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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四章 见钱眼开起歹意,路见不平施援手。 ...

  •   第二日拂晓,扬州商人可能是一夜未眠,黑着眼圈,心事重重地向救命恩人们告辞,要往长安京兆尹衙门告状去。
      鱼氏偕着幼微与他们一同上路,用刁姓商人的话说,路上好有个照应。
      义方师徒将母女俩送下船,再三叮嘱到了长安有难处就来贾家楼,女娃子倒是十分得兴奋,一个劲地询问温先生是否也在京城,当得知其所居的宅子离后曲不远时,她那俊俏的小脸蛋上洋溢出期盼的喜悦。
      随后,义方又从肩上搭着的灰色包袱里掏出一串铜钱,执意让她们收下,妇人自是千恩万谢,牵着幼微一步一回头地走远了。
      正当他们欲回身登船之际,“嘭”的一声与迎面跑来的路人撞了个满怀,“哎呦呦,大爷!你怎么走路不看道啊?这下可把饿疼乃咧。”看清是个白眉毛的老年乞丐,捂着膀子,龇牙咧嘴地叫喊着,还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叫苦不迭。
      “老人家,撞疼了吧?”义方关切地俯下身子连忙询问。
      “是你自己乱跑不看路嘛,至于吗?不就碰了一下,有那么大劲呀?”天赐显然认为老乞丐是故意的,摆明了成心要讹人,徒弟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义方用眼神制止住。
      由着乞丐哼哼唧唧地□□着,招来过往行人驻足围观,“是谁撞的饿哒?你个狗日哈滴,是你家!不长眼的东西,饿哒一大把年纪,禁得起这么撞吗?”几个叫花子骂骂咧咧地赶过来,说话的家伙一眼大一眼小,是个雌雄眼,“哒呀!伤得重不重啊?”那老乞丐配合得倒是默契,哎呦得更大声啦。
      雌雄眼怒气冲天地竖起眉毛,上前撕扯住义方的衣裳,“都别想走,是你家撞了人咧,没完!把饿哒伤成这样想起哪儿?饿真想憋你两巴掌。挺大个人走路不长眼,简单更个撒一样。”叫花子们不由分说一起动手,这个按胳膊,那个拽包裹,气得师徒两个真想动手教训他们。
      “哎呀!疼啊,疼啊。”人群外是一声惨叫,比过年时杀猪声还要瘆得慌。人们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外面,就见一个瘦小的乞丐倒在地上扭曲翻滚,双手紧抱右脚痛不欲生,那裸露的右脚肿胀得泛着紫色。
      “我们的包裹!”义方这才发现包裹被人用刀子从背带处割断了,原来乞丐们配合得煞费心机,前面的大力勒住,后面的釜底抽薪,自己竟然没有觉察到。
      天赐一个箭步跃过去,拾起小乞丐身边的灰色包裹,“原本你们是贼!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天赐怒火中烧厉声指责道。
      眼看事已败露,几个要饭的把脸一绷,更加无赖地叫嚣着,“大爷家就是安排好的怎么地?现在还要明抢啦!看你家能奈何?”说着捋胳膊挽袖子上来就要耍横。
      “哎呀!疼啊,疼啊。”不知为何雌雄眼也是一声惨叫,扑倒在地,紧抱左脚哭爹喊娘。其同伙们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帮他脱下鞋子加以查看,雌雄眼的左脚同样肿胀得泛着紫光。
      “这是怎么了?”几个叫花子面面相觑,一片四五寸长的竹篾子从鞋子里跳出来,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乞丐正要去拾。
      “莫碰它!那是蛊。”白眉毛的老乞丐一轱辘利索地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喝道。这一声把围观的人们吓得连连后退,如见瘟神避而远之。
      “是蛊吗?商老大,快救救饿家夏五哥、蔡老弟呀。”乞丐们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白眉毛搓着两只手无奈地解释,“饿当年在岭南戍边时,见过有人叫仇家下蛊,发作起来惨不忍睹啊,却莫见怎么治的,他家恐怕是性命不保咧。”老乞丐说到这里,猛地想到什么,惊悚地四下张望,“哪位高人请手下留情!放过饿家兄弟吧。”
      这边叫花子们心领神会,向周围人群苦苦哀求,又是作揖,又是讨饶,那边义方不声不响地靠近雌雄眼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他脚上的伤势。落地的竹篾像鬼怪附体,一弹一跳偷偷摸摸地想逃之夭夭,天赐挥掌凌空一劈将其击成齑粉,“你逃不掉了,让你害人!”
