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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十一章 木棉袈裟再现世,婆娑迷离归何方。 ...

  •   “得手了,篓子!”一道轻盈的黑影从集贤坊的墙内翻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她几点几纵眨眼间来到摊子前,“老商,你们怎么还愣着,把篓子递过来,孩子到手了。怎么老五和小蔡困了,睡着啦?这心得有多大?”可不是,雌雄眼和瘦小个子趴在桌边呼呼大睡。
      “老商,你怎么还坐在那儿?赶紧的,肖二哥在后面好像遇到麻烦了,我得回去接应他。”那女的心急如焚地催促着。
      “哼!苗翠翠,我商与同再不跟你干这偷鸡摸狗、丧尽天良的勾当啦,再不改恶从善,奏把你绑到天津桥上示众。我劝你呀,把人家孩子送回去,和我回潼关老老实实地做人,否则潼关你也莫回了,爱切哪儿,切哪儿吧。”此时的白眉毛已不是从前的白眉毛了,腰杆硬了,身子仿佛瞬间长高了一筷子,语气也似吃下去个秤砣,响当当不容对方质疑。
      “你这老小子,分不出皇上和太监啦?本姑娘是丐头!想在潼关混,就得听我的。”十不沾杏眼圆睁怒斥着手下。
      听她噼噼啪啪地一顿数落,旁边的老乞丐倒是咧嘴乐了,咽了口吐沫说:“哦哟!幺妹儿妖娆得很,身材好霸道哦,还是个讨口子,老子喜欢撒。哦豁!可惜也是个追娃子。”
      老商并未在意她的长相,底气十足地声明道:“哼!你那是老黄历啦,现在潼关我说了算,商某人是丐头!你以后得听老夫的差遣。”白眉毛见对方不以为然撇着嘴,转脸去看义方并朗声道,“十方折冲府的庄义方都尉在此!普天之下的乞丐谁敢不听他的号令?这是皇上钦定的,就在刚才,将军正式任命我为潼关丐头,你已经不是啦。小小的苗翠翠你敢抗命,不自量力的东西。”
      那女子不错眼珠地盯着义方,她确实是没见过本府都尉的。义方看着这轻功了得的乞丐婆,身挺苗条确实有几分姿色。
      何有佳先开了口,“你就是老二推荐的苗翠翠吧,身手还可以,只是怎么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来啦?”那女子又不错眼珠地盯着何有佳,他确实也没见过东都丐头的。
      白眉毛嘻嘻地陪着笑脸,讨好地看着仁义会会首,“她刚做潼关丐头没几日,还是肖二爷带她来的。说是您的亲戚,武功了得,江湖人称十不沾。”
      “这个老二呀,假话连篇,她是他推荐的,说是他的远房表妹,怎么是我的亲戚?”何有佳颇为不悦地瞪了女子一眼。
      “嗯,何大哥,喵怨苗姑娘。嗯,是俺的主意。”扑通一声从墙头跳下个人来,其实是三个人同时跳下来的,只是中间被裹挟的中年男子活像个大麻袋,好似直接给扔下来的,看他脚上还跑丢了一只鞋子,此人正是洛阳仁义会的二爷。
      他那裸露的左脚肿胀得泛着紫色,强忍着疼得直哼哼,浑身发抖,汗珠子滴答直流。在他右侧的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正指着苗翠翠对肖庆久命令着。
      “那不是在潼关北码头遇见过下蛊的吗?”天赐立即便认出来了。
      义方早已看清那络腮胡子,心知肚明肖老二的脚是他下的蛊。可此时他最关注的是右边的那位皱纹堆磊的老头子,外面看是颤颤巍巍,一拳头就能要了性命。可细看那紧抓住肖庆久胳臂的手,稳如磐石,坚似银钩,那是藏身于洛阳的浣儿姐姐。
      当义方正盘算着如何相认时,那边苗翠翠怀里的孩子吵闹起来,奋力蹬踢小腿挣脱着,两只小手向络腮胡子伸着,“来来!俺要回家。”
      “哪儿有你的奶奶?不许叫!”苗翠翠使劲地抱紧他,吓唬着孩子,“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快把肖哥放了!否则我要了孩子的命。”
      络腮胡子情急地大声制止道:“畜生!莫伤了孩子。满仓要是有丁点的闪失,老身即刻取了肖老二的狗命。”也许是危急之下顾不得掩饰,中年汉子却发出老妇人的声音,细想好似在哪里听过。
      “邪门啦,这男人怎么和东来小筑凤店主一个声调?”何丐头大呼奇怪。
      “苗家妹子,快走,我中了他们的蛊走不掉啦!”肖老二拼命呼喊着,却被老头子在腰眼上撮了一扇子,疼得他哇哇大叫。
      “庄将军、何大哥,求你们救救肖哥吧!他也是为了仁义会呀。”女子带着哭声冲着摊子这边求救道。她怀里的孩子再次吵闹起来,奋力蹬踢小腿挣脱着,两只小手向义方伸展着,“老哒!老哒!”
