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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二十六章 路见不平有人采,不合常理出浑招。 ...

  •   “无上天尊,贫道道号处洪。处洪,身处混沌蒙昧,似洪荒之世于人指点迷津,我乃武当山道士也。圣贤曾云‘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两位善信是北疆契丹人吧,有话好好说,何必伤了和气呢?”道士看不过去起身上前规劝。
      憨小子扭头去看很是诧异,“老道,你咋知道往们是契丹人呢?”
      还没等道士说明,那被掐住脖子的小个子抢白道:“你朝不朝!咋二虎巴唧的?瞅你那头型和左掩的衣襟,人家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啦。”
      小身板不耐烦地叱责道人,“老道!少管闲事,像只乌鸦呱呱乱叫讨人嫌。往们耶律家的事别跟着瞎白乎,没你的事,一边呆着去。”
      “怎么说话呢?出言不逊,处洪道长好心解劝,却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谁是乌鸦?你们才是野驴呢,草原上没有教养的大叫驴。”老道没吱声同伴已是看不下去啦。
      两个契丹汉子听那人管他们叫野驴,顿时恼羞成怒,不再互相纠缠,同时转向壮汉挥拳相加。这两位是打小吃生牛羊肉长大的,凿实有一膀子力气,就是那个小身板也是浑身的腱子肉。
      可未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既没见道士抡拳,又没看他抬脚,只是用双手借势一推一带,他们兄弟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往右,被击倒在地,摔得是结实结实。
      “巍哥,你的伏虎拳真是臻微入妙,刚柔相济呀。”大汉看朋友的招式不禁赞叹道。
      “哈么央儿地咋摔了呢?来个四仰八叉。”憨小子揉着胳膊从地上坐起来,不服气地看着道士。
      嘴啃泥的小身板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气急败坏地叫嚣道:“乌鸦老道,你使的是啥鬼把戏?让你得色,等我起来给你个大脖儿搂。”两个契丹兄弟爬将起来意欲再次扑来。
      “噶哈!哈么央儿地你们两个小子闹妖儿呢?喝了几口大高粱就干仗,我在门口卖呆儿,隔着门都能听见你们幺呼,还合起伙来欺负出家人,也知不道棵碜!”
      “父亲。”
      “二大爷,是二哥先动的手。”
      训斥年轻人的,正是门外戴平顶毡帽的中年人,他身后跟着那个喝冒了、腰间系着褡膊的青年。
      “道长别勒他们,我做为长辈管教不严啊,替两个小子给您赔礼啦。”他又瞪了两个后生一眼怒容道,“你们两个毛头楞小子,稳当点昂!啥啥不懂,一说还劲劲的,不稀得车车你们了。我再跟你们叨咕叨咕,知不道南下干啥来了吗?逮人!酋长派往们来,是逮住私贩奴隶的内贼。怎么着,还没喝好?甭在寨疙瘩整没用的了,算账走人吧。”中年人身后的青年连忙伸手入怀去掏饭钱。
      “大哥,付钱不急!”小身板一把按住蒲古只的手,“跑堂滴,你要啥钱?”
      “当然是饭菜钱啦。”馒头店的伙计满面带笑地答复着,“客官,一共四十文。”
      “你扯犊子吧?欺负往们外地人不识数啊!啥就四十文呢?吃啥了?高粱酒,往们自个带滴。往们点的是包子,可你瞅瞅,你给上的是啥?”他指着桌上几个空空如也的笼屉。
      伙计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是馒头啊!”
      “对呀,往们从来也没要馒头啊,啥时候说要馒头了?没有吧,别整天扬了二正的。”
      店伙计早没了笑容辩解着,“馒头就是包子呀,我们这是馒头铺子,从来都是这么叫的。”
      小身板摆出一付一本正经的样子,“那可不中,点啥就得上啥,往们进门时明明白白要的是包子,你却上来这玩应,往们越吃越不是味,不是鸭肉的,就是鹅肉的,最后还来了一屉蟹黄的,一问你才说是馒头,原来你们寨嘎哒馒头里掺些乱七八糟吾的。但话儿说回来了,你寨馒头蒸的真不赖,松松软软的,下回往们专门来吃馒头。”
      说着他推着同伴往外就走。伙计情急之下张开双臂挡在门口,“你们没付钱怎么能走?我们这儿是小本生意,你们不能吃白食呀!”
