯,瘦了,比从京里出来做刺史时瘦多啦,瘦些好,越来越像我叔温造了。”
      他说着向大家介绍着,“我父亲崔元略和他父亲温造是好朋友,而且温叔叔有恩于我们崔家。那时父亲二度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极有可能要问鼎相位。在这节骨眼上却因误征京师地区已经赦免的放缗钱一万七千贯,被侍御史萧澈弹劾,先皇敬宗诏令刑部郎中赵元亮、大理正元从质、还有他爹侍御史温造充任三司复查。结果是毛事没有!这多亏了我温叔秉公裁决呀,这份恩德我们家可是没齿难忘。就有些人见不得你好,暗地里下绊子,为的是怕你挡了他的官运。就像有人诬陷我父亲,说他极力巴结内常侍崔潭峻,结交宦官行为不端,使其与相位失之交臂,哪儿有的事呀?所以说,小璋子,要管住你的嘴,什么李琢长李琢短的,别人的事不要轻易评论,话多是非多啊。”温璋是真心接受淮南节度使崔铉的教诲,又将方干和韦不同及和尚慧萼引荐给他。
      “噢,你就是圣上提及的神算韦先生啊!失敬,失敬,说你测字能预知未来,推断祸福。来,来,老夫写个字,你来给测个吉凶。”说写就写,崔铉用马鞭在地上写了个“复”字,说是要问问将来。
      “老相爷的这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呀,尤其中间这个日字顶天立地,饱满丰盈,一看就是个才高志远,胸罗锦绣,能创一番丰功伟业之人呀。再看左边的这个双立人,龙飞凤舞有一干贤能奇才追随于您,成其大志是易如反掌啊。”说得崔铉心里暖洋洋的,韦不同随后略加沉吟,“可惜底下的部分不尽人意,呈步履蹒跚、勉勉强强支撑之势,如此这般恐怕再无东山再起飞黄腾达之日啦,遗憾啊!”韦不同的叹息声似一盆冷水浇在昔日宰相的心头,将时时复燃骚动期盼的火苗扑个尽灭。
      “纯属信口开河!相爷,不要听他的胡言乱语,以您的旷世逸才,皇上的英明绝伦,不待多日定能重明继焰主掌大局的。”佐官极尽吹捧之能事,为主子不服气地抢白道。
      算命先生哪受过这般贬低?自皇上恩泽加身以来,是听惯了阿谀奉承好言好语,当即气往上撞给与反击,“哼哼,那得看要立的储君是谁?当今皇上就别指望啦。”
      “先生,你是何意?跟储君有什么关系?况且皇上至今尚未立太子啊。而且我主正值盛年,不足五旬,龙体威猛康健,本是大展宏图之际。老臣已是垂垂暮年朝不保夕,为我主尽力时日屈指可数,你难道说皇上会有不测?”崔铉揣摩着他话里的寓意,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韦不同摇着纸扇卖弄道:“太子未立其中缘由我是晓得地!皇上老弟的心意本人心知肚明,不就是想立四皇子夔王李滋,又碍于废长立幼的顾虑,才迟迟未立储君嘛。当断不断必有后患,眼下这老弟的日子也不多了,身后之事可如何是好呀?”
