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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第八章 听者有意暗窃喜,说者无心埋祸端。 ...

  •   船过汉水,抵达东津渡口,韩季友和温氏兄弟带着人马披星戴月一路向东,哪儿有心思理会繁华的街市夜景啊。
      出了集镇四野漆黑一片,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若是没有火把照亮,怕是前面的人扭头转身,后面的人也浑然不知。好在这条道都将是熟悉的,他和故人庄张老庄主是莫逆之交,平日里庄门出出进进如自家一般,遭遇什么挫折都愿意与之商量,获得什么荣耀高兴与之分享。
      沿着荒地的沟沟坎坎、支支叉叉,就这么摸黑走下去,山路上连个鬼影子也不得见。还好,前面影影绰绰有灯光在跳动,捕盗将向来训练有素,动作敏捷,不多时便撵上前去。
      光亮是从一驾大车上照过来的,“喔喔,驾!气死个人。”
      “是啊,真是稀罕,闻所未闻,是被老鸹叼去了吗?”并肩而坐的两个人正在说话。
      细看车里装满陶质的酒坛子和十几筐新鲜蔬菜,那两个人都坐在辕座上,一个草帽压得很低的汉子挥动长鞭驱赶牲口,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子手里提着灯笼。他们像是听到了背后的动静,回头回脑地向后面张望。
      “是蔡管家呀!这是去哪儿啦?”都将辨认出对方。
      老头子举目观看,想是没有料到会路遇来人,身子不禁紧张得一震,“唷!”先是惊叹一声,然后嘎巴嘎巴嘴后方说,“是韩官爷呀!庄子里的酒活光了,小人去了趟渡口,买了些茅庐春。天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儿呀?”
      “公事,去霸王寨。”韩季友放慢速度同向而行,态度和蔼地简单回复着,“还买了这么多青菜?庄里就那么几个人,掐得了吗?”
      “噢!掐得,掐得,庄子里要来客人,少了是不行的。”蔡管家眼珠直转加以说明。
      沉默了片刻,都将想起什么询问他:“几天前去庄里拜望张老哥,见他偶感风寒,我派人送去的药剂见效吗?”
      管家在车上连忙欠了欠屁股,颇为动容地感谢道:“见效!见效。几付药下去,病豆全好啦。”
      “好了豆好。”季友释怀地哈哈大笑,“唉,年纪大了,豆得当心呀”
      “是,是,得当心。”老蔡点头哈腰地随声附和着。
      都将回身对温庭筠讲,“温先生,这是故人庄的蔡管家,为人热情的很,我每次去看望张老庄主,他都忙里忙外沏茶端水,好酒好菜殷勤款待。几天前,我上庄里他还弄了只羊,烤着给我掐。”
      “蔡管家,你还认得我吗?当年在霸王寨我们见过。”温庭筠亲热地打着招呼,管家未曾料到还有人相识,起先是一愣,再细加端详,待辨出后会意地一笑,友善地向庭筠点头示意,像是想起往事连说“哦,晓得,晓得。”
      弟弟庭皓咧嘴笑了,“是吗?烤羊可是美味。若不是为了追讨库银急着去霸王寨,我还真想去你们庄上掐杯水酒哩。”
      “啊,吁!库银?”驾驭的草帽哥惊呼出声来,他立即发觉自己的失态,低头抖动缰绳加以掩饰,“喔,喔,驾!”
      老蔡同样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他偷眼去看同伴,便不再言语了。
      “老蔡,不对呀!今天你是咋啦?吞吞吐吐,沉闷得很!是张老爷子有事,还是庄子里出了意外?不要客气,说出来,都是自己人嘛,你这般反常,我倒是真得不放心啦,要不然,我随你进庄去看看。”
      “别!别,将军有要紧事去办,豆不劳韩将军大驾啦。庄主无恙,他当下不在家中,出外会朋友去了,庄里也太平无事。我是早半儿吃坏了肚子,在家趴了一天,浑身不清爽。”管家不住地摆手谢绝,“您是去霸王寨吗?难道他们又劫财越货啦?”
      “那倒不是,他们拾去丢失的库银,我们去讨回来。”韩都将未加思索随口回答,已听他说平安无事,又想起明日的重阳盛会还有诸多事宜要布置,便在马上拱手告辞,“没事豆好,老蔡,你慢行,我先走一步啦。”
      节度府的一行人加紧行进,不多时,前方桃林后现出一座农家庄园,都将用马鞭为温庭筠点指,“那豆是故人庄啦。”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都将,这里我也曾经来过,却因时间仓促未能拜访。”对这里的景物温庭筠还是有印象的。
      庄园大门口红灯高挂分外明亮,两侧是一丛丛的灌木,枝繁叶茂,枝头绽放着黄的、白的、紫的大朵菊花。庭皓喜爱地观赏着不禁赞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哥哥同样饶有兴致地吟诵着,“是呀,暗暗淡淡紫,融融冶治黄。看到这菊花便想起义山来,不知他辞去盐铁推官后,回老家过的还好吗?”