      憨小子一听火了,撸胳膊挽袖子地辱骂道:“小子,说谁吃白食呢?老子在幽州下馆子从来不花钱,吃遍整条该,都没人敢说个不字,要搁过去,我坐窝就撸你个半死,别给脸不要脸。”
      “耶律罨古只,别吵吵,这前儿治不滴干仗。跑堂滴,明睁眼漏的是你的不是,我二哥的脾气可驴了,你知不道他是嘎哈地?是往们那嘎哒的百夫长,杀人如麻,你不大离儿就中了。”不给饭钱的家伙还充起好人来。
      伙计无助地哀求着,“行欧,就算我上错了馒头,可还有菜呢。”
      “你可别说那菜啦,提起来我就想吐,来!你过来,自个瞅瞅。”小身板扯着伙计的衣服将他带到桌边,“自个瞅瞅,寨是叨菜时发现的,没扒瞎吧,寨是个啥?正了八经的小咬!”
      伙计一脸无辜地看着那只死蚊子,“蚊子,我们店里的厨子做事情向来板扎,不会让它混到菜里的。”
      “嗯哪,不是炒菜时候混进去的,指不定是你端菜时候飞进去的。知道我拥护啥不给钱了吧?你呀,闲着没事把店里头整干精儿地,别总整得屋里屋外埋了估汰,皮儿片儿的,墙上也魂儿化的。”店伙计明知道他是讹人,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哭丧着脸自认倒霉吧。
      “让我看看,这蚊子正不正经。”一直在旁边观看的汉子伸出两个指头将死蚊子捏起来,冲着光亮细致观看,“这是只小母蚊子,还是干净的,未湿身。”
      “张爷,你说它没掉进菜汤里。”伙计像是遇到了救星。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汉子将蚊子直接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肯定道:“没有咸淡,你们冤枉这只守身如玉的蚊子啦,诋毁了它的清白。”
      小身板翻脸道:“大个子,你啥意思?成是说我扒瞎呗。”
      “慈悲,你就是在说谎!我们明明看见你刚刚拍死它的,怎么会飞到菜里去呢?就是在菜里也是你自己放的。”道士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
      那小身板气急败坏地大喊道:“真不赖呀,你们扬州人合伙欺负外地人啊。”
      “耶律辖底,别丢人现眼了!往们契丹人向来是草原上的野马、苍穹中的雄鹰,光明磊落,心怀坦荡。瞅你那小店儿样,歇菜吧你,一顿饭吃不起吗?跑堂滴,这是饭钱。”系着褡膊的青年看不下去了,掏出铜钱塞给店伙计。
      “大哥,别以为我熊他,不是我小店儿,我是讲个道理。年纪轻的呢,静引儿地给他个教训,干啥事不能习了马哈儿。”
      “辖底,你没个正形儿。”中年契丹人招呼着,“蒲古只、罨古只,你们哥俩也消停儿的。走喽,还有老三交待的正事呢,往们分成两伙走。”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店门。
      小伙计抑制不住内心的郁闷,小声骂了一句,“真是好佬,你带我死远滴个。”
      “无上天尊,小伙子,我们先走啦,回襄阳一定来我那武当山五龙祠啊。”道士和壮汉告辞要走,天赐恭敬地施礼相送,更有那小伙计殷勤地掀起门帘说着感激话。
      人都走光了,天赐见热水已经放凉,便接过伙计递来的生鸡蛋,将蛋液打进碗里用水搅匀,掐住青蛇的嘴把汤汁灌进去。小姑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婷婷,你饿了吗?”天赐关心地问她。
      薛婷婷笑迷迷的摇着头,“不饿,看着你就饱了。”
      “伙计,拿一屉馒头我们带走。”天赐心想李番长被官府抓走后,晚饭还没有人张罗呢,小姑娘怎能不饿?
      “客官,你是要馒头吗?我们这里有鸭肉、鹅肉馅的,还有蟹黄馅的。北方人称没馅的为馒头,有馅的为包子,我们这儿称有馅的为馒头,你确定是要我们扬州的馒头吗?”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是你们扬州皮薄馅大,汁浓汤稠的蟹黄小馒头呀!”