      淮南的几个官人本想怒斥于他,大胆无礼竟敢妄论朝政,诅咒皇上,若是旁人必定要祸灭九族的。可这家伙是什么身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谁也不敢讲的内情,裴休、崔慎由都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连相位都丢啦。虽说大家至今也没搞清楚他与圣上是如何搭上的,可就凭着能给他的卦桌上镀金,还一口一个老兄,就是非比寻常交情不浅。
      老相爷谨慎地摇头质疑他,“先生所言不实,我听闻皇上请罗浮山轩辕集道长入京,老神仙精通长生之道,能使飞符治病救人。皇上曾问讯过他能做几年天子,轩辕先生拿笔写出四十年,要是这么算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你那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目睹那三个字。”测字先生得意洋洋地看了眼义方,“我可是问过在场的人啦,还模仿了道长的笔迹,他的确是写了四十年,但是其中的十字写跳脚啦。”他用手指比量着是怎么个跳脚。
      “那不就是十四了吗?大中元年、大中一年、大中二年……呀!难道当今皇上大限就在明年啦?这老道人真是狡猾,不明说使人添堵,在字的位置上玩花活。”曹旗主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麻油,他首先嚷出了答案。
      这个说法大多数人是不信的,就连崔铉也不置可否地沉默不语,无法再唠下去也就散了。接下来两军合到一处向宣城而去,凯旋而归的心情大好,义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义父的那首《题宣州》“土控吴兼越,川连歙与池。山河地襟带,军镇国藩维”。他睹物思人见景生情,想到故去的老人家曾两度任职于此,不觉心潮澎湃久久不息。
      心情澎湃的还有温璋,只因身兼宣歙观察处置使崔铉的耳语,说是将要向圣上辞去这职位,保举由自己担当。
      进了宣城安抚百姓,整肃秩序,各部驻扎休整。曹烈和钱广也告辞离去,闲来无事方干与韦不同邀着义方师徒,外加和尚去了开元寺和谢公亭,义方于水阁临波重温义父的“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回想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怎能不惆怅?
      方干同样在亭前默念老师姚合的“行行方避梦,又到谢亭来。举世皆如此,伊余何处回”,止不住潸然泪下。
      半月之后,义方带着十方折冲府的将士准备回京,温团练使设下酒宴相送,席间死活要将天赐留下,说是有要事托付于他。问得清楚是温璋欲报答慧萼和尚的恩情,和尚是为自己受伤两臂无法动弹,若只身前往明州多有不便,并且那里民风彪悍,派普通兵士无济于事,为此才请求让天赐护送一程。
      诚恳之至不好相驳,只能将徒弟留下,并让其到明州给刘暀带封信,然后稍加叮嘱后带队回长安了。
      又过了几日,天赐陪着和尚启程向东,现已升为观察使的温璋自然是一番热情相送,温璋碍于慧萼双臂还未痊愈,建议二人改走水路,出水阳江,过胥河,入太湖,经由运河直达明州。可惜府里的官船不知被乱军弄到什么地方去啦,各处码头上的船只也被烧得精光,只有先找条客船,到了杭州樟亭水驿再换乘驿船吧。
      还算幸运,士兵们搜遍北门外别士桥码头,费劲周折才找到了条木船。在温观察使振振有词的“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辞别声中,天赐和慧萼两人登船扬帆,撑篙离岸,回头遥望着城关谢朓楼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在层峦叠嶂中。
      从激流涌进的水阳江拐入胥河,明显感到水势平稳多了,毕竟它是条人工开凿的运河,乃伍子胥为报家仇便于伐楚运兵开挖的,它东通太湖,西入长江,水面最宽处有五十余丈。放眼两岸开阔平坦,黄澄澄的是稻田,绿葱葱的是茶园,白崭崭的是村落,轻袅袅的是炊烟。
      “官爷,来!七七我们宣城的老春酒,喷香地。小人有个小小的要求,让二位爷给鉴别一下这酒是不是名符其实的好酒呀?”两个船工都晓得他们是观察使的座上客,自然高看一眼,生怕伺候不周落下埋怨。
      这不,正值中午吃饭时辰,年长的拿出酒坛子殷勤献上,“官爷,就连李太白都夸这酒好,说过‘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他陪着天赐和慧萼坐在甲板上的小桌边,逐个将三人面前的青瓷碗斟满,两个客人品尝后也是频频点头称好。
      “我们是有缘哦,宣城兵变船家都跑光了,就我们这艘船将好从杭州运些海盐回来。唉,来,再七七这鸭子。”主人真是盛情难却呀!
