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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第三章 冤家路窄失小主,人赃并获锁泰娘。 ...

  •   “我的经书译文!”法号圆珍的日本和尚一眼看到温庭筠手中的书籍,立马不再鞠躬致意彬彬有礼啦,猛得扑过来伸手便夺。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庭筠一跳,撒手后撤主动送还人家,“小师父这般喜怒无常,不就是一本书吗?至于呀,给你!里面的字迹潦草,缺划断笔的,谁能看懂?”未曾想到这真实的想法一经说出,却换来对方冷冷的白眼。
      师兄陪着笑脸解释道:“善哉,温施主请见谅,那是师弟的宝贝。你说日本国平假文是缺划断笔,圆珍自然不高兴,因为它是师弟的娘舅空海大师的杰作。”
      圆珍没有听他们的说话,一溜烟地跑出殿去,去看他那两藤筐宝贝去了。圆载与殿内众人紧随其后,大和尚注意到门口的三个人表情异样地盯着他,像是他的脸上有出奇之处。
      和尚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哪呢?”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捋了捋右侧眉毛自嘲着,“阿弥陀佛,贫僧的眉毛是短了些,天生的,不是修剪的喔。”
      “师兄!师兄,金佛不见啦。”圆珍和尚蹲在筐边焦急地呼喊着。
      “啥?金佛没啦?”圆载三步并作两步走,心急火燎地俯下身子一气翻腾,“那可是栖白上人馈赠的礼物啊,怎么会没了呢?你再仔细找找。”可终归是不见踪影,东西不翼而飞了。
      大和尚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人无比颓丧地瞅着对方。“扑哧”圆珍师弟突然忍俊不止笑出声来,“你这小子,还有心笑!”师兄气不打一处来地埋怨道。
      师弟摆手捂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妈呦,妈呦。”
      听他一说大和尚摸着右侧的眉毛不解地问:“哪呢?”
      “黑大里。”
      圆载又去摸左边的眉毛,可捋到一半却空空如也了。这还了得!半截眉毛不翼而飞了,和尚腾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怒视着在场的人们,“八噶!”
      “不是八个,好汉做事好汉当,此事与他们七个无关,是我揪的。”都将挺身而出,把责任全部揽下。
      韦蟾与众人见势不好,赶忙好言相劝,费了许多口舌才平息了和尚的怨气。可佛像毕竟是不见了,确实不知道是何人做的手脚,大家只能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话。
      两个和尚发了通牢骚,最后自认倒霉,圆珍将麻布重新掖好,挑起扁担悻悻地随着师兄下山去了。
      只听两个和尚在商量着什么,“师弟,我知道你来大唐带了五千金,这次回天台山国清寺,一定要借一些给我。我们终究是要归国的,盖这寺、修那庙干个啥?国清寺里日本国大德僧院建成后应该还剩些吧?用一用先解燃眉之急吧,我在剡县的家里快揭不开锅啦。”
      一个在竭力恳求着,另一个低声斥责道:“贼驴,你把国家和教义都抛到哪里去啦?觍着脸向太政官索要的传灯大师位牒,我也带给你了,还在剡县养妇苏田,养蚕养儿,好不快活呀,还不知足!又盯上我的口袋啦。实话告诉你,日本国大德僧院是我向商人詹景全他们化来的,从国内带来的钱还有许多,就是一文钱也不给你。”
      “多少给些嘛,人家灭佛被逼还俗,娶妻生子,我也是没办法呦。”同伴厚着脸皮不死心地哀求着。

      “唉,真是想象不到啊!难道是让乌鸦叼走啦?”掌书记抬头看那梧桐树上,此时枝桠处是空空荡荡,连一只乌鸦也没有啦,“难道是听说要用爆竿哄它们,怕啦?”
      韦蟾不再多想,与众人走出羊公祠,望着通往山腰的石阶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声,山道上除了那两个和尚,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妇人,她们带着些孩子正往山下去。
      “怎么老舅又回来了?”不仅是掌书记看到了匆匆忙忙奔上山来的元繇,其他人也看得清楚,拾阶而上的不至他一个人。
      “韦蟾,韦蟾啊!不好类,出大乱子哩。”灰头土脸的元繇跌跌撞撞地跑近了,迫不及待地高声叫嚷着,那亮丽的绸缎衣裳撕开了口子,手杖也不知甩到哪里去了?他的身后紧跟着一群着便装的武士,有三四十人之多,各个精神抖擞,手握利刃。
      “老舅,你这是怎么了?”几个同僚关切地围上来。
      元繇一下接一下地呕着,像是承受不住重负就要崩溃了, “俺刚到山下奏遇到了蒙面强盗,小公子让这帮龟孙掳走类。”
      “什么?彦若被人家抢去啦!”闻听此话如五雷轰顶,“袁大头,你们怎么来啦?不在银库守着,跑到岘首山来干啥?难道城里出了事,陈疯子呢?”