      见客人认定后,那小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着,意志坚定地随口说了句,“玩的。我还得去跟店主说,不能再叫馒头铺啦,改称汤包铺吧。”他进后厨端馒头去了。
      天赐和小姑娘相视一笑,“好,它吃饱了,我们也有吃的啦,可以去铁匠坊了。”

      离了铺子,向西行不多时便看见那架旱石桥,桥的那端高高竖起一座大牌坊,上面清晰地雕着“铁匠坊”三个大字,边柱上阴刻着“风动一炉火,锤击万点金”的对联。
      坊的后面炉火熊熊,风箱呼呼,几十个作坊铺子一字排开,生意兴隆,大锤小锤叮当作响,师傅带着徒弟干得热火朝天。
      两个人往里走着,身上被火光映射得暖烘烘的,本想找个人打听这坊主张明琛,可眼见那些师傅徒弟们忙乎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插上嘴呀?
      还好,前面风箱旁蹲着个人,头戴斗笠,身穿皮衣,撅着屁股在琢磨着什么。
      “大哥,你知道坊主在哪儿吗?”
      那人可能是太专注了,还是埋头细看着匣子和推杆,天赐加重声调又问了一遍。
      “噶哈?小老弟,你找谁?”那青年长得黑瘦黑瘦的,他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双明亮坚毅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它使人相信这是个百折不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汉子。
      “我们找这坊里的坊主张明琛。”
      “咋地,寨疙瘩还有头领?应该!搁个人管着出活。”他又冥思苦想起来沉默不语啦。
      “哧”铁匠师傅正把锤过的菜刀钳进一旁的水瓮里,一股青烟瞬间腾起,“哎咦喂,我们坊主啊。有道理,既说得,又做得,又来得,远近这一带呀大有名声,不得哪一个不竖大拇指头的。你们找他,他和朋友走得了,去子城外的蜀岗中峰大明寺活泉水哩。”
      听说坊主不在,天赐又想起义士辛谠,“这扬州城里可有位叫辛谠的义士?请问怎么能找到他?”
      “辛先生啊,那是我们坊主的好友。好像是也不在城里,前几日被李延枢叫走,我们坛主偶感风寒没一同去。”他们一言一语说得热闹,可那个黑瘦青年无动于衷地又去看炉子。
      “撒拉的,你逮那淆习吗?又琢磨啥呢?”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那青年直起身子笑着回答,“二大爷,是你们呀,赶紧过来瞅瞅。我自寻思淘澄个匣子炉子拉哄的,运回部落去自个用用吾的,打把农具刀枪啥的,再不受幽州节度使张允伸的压制啦。”
      来的两位是馒头铺子里遇到的契丹人,中年人和他的大儿子,“四侄子,你寨想法真不赖呀,咋纵么有心呢?人们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爹开拓领地,囤积奴隶,致力农耕;你又推广冶炼,使得部落兵强马壮,刃利粮足,我估目着要是再传到下一代,不得统一契丹,雄居北方啊。”
      原来是一个,现在是三个,契丹人围着火炉、风箱团团转,问东问西,恨不得马上把锻造的手艺学会了。
      天赐两人救人心切不敢耽搁,听说辛谠指望不上,唯有坊主去了蜀岗中峰便寻过去。
      出了坊门,跨过石桥,路对面就是那伙计所说的扬州第一大销魂之所,七秀坊了。本该是喧嚣热闹、迎来送往的欢场,此时却冷冷清清,大门紧闭,像是散伙歇业了。
      也别说,楼外倒是有两个青年“啪啪”地拍着门板,还大声喊叫道:“屋里有人吗?紧斯溜地开门,往们是来撸腰子的。”憨小子啪了半天见没人回应,便埋怨起旁边的小身板,“咋整的啊?小弟,瞅瞅你,撸个腰子还把人家的买卖给方黄了。”
      “吱扭”大木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前面开门的是个消瘦清秀的长者,后面紧跟的是位白发如雪的老翁。
      “关门了,不招待客人啦,请到别人家去吧。”长者面如死水地回绝说。
      “往们来撸腰子的!人家都说你寨疙瘩有味,撸两个乐呵乐呵就走。”
      长者把眼睛一瞪怒喝道:“你个怂!哪里有窑子?这里是七秀坊,不是妓楼,我看你死远些哦。”
      “瞅你,老爷子还是个大先生,急眼了,撸个腰子至于吗?没有就拉倒呗,往们那疙瘩腰子可劲造。”小身板斜眼瞧见那白头老翁手里握着把长剑,不以为然地嗤嗤笑着。
      老翁脾气更大,吹胡子瞪眼睛,摆出说一不二的架势,他挥舞着利刃驱赶走两个后生,“滚哦!回你们自己的窑子可劲造去。”
      然后回身把楼门关得严丝合缝,对着长者急三火四地叮嘱道,“涯儿啊,把袖刀带上,以防不测。”
      “好哎,袖刀在袖子里呢。老丈人,小婿听铁匠们说,我师父来了客人,带着去大明寺喝泉水哩。我们兵分两路,您去城东竹西寺接老冬瓜,我去蜀岗中峰找我师父。”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这两个人是翁婿关系。
      还未等他们分头离去,路西翩翩抬来一顶小轿,行至楼前跹跹下来一位娘子,她的肤色虽不是玉洁白嫩,可衣饰精美华丽,气质典雅高贵,一双秀腿亭亭玉立,别有一种风情。
      “端端,你怎么来了?”长者微笑着迎过去问。
      “三郎、雍老爷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闻不问吗?那帮畜生什么时候来收房子?”
