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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第十章 自相厮杀糊涂事,生离死别见本真。 ...

  •   山里的雾气愈来愈重,只能看清前面人的背影,其余的一切累死你也别想知道,要观景看花那全是妄想奢望。
      “到故人庄啦!”最前面的南门孟虎高声提醒着,“有人从庄子里面出来了!”
      “是强盗吧?”
      “你们是谁?”
      “你们是谁?”
      双方都高度紧张地试探着。
      “强盗!我和你们拼啦。”一匹马呼啸而过,伴着马上之人一嗓子尖叫之后,就听远处响起“叮叮当当”兵刃相击之声,早就风声鹤唳的两伙人顷刻之间交起手来。
      韩季友风驰电掣地冲上去助阵,眼见霸王寨的人和庄子里冲出来的队伍绞杀在一起。这群着便装的武士,虽说在数量上旗鼓相当,但各个精神抖擞手握利刃,训练有素,伸手敏捷,就是应对霸王寨这些一贯以笑傲山林而自居的好汉们也略胜一筹。
      在大雾之中打斗的不再是群殴,而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突然从汽团里钻出来,还没端详出彼此的眉眼,就是上劈下刺几下子,一转身对手不见了,又被汽团吞噬得无影无踪,再紧握兵器等着另一个对手的出现。
      这故人庄前不像是两军对垒,反倒似在你刚唱完我登场的捉迷藏。离得不远有人在大声喊道:“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节度使徐商在此,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退至两旁。”
      “怎么是元繇?”都将听得真切,心中大呼意外,于是他大声呼唤着,“元老哥!我是韩季友啊。”
      同样在他身后的雾团中温氏兄弟也在呼喊着“老舅”。
      “强盗!看刀。”猛得从身后跳出来个大个子,他大喝一声抡刀就砍。
      韩季友反手用刀相磕架住敌方的攻势,待他回头去看不禁愣住了,那人头发蓬松用细绳胡乱地扎起来,矜着鼻子瞪着眼睛也在看着自己,“袁大头?”
      “韩都将!”
      两个人惊得大叫起来。
      “从庄子里出来的是捕盗将?”都将面对属下惊呆了。
      袁广斌点着头哑着嗓子回禀:“都将,是我们啊。我们把库银送回城里后,节度使问明情况就和几位官爷商量,说要趁早行动一举剿灭故人庄的这伙强盗,于是便率领我们反身杀回。”他刚说到这里,便“哎呀”惨叫一声,被从汽团中伸出的一条腿横着踢了出去。
      出现的是南门孟虎,他又去招架身后的追杀,和那人打得不可开交。
      “陈疯子、虎儿,你们都给我住手!我是韩季友。都是自己人,这仗打得乱了套啦,是谁喊的第一声强盗?”都将恼羞成怒地喝止住他们,然后向四下里大声命令道,“捕盗将和霸王寨的弟兄们别打了,这儿嗨儿木有强盗,都是自己人。节度使在哪儿呢?元繇元老哥在哪儿呀?下官是韩季友。”
      当大家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这才看清不光有东海公徐商,几乎襄阳城节度府的官员全来了。在上司面前捕盗帅是一个劲地自责办事不利,慰问节度使是否受到惊扰,诚惶诚恐不知如何挽回。
      见这位山南东道节度使,高高的个头,鼻直口阔,肉嘟嘟的厚耳朵轮廓分明似北斗之形,他倒剪着双手神态安详,“无妨,无妨。”地安慰着属下。
      “信球!木有搞清楚奏动手,韩将军,个那抓来?若木有俺搁那卸豁,还不定咋着哩。”元繇没好气地埋怨着。
      都将也不去与他计较,只顾询问秦立是否抓到,张老庄主是否已被解救出来。“都将,全都改救出来了,江西节度使的随从也救出来了,只可惜秦立那小子逃掉啦。”
      旅帅陈险峰正带着人走过来,他指着身边的汉子夸奖道,“秦立那小子太歹毒啦!临走时要对他们下毒手,一个不留全部杀掉,多亏老樊自告奋勇说是由他处置,秦立哪里晓得老樊是我们的人,这样他们才得以保全了性命啊。”
      “都将,恕属下失职,奉命打入贼人内部,可他们狡猾非常,把人看得死死的,属下未能把详细情况传回去。都将,秦立和猎户们带着江西节度使的官印和财物投奔洪州毛鹤去了,我人单力孤没能生擒住他。”细作老樊很不甘心地禀报道。