      “这娃好厉害哩吗?刚才要动手就毕了!”几个乞丐见状是倒吸了口凉气,有些发怵地看着义方师徒俩。
      义方从怀里掏出个锦袋,从中取了一粒药丸,掐住雌雄眼的嘴巴子,将其塞进去。“雕虫小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啦!”他似在隔空喊话,其实是模仿着大孝顺的样子。
      “妈哟!幺儿可以勒,你弹得很嘛。”有人似粗着嗓子,不像是夸赞,却似讥讽地喊了一声,大家闻听侧目望去,街边站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他躬着腰背个胖娃娃,一面颠着娃子,一面瞥着这边。
      庄义方这一扭头所有人都没想到,胖娃娃睁圆了大眼睛,抬起如嫩藕的小胳膊,奶声奶气地指向义方,“来来,老哒!老哒。”
      “朗子?你兹个孩儿,干大怎么会在这儿?表瞎叫。”他仔细地端详着义方,“喔呵,拐喽!大白天遇到鬼啦,这人和你干大长相一样哩。”
      雌雄眼已经缓过劲来了,真是药到病除,脚上的肿胀转眼消下去,已经和正常时一个样。
      街边的汉子颠着孩子走近了,向另一个正哎呀嗨呀的瘦小乞丐踢了一脚,“你咋个外表拿抓兮兮的?心里面同样是拿抓兮兮的,小小年纪偷东西。憨丝儿,不要黑我勒,阴到点,一边切。”
      说也奇怪,小乞丐被他踢了一脚之后,爬将起来跑到白眉毛身边,众人再看他那裸露的右脚也已恢复如初啦。
      “高人哩,背孩子的是高人哩。”老乞丐让小个子把脚抬起来,还特意令他使劲跺了跺,便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兄弟,高人哩,饿家几个眼拙,不识泰山,今后定当痛改前非,不再偷鸡摸狗咧。”
      中年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哥皮,你以为你鬼得很,手段太拉杂了,想麻我?你们狗改不了吃屎。”
      背上的孩子见这叫花子龇着黄牙,相貌丑陋,打心底里便讨厌了,不耐烦地踢摆着小腿,“来来,走!回家。”
      络腮胡子一个劲地摇着哄着,扭头向沙平船上问道:“哥皮,有空位置吗?”
      “有,么麻达!”船家立马回复着。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诡秘地冲义方一笑,将背后的孩子往上颠了颠,迈着碎步谨慎地上了踏板。
      “大侠!请恕小人家无礼,多有得罪。”白眉毛点头哈腰地赔着礼。
      天赐盯住他们格外地加着小心,使劲抱紧包裹,生怕再生差池。义方却大度地微笑着,像是把刚才的事已经抛到九霄云外,“我问你们,谁是潼关的丐头?”
      几个叫花子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吞吞吐吐都不肯说。最后还是雌雄眼来得痛快,“看你们胆小的样子!恩人,饿家潼关的丐头是苗翠翠,轻功了得,江湖别号十不沾。”
      见同伴都说出来了,其他人也放得开啦,瘦小的乞丐坏笑密语,“那得看是谁?能沾的她是来者不拒,压榨饿家小叫花子,可是不含糊。”其他人怪笑着挤眉弄眼。
      老乞丐倒是比他们稳重,“大侠,莫听他家胡言乱语,人家的私事不好干涉,背地里嚼舌头不好。”他往街里看了看,“今天早上,丐头就在前面的酒肆里险些丢了命,说是叫人家寻仇来的,打不过便落荒逃啦。”
      雌雄眼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仗着轻功抢了商大哥的位置,还四处拍花偷孩子,净干些丧天害理的勾当。”
      又有一个乞丐愤愤不平地骂道:“还不是靠着洛阳二把头扇子骨肖庆久的势力,男盗女娼,胡作非为。”义方暗暗记下这个十不沾和扇子骨。
      “开船啦!”船家高声招呼着,师徒俩便转身欲登船离去。
      雌雄眼急忙拦住问询,“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敢问您尊姓大名,也好让小人日后挂念。”
      义方带着天赐健步跳上甲板,潇洒地摆着手说:“小事一桩,不用记在心上,我是折冲府的,叫庄义方。”
      大船驶离码头,顺着大河向东缓缓而去。雌雄眼还在舞动双手恋恋不舍,白眉毛不禁疑惑地问身边的人:“大侠说他是谁?”
      “折冲府的庄义方!”瘦小乞丐重复道。
      老乞丐大呼该死,“那不是饿家十方折冲府大当家的吗?”经他一说,众人皆惊愕地傻了眼。

      刚过晌午,客船抵达东都立德坊南面的新潭码头,这里依旧那么拥塞,舳舻相继,一席落脚之地难求。
      客人们陆续下船,“来来,老哒!老哒。”身后传来奶声奶气地叫声,不用回头就知是那个驮在背上的孩子。
      “朗子?你兹个孩儿,他不是干大,表瞎叫。”络腮胡子颠着跟上来,细声慢语地压低嗓音说,“幺儿不是五圣教的人,更不是天一教的,你若不愿意说,不说好啦。我住在天津桥下东来小筑,有事来找我。”
      “来来!是老哒。老哒!”孩子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亲近地看着义方,还是认为是他干爹。
      “你兹个孩儿,他是哒哒,不是你干大,只是长得像嘛。回家切,兹几天你想你老白了吗?”