      被唤作三郎的长者收起笑容,“说是晚上,天黑前让梅阿头搬出七秀坊。”
      “李阿头,你先进楼里陪陪梅阿头,我和涯儿去请人助阵。”老翁推开楼门让女子进去。

      天赐和薛婷婷出了扬州子城的西门,心里一味地想着那殿宇重重、驰名天下的古刹大明寺,拾着石阶快步奔向蜀冈中峰。
      置身山间,满目苍翠,梅林古树姿态万千,茶园梯田延绵不绝。跨残垣,越断壁,寻遍了整个山顶,哪里有恢宏大寺呀?连个游人香客都未遇见,到处是蒿草和瓦砾。
      还好,寻来寻去终在一片石基的西侧看见几个人,三四个汉子不像是游山的百姓,衣着一致,眼神犀利,不言不语,小心翼翼地站立一旁。
      离着不远有两位老人平和安详地坐在一口井边,正闭起眼睛懒洋洋地晒着日头,往脸上看仪表堂堂器宇不凡。他们身边支着一堆火,架子上悬吊着一个铁釜,干柴烈火熊熊燃烧,此时釜口还未上气。
      石桌中央的托盘里摆放着釉下彩的茶碗,右边的胖老头将金鱼眼慢慢睁开一条缝,不经意地撇了一眼跟前经过的年轻人。
      “小哥哥,这里哪儿有古寺呀?是不是走错地方啦。”小姑娘跳上个大石墩往四下望着。
      “我们再向后山找找,人家说这里是中峰啊。”他们又向山后寻去了。
      胖老头一阵坏笑,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渐渐远去,对身旁的瘦老头有感而发。“贤弟,还是年轻好啊,充满活力,跑来荒郊野外捅捅咕咕不知搞些嘛?不像喃们只能坐在这里晒太阳。不服老不行啊,像喃亡妻的姑父白乐天所写的《鹅赠鹤》,君因风送入青云,我被人驱向鸭群。雪颈霜毛红网掌,请看何处不如君?鹅就是不自量力,总是感到不差啥,小伙子比老头子多的是火力。可喃也得劝你两句,为官你高风亮节心无杂念,生活上可不能将就凑合抑郁寡欢,弟妹都过世这么多年啦,也不能一个人耗着,该再续一房了,老伴老伴老来伴,不干别的,勾勾手指心里也得劲嘛。”
      “是呀,张仁兄,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想当年我们在京时你任刑部郎中,我是户部侍郎,均是雄心勃勃,意气风发,转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极尽坎坷,颠沛流离,曾经生死悬于一线。你看我这头发全白了,不是当今皇上的恩泽,我还在昭州那蛮荒之地苟延残喘呢。所以身为臣子应竭尽所能,肝脑涂地报效朝廷,保一方平安是我的当务之急。不是你来扬州看望我,说这大明寺的下院井水好,水味醇厚,煎茶极佳,茶圣陆羽评为第十二泉,我是不会忙里抽闲跟你来的。”
      瘦老头看那铁釜仍然不见蒸汽升腾,便有些急躁起来,“我说仁兄,你煎的茶啥时候能喝呀?”
      “等不得了,浅的是一种美德。”胖老头不紧不慢地安慰他,闭起眼睛面向阳光,待听得釜中有鱼目气泡微响时他才悠悠起身,除去浮在水面上的浮膜,“陆老爷子是说这大明寺的水列十二位,然依刘伯刍看,这大明寺的井水应该往前排,号称天下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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