      第一个惊惧的是苗翠翠,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庄将军,这孩子是你的干儿子?要知道是这样,我们也不敢下手啊。”她似手里捧着个烫手的山芋,刻不容缓地撒开手,小孩子便一溜小跑地奔向了络腮胡子。
      “肖哥,肖哥,你怎么样啦?”苗翠翠同样奔过去,扶起瘫在地上龟缩一团的肖庆久,此时他已抽搐得牙关紧咬了。
      “你个宝器,要咋子嘛?女娃儿扮老汉,婆婆装瓜娃子,今天就萨过老。快!几哈些摘老面具哈,你们的蜀戏变脸变得太像老。”老叫花子扯着嗓子喊道。
      “他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女人呢?还是一老一少?”何有佳佩服地问义方。
      义方笑着望向周摆子,“是看手吧?”
      叫花子嘿嘿一笑,并神秘地低声说:“对头!娃子好聪明喃。老子心里有哈数哦,不光看出她们是女的,还晓得她们是五圣教的龟儿子。”
      随后大声问她们:“你们是五圣教的兄弟撒?老子和你们的玉蟾使是好朋友哈,都是兄弟,就高抬贵手放过那讨口子,许是一时迷老心窍,做老追娃子,看他被蛊折磨坏老,给个面子哈,好以后相见撒。”
      “你和玉蟾使凤瑶是好朋友吗?把老身搞糊涂啦,你是谁?你们在哪里相识的?”络腮胡子将信将疑地地打量着他,看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老叫花子见他连名字都说了出来,知道是五圣教的属下,更加肆无忌惮地信口开河起来,“哦豁,不信撒?老子不和你扯把子,五圣教这个使那个使都是老子滴好朋友,过切环是摆一哈龙门阵,一哈出去耍。后来玉蟾使隐世入中原老,天蛛使北去陇西,风蜈使南下交趾,更有前任圣蝎使阿幼朵为圣教舍身取义老,灵蛇使玛索退居黑龙沼,豆不多见面老。还是不信撒,哪个豁你嗦?”
      老头子疑惑地问络腮胡子:“师父,您认得他吗?”
      “扯谎!老身哪里有他这种朋友。”汉子轻蔑地瞪了周摆子一眼。
      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夜深人静传得清晰,“阿弥陀佛,施主是玉蟾使凤瑶老前辈!您在洛阳啊。”和尚像是猛然惊醒道。
      庄义方抱拳恳请道:“前辈,在下是十方折冲府的都尉庄义方,请二位高抬贵手放过属下,他的过错我愿意承担,任打任罚,全凭前辈处置,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偷窃孩子的事情。”老头子与玉蟾使耳语了几句,凤瑶微笑着点了点头,老头子随即上前几步,用手中的扇子点了肖庆久的肩膀,说也奇怪,那紫红的伤脚逐渐消肿了,人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
      “看在小义方的情面上,暂且饶过你们,以后再打我侄孙的主意,老身定当要了你们的狗命。”说完两个人抱起孩子,一纵身跳入院子里去了。
      扬州常丐头由衷地感叹着,“乖乖龙地咚,五毒教不好惹呀,他们的现任教主曲云早先就是我们扬州七秀坊的人,啊哟外!何兄弟,你们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你这个活德。五毒教个个心毒手狠,他们拿个小毛贼,不得说项哎!”