      武士的头领是个大个子,虽说叫做大头,可不知为何脑袋并不算大。他头发蓬松用细绳胡乱地扎起来,矜着鼻子哑着嗓子回禀道:“都将,还是您料事如神啊!细作不是说,明天正午山里的强盗要抢银库吗?可不知怎的!人家提前动了手,趁着弟兄们午后犯困之际,打了个措手不及,银库被他们洗劫一空,马厩里的战马也顺手牵羊给骑跑了,动作那叫一个快。我们进去一查,屋里角落里挖了个大洞,强盗们是从地道里爬进来的。于是我们不敢耽搁,紧追不舍,一路跟到这里。没曾想在晋槐处遇见了元先生,当时先生和护卫都躺在地上受了伤,说是小公子叫他们掳去啦。陈旅帅带着队伍去救了,让我和元先生上山来向您禀报。”
      韩季友急得直跺脚,“银库被洗劫了,战马也骑跑啦?那可是渤海国进贡的良驹呀。”他大骂劫匪的无耻与狡猾,这就要带着手下去追。
      掌书记韦蟾虽然也是心急如焚,可神色上仍是不急不躁,“袁旅帅、老舅,强盗有多少人?往哪边去啦?”
      元繇此时已经缓过气来,不呕了,他舔着干裂的嘴唇六神无主地回答道:“三四十人,都骑着马,背着包袱,风驰电掣地往凤林寺方向去类。唉,奏怨俺木保护好小公子哩,俺们不是回城吗?刚到晋槐就遇上他们类,这伙人一见衙役,不由分雪便动起手来,本来抵挡一下也奏过去哩,可这帮龟孙又反转回来直奔彦若,抢了娃子,砸了马车方才罢休。”
      “他们为什么对小公子如此上心呢?其中有认识彦若的吧?一定晓得是徐商节度使的公子喽。”王传紧锁双眉推测着,他没注意到元繇的脸儿腾地涨红了。
      韩都将等不得了,将大手一挥命令道:“在这儿嗨儿唧唧歪歪地分析啥!都跟我下山去追,把小公子抢回来是头等大事。老袁,你带人骑马去汉水的各个渡口,通知守在关卡上的兄弟们加倍小心,若有情况放响箭为号。”姓袁的旅帅称喏先行去了,其余人等鱼贯下山向南紧追。
      从岘首山追出来不远,就见一驾驴车慢吞吞地前行,牵车的犟驴任由那些顽皮的孩子敲打着屁股,只顾我行我素地缓步挪着。
      “咦,这个老妇人长得不赖!谁哩?咋镇眼熟,不着该哪忒见过。”腹热心煎的元繇此时稍微平复了些,车马擦肩而过之际,还不忘向车内的老妇人多看了几眼。
      那女人虽说已过耳顺之年,可容貌确实长得出众,绝无老态龙钟之相,肌肤白嫩,妩媚妖娆,两颗乌黑的眸子脉脉传情,此时对方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扬鞭策马飞驰而过,一面是茫茫江水,一面是莽莽山林,中间则坡陡崖峭,地势异常险峻。眼见这一草一木,耳听那一踢一踏,心中不由得纠结起孙策、孙权与刘表、黄祖之间结下的那些恩恩怨怨,还未来得及感慨曹孟德所言的“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的定论时,官兵们已经出了关隘,来到凤林寺的山脚下。
      沿大道直着下去,就是汉水西岸的南渡口啦,“官爷!官爷!请等一等。”有人在队伍的后面焦急地召唤着,回头看去,是从山上下来的两个小沙弥紧撵过来。
      大家拨转马头迎了上去,韩都将走在最前面,他大声地询问出家人,“小和尚,出了什么事?”