      “你们运的是私盐?”天赐知道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即担心又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问。
      船家一口酒差点呛到喷出来,“搞么家伙?小爷,黑我啊!我们哥俩么的那胆子,不拐你,是替盐商运的。眼下各地都缺盐,紧俏着呢。”他得意地点点下巴,像是自己能把盐运回宣州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官爷,你们有所不知,如今可不比从前,明州的海盐运不出来,就连越州、杭州的价格翻了几番,老百姓都七不起咾。”
      “阿弥陀佛,是遭灾啦?”出家人有悲天悯人之怀关切地问他。
      划着桨的年轻船家忍不住插嘴,“哪儿来的天灾?是人祸!是余姚的乡绅豁耳大虫徐泽纠集民团,私设关卡,索要赔偿金,说是盐粒子撒在地上破坏了土质,他家的良田都成了盐碱地,降低了收成必须付钱。你若是给了,可以太太平平地通过,不给!就要扣留货物。”
      “岂有此理!他们这是无赖,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强取豪夺,难道官府不管吗?”天赐义愤填膺地说,他忽然想起善信和尚曾经讲过,浙东余姚劣绅徐泽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事。
      “官府?若是管了,能有今天的奇货可居吗?”年长的船家摆出一付老于世故的样子。
      “霭霭前山上,凝光满薜萝。高风吹不尽,远树得偏多。翠与晴云合,轻将淑气和。正堪流野目,朱阁意如何。”有一叶小舟从天赐他们的船边轻盈地漂过,上面是个和尚懒洋洋地半躺半卧,微闭着双眼随性吟诵着。他身下的小艇严格地说称不上船,是用竹子编成的大荷花,编织得甚为精致。
      那出家人身穿鹿皮袈裟,手里持着柄明晃晃的宝剑,不时地左右击打下河水。
      年长的船家用鼻子哼哼了两声,“用竹篮子当船,当心被风掀翻了,不晓得搞什么吊东西?”
      “哎哥,那是处默和尚!他从白云禅寺回来啦?这是回杭州喽。”年轻船家望过去认出那和尚。
      同伴看来是有些老眼昏花了,瞅了半天才认出来,“真的是他,怎么僧袍换了?从哪里弄来一身皮的呀?”
      “善哉,好神奇啊。用竹子编的呀,巧夺天工嘛。”日本和尚艳羡地盯着荷花看。
      年轻的船家笑着讲解说:“处默师父是个行脚僧,居无定所四处云游,几个月前他是坐我们的船从杭州来宣州的,说是要七月里返回去看荷花的,不想发生了兵乱,这时回去怕是只能吃莲子喽。”
      一阵劲风从北岸吹来,却不是柔柔河风,而是两个武士在一前一后持剑打斗。看那两人,一个穿白衣,一个着黑衫,你来我往甚是分明。他们仗着高超的轻功,一倏飞上天赐他们船上的桅杆,一倏又飘下脚踩和尚的竹荷花,剑声铿锵不甘示弱。
      黑衫人伴着剑招嘴里振振有词“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对手不急不燥用剑把腿部护住,黑衫人接着又是一招“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白衣人只是轻轻一拨,化解了扫向腹部的攻势。
      “不玩了!兰师兄,我出哪一招你都门清,还有什么打头?你别烦我,我去杀了那刺史,还等着用那笔钱救灾民呢。”
      “洪师弟,你好糊涂啊!刺史是个好官,怎能不分青红皂白说杀就杀呢?”白衣人看来是师兄,在极力阻止师弟去杀人的,说着两个人厮打着向南岸奔去了。
      可能是那和尚一时被弄愣了,坐在中间不知所措,突然那两个人纵身而去使竹莲花失去了平衡,它簌地急速打起漩来,幸亏出家人仗剑奋力划水,才使其慢慢稳住。
      “官爷,竹器底太浅,一会儿进入太湖是很危险的,能否让处默师父上船同行呢?”对于年轻船家的请求天赐和慧萼欣然同意。
      在大家的盛情邀请下,持剑的和尚上了船,把竹莲花拖在船后,看他笑眯眯的眼睛好似弯月,团团脸小薄嘴唇,全没有初次相见的拘谨和方才所遇意外的惊慌,“善哉,是你们呀?真巧,真巧,多谢,多谢。码头没寻到船,就用毛竹编了个荷花试试,纯属无奈之举,无奈之举。”
      他大大方方地坐下,端起酒坛子往船家递过来的瓷碗里斟满酒,也不谦让自饮起来,“老春酒,好酒呀!好酒,贯休最爱这酒啦。”
      听他提及旁人,船家接过话去,“处默师父,贯休师父怎么没与你同来呀?”