      “老二,是谁让你去干这种事的?”何有佳横眉冷对肖庆久质问道。
      肖老二支支吾吾地话到嘴边又羞于启齿,一付受了误解、得不到理解的模样。
      倒是苗翠翠心里容不得委屈一吐为快,“丐头,肖哥都是为了仁义会的利益呀!想从漕运中抽取花红,可人家不就范,才出此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
      “唉!苗家妹子,不要讲了,都是俺利欲熏心,想做出些彩头来。”肖庆久低着头,显得很是后悔。
      何丐头埋怨地瞪着他们几个,“漕运的水有多深,老二你不是不知道,我都知难而退,你却偏要去淌,受罪是你自找的。”他略有缓和地吩咐手下,“扶他回去休息吧,明日我要去扬州救人,老二,你多带些帮手一同前往,先去新潭码头雇条船等我们。”
      “遵命!”手下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那边师兄弟也在对话,“阿弥陀佛,师兄,你真和五圣教的人很熟吗?”和尚不大相信自己同门的话。
      “师弟儿,你晓得个铲铲,行走江湖撒,斗是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哈,这婆婆一定是玉蟾使凤瑶老。”
      和尚警惕地一拉叫花子的袖子提醒着,“师兄,此地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抓紧回东川吧。”
      老叫花子不满意地甩开和尚的手,“怕个球哦!你等一哈嘛,吃口饭行不?”随后他左右巡视大喊道,“摊主切哪儿转耍老?老子饿哦,酸辣汤!”
      不光他在找摊主,临桌的白眉毛也在寻着,“摊主!摊主去哪里么?俺两个兄弟喝了他的汤,怎么昏过去咧?”是呀!雌雄眼和瘦小昏睡不醒,像是被人下了迷药。
      周摆子一拍桌子,“格老子!摊主也是五毒教滴撒,冲壳子豁我们,汤里做老手脚老。”他哈欠连连,看着同样是哈欠连连的师弟,“跑哈一天的路,累老,老是想爪磕睡。”
      “好啊!你们两个囥在这里,本是向西,耍把戏向东啦,喀六吗?呀摸没。”从伊水渠的桥上传来一声脆嫩甜美的高喊,像刚刚收割的甘蔗,糖分十足,“禅师,还是把袈裟交出来吧,小女子也好完成养父的遗愿,把它送到鸡足山迦叶殿归位。”
      来人是个女孩子,她上身套着紧窄短小的斜襟衫,下身穿着特别宽松肥大的黑色裤子,似有意露出自己那圆润方正的肚脐,并将一条银腰带扎于肚脐之下,其头上佩带花色头巾和斗笠,手中紧握住一杆黑紫色的甘蔗茎。
      “阿弥陀佛,师兄,鸟窠大师的义女又追上来了,我们走不脱啦。”和尚看到这女子不觉紧张起来。
      老叫花子按住包袱安慰着师兄,“师弟儿,莫得事,袈裟在包包吼头,看哪个从老子手里夺老去?”
      “师父,来的是什么人?难道是她图谋你这宝贝袈裟不成?”李商隐关切地问道。
      和尚尚未说话,身旁的叫花子搭了腔,“对头,斗是这女娃子鼓到要把袈裟送到鸡足山去,说袈裟是最初佛祖给的迦叶尊者,是禅宗第一代祖师滴,尊者正在迦叶殿大青石上入定,以待弥勒佛出世哈。她个鸟义父,牛头宗滴,又不是南禅惠能的徒弟,多事。”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赶到近前,抵住和尚与叫花子的去路,生怕他们再次溜走了。“你们怎么还没扭过这个弯呀?这般想不开,放不下。既然让我拿走了,怎么又出尔反尔抢回去啦?我义父圆寂前对我和师兄会通讲,袈裟是达摩老祖带到东土来的,自迦叶尊者已经传了二十八代。就因为它,不管是南禅北禅,还是牛头石头,都像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老人家有个心愿,希望你们保唐派大度撒手,送还给鸡足山尊者处,以利禅宗,天下太平。”
      女子说得理直气壮,叫花子听得却是义愤填膺,“哪个跟你藏猫儿?幺妹儿,啥子让你拿走老?出尔反尔撒,鬼扯火。木棉袈裟斗是老子滴,是则天娘娘赐给智诜祖师滴,是被你骗走老。女娃子别拿个杆杆儿,柳倒我闹,求求你,不要再扭到我们扯筋筋老,你求都不懂,乱冒皮皮,听老子劝,回你鸟窠岩嫁个粑耳朵好老。”