      “将军!盗贼在山上凤林寺里,官爷们快去捉拿呀。”其中一个和尚口齿伶俐地禀告道。
      都将惊喜地追问:“盗贼在凤凰山上,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和尚简要回答他:“三四十人。”
      人数也吻合!这可真是没想到的事,挖地道抢银库的强盗竟然没有落荒而逃,中途拐进凤林寺藏匿起来,韩季友暗自佩服对手的有勇有谋呀,堪比当年的孙仲谋啊。他又是一阵窃喜,应了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机关算尽终有百密一疏,到头来栽在两个小和尚的手里,可惜,可叹哩。
      “好啊,跟我玩灯下黑。上山!一个也别想逃。”他将鞭子指着凤凰山上的寺庙高声命令道。
      “香阁临清汉,丹梯隐翠微。林簧天际密,人世谷中违。苔石浮栋起,江雨入庭飞。”宋之问的诗句说的就是这里喽。若有闲情逸致拾阶登上高坡,进入殿堂围就的寺院,在清凉的的百年皂角树下聆听梵音,再心浮气躁的人儿也会心生恭顺虔诚。荀子曰“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攀上寺内东面的天王殿,身穿甲胄的韦陀菩萨双掌合十,将金刚杵平端在手中,威风凛凛面向寺院,一丝不苟地守护着伽蓝。
      凭栏举目眺望,南面一览无余直至宜城,北面是秀秀岘首山,东南近处是滔滔汉水,远处一江之隔是巍巍鹿门,放眼四野心旷神怡。
      可节度府的几十个人可没这份心情,在小和尚的引领下蹑手蹑脚地摸进寺来,展开队形拉出兵器如临大敌。
      “方丈!官军来啦!”未曾料想走在头里的和尚大呼小叫起来,这一喊不要紧,只气得韩季友直瞪眼睛,本打算来个突然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强盗一网打尽,却被无知的小和尚打草惊蛇了。
      更没想到,从正殿闻讯闯出个老和尚,偌大个年纪应该是道行高深、举止有度的吧!却同弟子如出一辙一个档次,大声大气地恭迎上前道:“善哉!将军!将军,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都把贫僧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啦。”
      “强盗呢?”都将示意手下把住各个要害。
      “阿弥陀佛,他们被老衲困在殿中,一个也跑不了。”方丈胸有成竹地双手合十,面带微笑颇为自鸣得意。不仅韩都将无法相信,其他众人也暗地惊愕,难道是庙里的和尚们身怀绝技深藏不露吗?不像啊!老的老,小的小,赤手空拳如何能震慑住穷凶极恶的强盗呢?只有进殿一探究竟喽。
      方丈在前面带路,官兵们冲进正中的大雄宝殿,“他们就是你们说的强盗?”不看则已,一看殿内被围住的几十号人,韩季友的鼻子都要气歪啦。
      老和尚正正经经地用手点指,“阿弥陀佛,他们其中必有强盗,还有几个说是去岘首山排练啦,不清楚是不是携带脏物潜逃了。”
      “不会的!师父,金像丢失是在她们出去之后。”小和尚蛮有把握地肯定说。
      只见这些被困住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的确确是普通百姓的样子。他们三五成伙或坐或站,低头不语唉声叹气,是一脸的无辜,一肚子委屈。当官兵涌入大殿时颓丧的人们立刻群情激昂起来,有人吵吵嚷嚷指责和尚们的无理。
      从事温庭皓走进人群着急地询问道:“周班主!这是怎么回事呀?”
      被问的是个年纪三十出头的女子,眉清目秀,似二月的桃花明艳动人。她坐在蒲团之上尚未开口,身边挂着假胡子扮作艄公的男子先抱怨了,“娘杀个闲腿!温从事,你把我们请来,我们没跟你计较价钱吧?班主说冲的是东海公的好名声;来到襄阳把我们安排在庙里,几天来清汤寡水的,我们也没有抱怨过吧?班主讲冲的是一方百姓。可这老和尚欺人太甚,平白无故吵嚷千佛殿丢了金佛像,非说是我们偷的,诬陷戏班里的人是强盗,还要翻箱倒柜搜身彻查。娘杀个闲腿!”
      “官爷,不要听他的一面之词,这一日来,庙里就没来过别人,只有你们周家班的人出出进进,金佛丢失除了你们下的手,还会有别人吗?把箱子的钥匙交出来,不交就说明你们做贼心虚。”小和尚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听戏子的申辩很是不以为然,立即言辞激烈反唇相讥,一口咬定对方就是罪魁祸首。
      一个描眉打鬓勾画脸谱的男人从旁边堆着的大木箱子上猛得站起,迈着小碎步凶凶而来,抖着兰花指不服气地说:“哼,怎么光是我们出出进进呢!你们这些出家人也不是来来去去吗?昨晚那两个来庙里褂单的云水僧人就不会顺手牵羊吗?”