      “唉,灵隐寺遭受灭佛浩劫,十多年都没能恢复元气,如今是残垣断壁的,就连山上的猴子都饿跑啦。贯休正忙着化缘凑钱,再建殿堂呢,还有那么多佛像要画,哪里有我这般闲情雅致呀。”说到愁苦诸事和尚还是那样笑呵呵的,全不把烦恼放在心上,他又拿出块皮子专注地擦拭着剑身。
      年轻船家边摇桨边感叹着,“贯休师父的十六罗汉画得是真好!现今的画工是没有比得过他的。”
      和尚将大剑放入鞘内,自豪地笑道:“那是必须的,必须的,我和他是同日在婺州兰溪和安寺剃度出家,那时他七岁。贯休抱不羁之才,怀自然之道,从小就聪敏绝伦,日诵《法华经》千字过目不忘。他能诗善书,又擅绘画,尤其是所画罗汉更是状貌古野,绝俗超群。而且贯休嫉恶如仇,曾作《酷吏词》,霰雨灂灂,风吼如劚。有叟有叟,暮投我宿。吁叹自语,云太守酷。如何如何,掠脂斡肉。吴姬唱一曲,等闲破红束。韩娥唱一曲,锦段鲜照屋。宁知一曲两曲歌,曾使千人万人哭。不惟哭,亦白其头,饥其族。所以祥风不来,和气不复。蝗乎蠈乎,东西南北。”
      噼噼啪啪地天上落下雨点子,并且越来越密,船家张罗着大家进舱里避一避,又取出蓑衣斗笠两个人穿上。
      “太平时节无人看,雪刃闲封满匣尘。”不知什么时候处默和尚又抽出宝剑把玩着,天赐躺在边上听他一句一句地吟诵着,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过了一夜,天色大亮时外面桨声、水声、欢笑声,吵嚷声响成一片,船家的一声吆喝“杭州到咾!”,让睡眼惺忪的三个人走出舱来,只见拥堵的河道上樯帆云集,船头贴着船尾,挤挤插插缓缓挪动。
      船越向前走,两岸的民房店铺渐渐多了起来,推车挑担的、做买做卖的,吆五喝六的、说书讨饭的组合成五彩缤纷的花花世界。
      “处默师父,您在北关下吧?”见和尚点头称“是的,是的”,年轻船工又转向天赐和慧萼,“你们不急,穿过城去,到了钱塘江边的柳浦渡,我们就到樟亭驿啦!”说完他笑嘻嘻地看着岸边的人流。
      年长船家在身边感叹道:“如今这湖滨热闹多啦,我小的时候听牙牙讲,这里早先少有住户,冷冷清清的。全因这西湖原本是个海湾,日久淤积成了陆地,可地下的水又咸又苦,所以人们大多住在凤凰山南面,牙牙说那时的西湖还叫做钱塘湖呢。后来来了个叫李泌的做刺史,带人在地下埋上竹管子引湖水过来,注入六口井里供百姓饮用,这才陆陆续续有人搬来。杭州城里的人是越来越多咾,恐怕那六口井不够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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