      “逼列!你是说,强盗带着我的官印走的?徐商兄,你得帮我一哈呦。”从汽团里慌慌张张走出韦宙。
      徐商和韦宙,两个老朋友好久不见是分外的亲近,徐商笑着挑理道:“韦贤弟,就听闻你新近被任命为江西节度使,没想到这么快便走马上任啦。怎么经过襄阳也不知会一声?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嘛。”
      “徐商兄,洪州形势紧迫,小弟不敢怠慢,是星夜兼程未能拜会贤兄。可如今不同了,捣咧八辈子霉咧,强盗们盗走了我的印信是要献于叛军啊,如此一来,毛鹤必然知晓我正赶往洪州,四下戒备做好提防,想我这擒贼擒王之计是不灵啦,还望老兄派些兵将协助我平定叛军。”徐商是满口答应定将鼎力相助,同宗兄弟掌书记韦蟾也在一旁嘘寒问暖,使得韦宙重拾信心焕发了斗志。
      “老夫瞎了眼,养了条毒蛇,后悔莫及,悔之晚矣。”判官王传搀扶着张老庄主蹒跚地走出来,老人家经历此次摧残后更显得苍老憔悴了。
      “强盗!我和你们拼啦。”一匹马呼啸而过,伴着马上之人一嗓子尖叫。
      他冲到众人跟前,大家看那马上之人五旬开外,破损的衣裳敞开着,花白的头发披散着,手中紧握着根木棍子左右抡动,全然一付同归于尽的架势。
      “咋啦?谁是强盗?”韩季友回身去看,本能地张开双臂护住两位节度使,“渣子,休得猖狂!”他不亏是捕盗将的统领,确实有些真功夫,几步上前用左臂磕飞棍子,右手揽住缰绳奋力拉扯,骏马将他带出几丈,终于“踏踏踏”收住蹄子。
      “好功夫!真英雄!”韦宙无比佩服地直挑大拇指,“徐商兄,就是他啦,请借给我使使,去洪州诛毛鹤正派得上用场。”
      徐商大方地用手招了招,“可以,相中了便带走,我们哥俩还分彼此吗?另外,我派带来的两百捕盗将随你一同前往,轻装简行从快从速,抢在强盗的前面,打他个措手不及。”韦宙大喜过望连连感谢。
      此时兵士们已将披头散发之人拽下马来,连踢带踹打得他哭爹喊娘,可嘴里仍不服软叫嚣着,“强盗,无耻!即使逃不出儿等的魔爪,我段成式也不会乖乖就范的。”
      “住手!你说你是谁?是成式。”温庭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几步靠上去细加辨认。
      元繇也一头雾水地跟过来,像是没听清楚直嚷着问巡官:“呀,不昭他雪啥?是雪段成式吗?”隔着挡在脸上的头发是看不清那人的真容的。
      突然,他呼地站起来大呼小叫地喊着:“老舅!亲家!”,并不顾一切“腾腾腾”地跑过来。
      两人这才认出这人不是段成式还会是谁呢?“咦,成式,恁这是弄啥嘞?把恁哩布衫都弄枯处了,俺给恁不拉不拉。”元繇一把把他拉住,上上下下地查看,还好!只是外表狼狈,身体没有受伤。
      “柯古,你不是在处州吗?怎么来襄阳了?是想我们了吗?”温庭筠为他摘去发髻上的草芥。
      灰头土脸的段成式拢了拢头发,“老舅、庭筠,一言难尽呀。我的确是想你们了,尤其是这段日子愈加强烈。处州的差事已经辞了,现在是无官一身清啊。我未回长安,直接来襄阳投奔你们喽,可刚才我从汉阴驿出来就遇到了强盗,抢了我的细软和马匹,我是凛然对之激烈谴责。亲家你是知道我的,辩是非、明事理我在行。嘡嘡嘡让我一通说,他们还内讧了,有吵着洪州太远要回家的,也有嚷着投奔毛鹤前途无量的,后来两伙人动起手来哄抢财物,弄得一片狼藉,也顾不得我啦,我这才乘其不备夺马逃出。”他庆幸地系好衣裳,从袖子里取出个匣子,“我顺手还捡到个匣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贝?是从那强盗身上甩出来的,他们是拼命地追呀,我是玩命地逃啊,一直跑到这里,多亏今天雾大没被夺去。”
      “额滴神啊!这不是段兄吗?你手里拿的是我的印信呀!”韦宙像被雷电当头击中,浑身颤抖地扑过来一把抓住匣子,像失而复得的亲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几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自然是一番亲热攀谈,倾诉着离别思念之苦。