      艄公跟着添油加醋地认同道:“对!老香水儿说的极是,娘杀个闲腿,我们怎么晓得什么金佛银佛?都是你们和尚门清呀,家贼难防啊。”
      方丈态度坚决地断言道:“阿弥陀佛,决不可能。佛门乃清净之地,出家人视功名利禄、金银财宝为身外之物,从不放在心上。”
      “我可是见他们身搭背篓,里面鼓鼓囊囊,不晓得是不是你们的佛像。我保证手下人绝不会做出偷鸡摸狗之事,方丈,您还是派些弟子去追他们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女班主不容置疑地规劝道。
      “善哉,周施主不劳你怀疑他们的清白啦,他们背篓里的东西贫僧是清楚的。”
      班主自信满满地回敬他,“大和尚!你们说自己清白,我做为一班之主也担保自家的清白。”
      “方丈!方丈!您快出来看啊,强盗捉到啦,真是这帮唱戏的偷的。”原来如此呀!大殿里的人们各怀心思,像是揣着五味瓶,齐涌出来要看个究竟。
      在院子里,和尚们正围住几个花枝招展的妇人,旁边的孩子们像小鸡雏受惊地躲在大人的身后,恐惧地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你们看!这不就是金佛吗?是在这女人身上找到的,看你们还怎么抵赖?人赃俱获,送她去衙门。”小和尚手里果真攥着尊金佛像,又有两个和尚捆绑着个妇人。
      “不是我偷的,我没偷!”被认做贼偷的妇女挣脱着绳子,原本妩媚妖娆的脸上只剩下惊惶万状,两颗乌黑的眸子里那份脉脉传情早已经无影无踪啦,唯有代之的是有嘴难辩下的求助乞怜。
      “泰娘!你怎么做出这等事来?”女班主周德华面色严峻地责问道。
      “真的不是我偷的,我是在岘首山戏台旁边的山路上拾来的。”
      “阿弥陀佛,女施主是说在岘首山上吗?那里怎么会有金佛嘛,山顶上就有一座亭阁和一所古祠,羊公祠里除了尊泥塑像和满院子的乌鸦就空无一物了。”老和尚鄙视地看着戏班的人们,“善哉,好啦,既然我们的佛像找到了,贫僧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难堪,你们又是节度使请来的客人,追究起来与你们、与徐商都不好看。这样吧,温从事,你将他们送往别处安置,老衲的庙小,容不得他们的大驾。”
      羞辱!这是人家婉言送客,要将戏班子驱逐出庙啊。班主的两道秀眉挽成个大疙瘩,脸面无光地低头吩咐道:“我们走!”
      “你们怎么冤枉好人呢?周家妹子,你要相信我泰娘,我的的确确不是在庙里拿的!”她二目圆睁怒视出家人,“你们这些和尚欺人太甚,我今天就以死洗刷这不白之冤。”说完她把心一横,向院子右边的那棵皂角树撞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待大家醒悟过来时已是迟了,再看那妇人血流满面扑倒在地啦。
      “咦,泰娘!这是做甚?这是做甚?”元繇撒开双手,不顾一切地奔过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心碎地呼喊着。
      “阿弥陀佛,女施主竟是如此刚烈,快去取药施救!唉,只为一时迷了心窍步入歧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醒悟了也就好啦,贫僧既已说了不再追究,施主又何必寻此短见呢?”
      大度仁慈的方丈踱步上前,去查看伤势,“啪嗒”“哎呦”连贯的两声,大和尚光秃秃的脑壳被砸得流下鲜血。
      “师父,您受伤啦!”小和尚情急之下用手摁住师父的伤口,另一个和尚拾起地上的物件,“是从树上落下来的,是个石头佛像打伤了方丈。”
      “哎呦,石头佛像?快拿给我看。”大和尚强忍伤痛咬着牙吩咐道,待他从徒弟的手中接过去,不禁困惑了,“这是那渤海国和尚的佛像啊,他怎么把它藏在树上,为何没有带走呢?”
      和尚身边的温庭皓接过那石头佛像,见它不同于大唐的造像风格,一尺多高的坐佛雕刻得怪异粗糙,其身穿宽袖长襟袍,头戴尖顶帽,两腿相盘,两手放在双膝之上,脸盘较宽,上部较窄,颧骨凸出,两眼不大,眯成一条线,尤其是上眼皮耷拉得厉害。
      有弟子从禅房里取来药品麻布,将方丈连同妇女敷药包扎,那女人缓过气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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