      此时庄园的朱漆大门紧紧闭合,幽深大宅像似一只酣睡的懒猫,庄里庄外寂静得没有一丝响动。
      “夜深了,都歇息啦,何况老庄主还不在家。”催马经过的韩季友很是理解地对庭筠说。
      “吱呀”
      “咣当”
      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又立即被关上了,有人厉声质问道:“北北,你去哪儿?”
      “立儿,可不敢这样啊。”是个苍老的声音在焦虑地劝告。
      “都是山里的猎户乡亲,谁会说出去呢?豆这一次,下不为例。老樊,快扶北北进去,外面风大,别着了凉。”随后又是鸦雀无声,好似整个庄子重又倒头睡去。
      都将疑问地回头去看,“唉,这是咋回事?是我听错了,还是管家蒙骗人呢?刚才门里分明是老庄主的声音啊,他不是不在庄上吗?”
      “将军想多啦,也许人家刚好回来了。”温庭筠友善地开导他说。

      群峰环绕,谷深林密,行进在夜晚的山里更感到阵阵寒意,过了半山腰的千年古寺鹿门寺,再往东走越加得荒凉幽邃,人迹罕至。借着火把的照明摸索向上,望见前方山顶显出一座古朴雄浑的石寨,山石垒墙,高有半丈。
      转向北面寻得寨门,门眉上镌刻有“霸王石寨”,庭筠指着半圆形拱券门,“到了,这就是霸王寨啦。”
      韩季友虽是襄阳捕盗将的统帅,辖区之内村村落落、沟沟坎坎了然于心,又和南渡头的穿天子颇为熟悉,可来这里还是头一次,他抬头新奇地端详着山寨。
      “寨门上有人吗?我们是襄阳山南东道节度府的。”袁旅帅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墙头上便有了回应,“襄阳节度府的?深更半夜冷不疼儿来了这么多人,做啥子撒?豆给我吓老一跳。”
      “我是捕盗将统领韩季友,要见大寨主廖鹤远呀。”都将直接报出姓名。
      庄丁说了声“等一哈儿”,便去禀告。
      “是节度府的吗?”过了很久,墙上灯笼一闪,有人慢吞吞、颤巍巍地问道,“韩将军是哪位呀?请近一步说话。”
      季友闻声打马上前,温庭筠哥俩从兵士的手中拿过火把,也随在后面。“是大寨主吗?我韩季友有公务打饶啦。”都将仰着头客气地打着招呼。
      “呀!虎儿,是衙门里来人啦。”听对方在墙上交谈。
      “大北北,像是捕盗将,前面的统领看着眼熟,是吧?”墙上的年轻人也拿不定主意。
      年长的又颤巍巍地埋怨他,“虎儿,这年头鹿门山可不太平,你要看仔细了,咱这一左一右,东家被抢,西家被盗的,可别让坏人冒充官兵冲进来。你师父和我疾病缠身行动不便,你五爹住在鹿门寺鞭长莫及,这山寨豆交给你娃子啦。”一番话弄得小伙子压力山大,他振作精神向下扫视。
      这时,门外的统领看他们犹豫不决,就猜出是担心上当受骗,便又高声证明自己的身份,“大寨主!这两位是节度府的巡官温庭筠、从事温庭皓,不会错的。”
      “唷,大北北,你看那是谁呦?是来过咱们这儿的温先生。”顿时年轻人眼睛发亮,指着墙外的巡官。
      “吱吱扭扭”山寨的大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大寨主廖鹤远带着寨子里的人热情地迎出来,庭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还是那个手持三尖两刃刀所向披靡的金盔天王吗?眼前的是满头乱发、花白胡子的中年病汉,他拄着手杖走过来。那剑眉大眼空洞无神,魁伟身躯弱不禁风,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一付被病痛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样子。
      “大寨主,你这是怎么的啦?”庭筠急忙上前搀扶。
      廖鹤远口打咳声,“温先生呀,你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温文儒雅。可这两年我们寨子里倒霉运啦,先是我患上了这风痹症,发作起来真不是人受的,脚趾又疼又胀,恨不得把它掰了去。然后是我三弟,不晓得咋得了反花疮,流脓流血,豆是不封口,把老三折磨得死去活来。”大爷边往里让着客人,边向朋友倒着苦水。
      大家进入堂屋,分宾主落座,下人献上茶来,彼此稍加寒暄之后转入正题,“大寨主,你们今天在习家池是不是发了笔横财呦?”