      温庭筠见亲家眼圈发黑,精神萎靡不振,“柯古,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段成式被问到伤心处,嘴角痉挛地抽动几下,再也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唉,谁能想到啊?义山没了。”
      “啥?”在场的众人都惊讶地喊出声来,一时无法接受这突来的噩耗。“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事先没有征兆?”哽咽的庭筠询问着亲家。
      “我也是听监察御史崔珏说的,四年前义山随柳仲郢从东川梓州回来,谕蒙给安排个盐铁推官的肥差,可义山已是心灰意冷,没做两年便辞官回了郑州。没曾想这人说没就没了,义山这么一走阴阳相隔,想见也见不到啦,如今我更珍视友情的可贵啊。”
      “是呀。”大家又是一番感伤。
      “是啊,上回与他相见是在长安,此后就音信全无啦,相隔千里来封信看看字迹也是欣慰的呀。”温庭筠伤心欲绝地低喃着。
      段成式拉着亲家的手安慰他,“好了,人死不能复生,过分悲痛伤了身子不划算。若是等我有百年之时,一定给阳间的你去书信叙旧呦。”
      “可别,你只会讲鬼故事,我可胆小!”好朋友闻听一把推开他。
      “不知有人去帮着料理后事没有?”韦蟾在京时也与李商隐交好,听到朋友的不幸眼泪夺眶而出。
      成式心情沉痛地回答:“秦靖老英雄带着义方去郑州了,出了这么大事没人张罗怎么行啊?”
      “是啊,得有人帮衬。我出京时贾家楼也是满脑门子官司,明德失踪这几年来,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媳妇和那个要好的小道士说是去山南西道寻他,也是泥牛入海一去不还。义方本要去巴南鸡山的,可偏偏这个时候他义父杜老爷子病故,这有孝在身不能前往。秦靖老英雄嚷着要找回徒弟,被大家好说歹说劝住了,他这两年贪杯的很,走路都晃荡,怎能远行?廉颇老矣,已不是当初的身板啦。后来正好义山的大姐夫韩瞻外放果州刺史,特意拜托他查找明德的下落,韩瞻还真是办事的人,一到任所便四处打探,可人却始终没有寻到。”庭筠不由得感叹不已。
      “这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老舅元繇着急地问。
      温庭筠为他耐心地讲解,“老舅,八年前蓬、果二州群盗占据鸡山,掠剑南三川之地。圣上下诏以果州刺史王贽弘为三川行营都知兵马使予以讨击。山南西道节度使封敖奏请朝廷派兵援助,邠宁节度使白敏中奉旨遣两百精壮前往。不料王贽弘贪生怕死临阵脱逃,陷邠宁军于绝地,孤军被围无一生还,领军的明德也不知去向。圣上闻报震怒,欲发大军征伐。然宰相崔铉进言,盗贼皆朝廷百姓,迫于饥寒逃于山间为盗,但遣一使者即可平定,随即命京兆少尹刘潼赴果州招谕。刘潼只身进山中安抚饥民,众皆投弓请降。哪知刘潼返回住地,王贽弘与中使似先义逸引兵潜至山下,乘饥民不备大肆屠杀,惨绝人寰。”
      判官王传愤然道:“这个王贽弘好没良心的东西,猪狗不如!”
      韦宙接着他的话题说:“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我在京时也听人说,事发的第二天,当今皇上午睡偶得一梦,梦见有一道人头裹青巾,衣着黄衫,脚下麻鞋皂条,背后负着雌雄双剑,右手执把云扫,貌如功曹使者。入梦指点说他经过果州了解到竟有此等恶事,出于义愤前来告与英明圣主,便把来龙去脉详细讲于皇上。还临走时赋诗道,修仙难在立仙根,事到临头见本真。食色不移君子性,钱财易动小人心。死生一度谁无恐,爱恨两般自有分。若要成仙须忘我,我心不死道无门。皇上醒来后便追问此事,方使其水落石出,于是查办了王贽弘,任命韩瞻去果州全权处置。也不晓得那个道人是何方神仙?”
      众人说着说着,已是天光大亮,云开雾散,徐商邀请韦宙去襄阳城稍事歇息再走,韦宙哪里有那份闲情逸致,恨不得插上翅膀赶往洪州,便匆匆与众人辞别,带着韩季友及二百捕盗将启程上路,徐商也带着幕僚携着段成式回了襄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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