      “来来,俺想伯了。”中年人不停地颠着哄着走远了。
      “额滴神,你们怎么还不下船?”船家见还有人不紧不慢地滞留船上,不耐烦地催促道。
      “等会儿就走。”两伙大食教徒又在甲板上摆好毯子,面向西方有条不紊地礼拜上啦。
      师徒俩沿着洛水北岸青石大堤西行,行不多远遥望前方,一架白玉石桥横亘南北,木梁部分则通体柒成朱红色,彩云石栏围拢其上,表柱、角亭精雕其间,桥长三百步,宽二十余步,使初见之人疑是九天仙桥下凡人间。
      桥上的摊铺一直延伸至两岸,草棚凉伞遮天蔽日,货郎召唤不绝于耳。桥下的洛水更是清澈,波涛跌宕,回漩湍急,沙洲险滩一扫而过,浩荡荡一泻千里。
      义方从包裹里取出把精美的扇子,打开来扇面上题有一首诗“孤灯残月伴闲愁,几度凄然几度秋。哪得哀情酬旧约,从今而后谢风流”。自从义父把扇子交给他,已经默诵多次了,那时隐时现的淡淡余香,略有褪色的娟秀字迹,暗示着字里行间寄寓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和铭记在心的旧情。
      义方凭栏远眺,偌大的东都去何处寻找它的主人啊。南面是笔直宽敞的大道,道路两侧繁华热闹,商铺酒楼鳞次栉比,正好可以找人一问。
      他带着徒弟下得桥来抬头观看,嚯,好一个大酒楼啊!它耸立在桥南十字路口处,金碧辉煌,四层耸立,重檐歇山三滴水楼阁,灰筒绿琉璃瓦剪边顶。正脸悬挂八个一丈高的牛皮红灯笼,霸气十足,每个灯笼上书写着一个巨型篆字,合起来是“天下第一董家酒楼”。
      六扇朱漆冰裂式大木门四敞大开,笑纳宾客络绎不绝。在楼的南檐下正中,端放一块“太白遗风”的蓝底金字超大匾额。
      走过这家酒楼的门口,见一位中等个头的臃肿老头站在看栓边,没精打采地目视着过往行人,好像夜里没睡好,还不时地打着哈欠。
      “庄老弟,恁这是去哪儿啦?保急着回铺子,进店里俺们喷会儿中不?”义方闻听一愣,怎么在洛阳还遇到熟人啦?不光他一愣,说话之人讲完也是一愣,“咦!伙计,恁不是开龙,长相木有区别哩。”从老头的表情上看,他真是认错了人,一脸的无辜抱歉之态。
      “老人家,您是这里的店主吗?”义方上前施礼询问,他举头看那金字大匾额,“好气派呀!看这条街上,你这酒楼最是兴隆精美啊。”
      “咦,这算啥哩。不光是这定鼎街上,俺觉摸卓奏是整个东都,也得数头把交椅类。来洛阳木赏牡丹,木到董家楼喝水席、昭优戏,等于木有来过东都。”臃肿老头自豪地扬起眉毛,如数家珍般炫耀着,“听俺伯雪,当年李太白由长安来到洛阳,曾光顾过俺们董家楼,喝水席、昭优戏,他流连忘返乐不知疲,千金散尽还复来,造的很!还赋诗道‘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昭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义方笑了笑借机问:“店主,我想打听一个人,是个女的,曾经在你们东都酒楼卖过酒,今年能有三十五、六岁吧,能歌善舞,人长得很漂亮。”
      听说是欢场卖酒的,还是个美人,老头子一扫倦意,两眼色迷迷地放着亮光,“三十六,妮儿年岁不小啦,长哩还排场,卖酒的,她叫啥?”
      “张好好。”店主冥思苦想后是一脸的茫然,“张好好?木有听说过。俺捉关盼盼,那是俺们酒楼的老客乐天居士三首诗给逼死的,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一个卖酒娘,恁们信她弄啥类?”
      义方敷衍他道:“哦,受人之托,前来探望。”
      老头子爱莫能助地摊开双手,“伙计哩,俺不捉呀!不敢再耽误娘们时间老,快快儿逐个酒楼问一下,也许有捉的。”
      也只能如此啦,义方走出几步特意回身去问:“对了,您刚才说我像谁?”
      “啥?咦,将尖儿昭错了嗷,把恁当成开龙类。咋恁巧?恁们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义方很感兴趣地接着问他,“他姓啥?”
      “姓啥?姓庄,同写《南华真经》的庄子一个姓。”
      “他是干什么的?”
      “做茶叶生意的,前面的湖州茶行就是他的买卖,他还是个大喷哩。”
      义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最后迫切地问那胖老头,“您知道他是哪里人吗?”
      店主不加思索地肯定答复,“开龙是光州固始人,据说还有个弟弟叫翼龙,在邠宁节度使白敏中麾下从军,美类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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