      “当啷”不晓得廖鹤远是一时没小心,还是突然受惊慌了手脚,依在身边的手杖滑落到地上。“哎呀,韩将军,你是咋晓得的?”他弯腰拾起木杖,掩饰着心虚,偷眼瞄着对方。
      “寨主真会开玩笑,自己做啥了能不晓得?心里冇得数?说说吧,我们捕盗将是按章办事,不会冤枉好人的。”都将是一阵大笑,显得很是无所谓的神态。
      大寨主下意识地撇了一眼旁边陪坐的南门孟虎,小伙子白净子脸上胀得通红,紧张得鬓角渗出汗珠子。大寨主平复了下情绪,摆出十分佩服的样子干笑道:“呵呵,韩将军啥事情也瞒不过您的法眼!我们霸王寨是奉公守法之人。温先生是晓得的,我那五弟的娃子天赐是十方侯的徒弟,他去年回来一趟,便改了山寨的规矩,让我们老老实实地经营山林,劫财越货的事再不会做。豆是碰巧,今个儿白天,虎儿这傻娃子带着寨里人去望楚山捕老虎,老虎捕不捕是小事,主要是好长时间憋闷在山寨里筋骨都抽抽啦。真没想到,娃子傻人有傻福,竟然在回来的路上拾到了几十袋铜钱。这不,我正与他商量,明天天一亮豆送往官府呢。”
      “还是霸王寨的英雄们深明事理,识大体,顾大局啊。这些钱是强盗抢劫银库的脏物,事关重大,可不能有闪失。”温庭筠直接挑明内情。
      “那是,那是,霸王寨五位寨主威名远播,不是一天两天喽。”弟弟庭皓也不落人后。
      大寨主两手直摆做出谦逊状,眼里含笑连说几个“不敢,不敢……”然后立即让小伙子把钱袋子取来,去了不多时,进来十几个壮丁又搂又抱,连背带扛,把各色的布袋子堆在堂屋地当央。
      廖寨主爽快地指着袋子对都将说:“韩将军,铜钱都在这儿嗨儿,豆别客气啦,原物奉还,清点一下吧。”
      季友也不客气,示意手下两个旅帅进行查验,陈、袁两个校尉得令即刻动手,经过一通忙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一个铜板也没有少,顿时大家的心情豁然开朗,失而复得,真是圆满呀!
      拿回库银,又想顺藤摸瓜查出主犯,韩季友询问南门孟虎一路的所见所闻,可惜小伙子晓得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他们去习家池时,只看见草地上堆放的布袋子,别的是一无所有。“对啦!还有个金佛像。在我师父的房里,我这豆去拿。”孟虎一拍大腿一阵风地跑出去。
      等了一会儿,他左手提着个背篓,右手攥着尊金佛像返回来。都将接过佛像打眼一看,便笑逐颜开地递给庭筠,“温先生,是了空和尚丢的合掌观音像,你看这双手似合非和的样子。这下好了,要找的都找到啦。”
      韩季友话音未落,院子里是一声低吼,“好啊!娃子长能耐啦,问一下都不行。不是说送给我祈福去病的吗?拿走它要做啥?”从外面走进一人,他拄着双拐,一瘸一瘸行动艰难,可能是久病愁苦,两道浓眉拧起个疙瘩,腰间胡乱插着一付铁筷子,他吃惊地环视着屋子里的人们,“咋的?大哥,来客人啦?”
      庭筠眼见来人又是一惊,真是造化弄人啊!这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三寨主,铁筷子武致信吗?他立即离开座位上前去搀,嘴里一口一个“三爷”地叫着。
      “是温先生啊,好久不见,你这是从京里来吗?是哪股风把你吹到霸王寨的呀?可是我那宝贝侄子,让你带话来又立什么新规矩啦?”听他的语气中带有颇多的不满,他借着温庭筠的支撑很是费力地移到座位上,“唉,温先生你若见到他,替我也捎个话。让娃子放心,他三北北再也不会惹事生非啦,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入,上个茅湿都得有人扶着。”说着说着昔日的硬汉子眼圈还泛起红了。
      众人见他久病焦躁,心情不佳,又是好言劝慰了一番,庭筠又向其详细地说明了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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