      经老叫花子一顿抢白,气得女子纤足直跺,柳眉乱颤,“无礼之徒!本姑娘是一番好意,为禅宗、为你们保唐派着想,完成义父的遗愿。义父常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他老人家教诲我们,一物也无百味足,恒沙能有几人知。你们口口声声说无忆、无念、莫妄,怎么就放不下呢?还是把袈裟给我,让我送它去该去的地方吧。”看来她是等不得了,执意上前夺那包袱。
      和尚抢上一步用身体相拦,单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潘师妹,勿急,听小僧一句。我保唐一派居于蜀中,已历六代,四代无住大师有云,闻无有闻,非关闻性,本来王生,何曾有灭?有声之时,是声尘自生,无声之时,是声尘自灭,而此闻性,不随声生,不随声灭;悟此闻性,则免声尘之所转,当知闻无生灭,闻无去来。木棉袈裟随智诜祖师西来,既来之则安之,我佛讲求四大皆空,达摩老祖坐化西去时,授意二祖慧可,木棉袈裟、紫金铜钵只传五世,五世外则不必再传。南禅六祖惠能遵老祖的‘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的偈语曾对弟子们说,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不以衣钵传世,将则天皇后赐予的水晶钵盂、磨衲袈裟亲手毁掉。师妹,衣钵乃纷争之源,袈裟的归属只是鸟窠道林大师的一厢情愿,也许是弥留之际的恍惚,我们何必非要钻这牛角尖呢。”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法全师兄,将袈裟送还鸡足山,正是为了物归原主,消散纷争,你又何必鼓舌如簧,自欺欺人呢?抱着人家的袈裟赖着不放啊?这件袈裟我是拿定了!”姑娘轻蔑地冷笑道。
      “师弟儿,不要和她多说老。卵子大点娃儿,她晓得球!”叫花子压不住胸中的怒气大吼着,“你娃很歪哦!法全被你豁老。咋个瓜错错的喃?又认不倒你,想黑我嗦?爬哟!”女子硬是推开阻挡的和尚,瘸腿的叫花子更是不放在眼里,上来就要抢夺桌子上的包袱。
      叫花子哪能受这等委屈,挥动双拳击向对方,女子也不示弱,用甘蔗杆子还击。这杆子舞得出神入化,防不胜防,把老叫花子忙活得顾前顾不了后,气得一个劲地大叫“狗日的贼娃子”,身上还是挨了几下。
      “嘎嘣”一声清脆的崩簧之声,转眼一把软刀拿在周摆子的手中,它原来是缠在腰里的。
      “格老子!削老龟儿子的杆杆吃。”叫花子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女子舞了下手中的甘蔗,看着他不甚灵便的身子讨价还价道:“你把袈裟给我,我嫁给你。”
      “咋个的哦,给我当婆娘?我要你干啥?哪个消受得起哦?你太不要脸老,鸟窠老和尚滴脸,都被你丢尽老。看刀!”叫花子挥刀劈去。
      女子羞得满脸通红,大骂老叫花子无耻,不服气地喊着,“你跟黄母娘娘嘎沙去!奶,奶,我们比睡,看谁赢得了谁。”短刀长杆相交本想是场恶战,却未料到这周摆子的刀法真真的奇快,只见寒光一闪,还没看清是怎样的招式,那截甘蔗已经被削去了外皮。
      “你这短命仔!”气得女子银牙紧咬,羞愧难当下撇了甘蔗。
      “幺妹儿,原来是个假老练撒,老子的刀法是无相禅师传下来滴。叫奶奶?叫老汉儿也不行哈。你娃涮坛子,袈裟送到鸡足山哦,锤子!鬼大哥信你的话。”他打着哈欠睡意袭来,“打捶不过,要比睡?师弟儿,你怎么坐下先睡告告老?”说着别人,他自己也一屁股坐下,席地而卧打起鼾来。
      保唐派的两人睡得快,女子的动作更麻利,趁此良机抓起桌上的包袱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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