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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二十八章 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空流。 ...

  •   人家都说来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那是一点不假!高骈和义方一养就是两个多月,等利手利脚了,已经是燥热的八月啦。
      这不,他们正带着徒弟在花园的石亭里纳凉呢,高骈润着茶水,由婢女打着扇子,一时来了兴致赋诗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陪坐的天赐可没他那份心情和雅致,师伯没住几天就奔赴阵前了,婷婷也在她那两个师兄的软磨硬泡下回了营州,一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烦得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徒儿呀,我突然想起你说过家里给我来封信,你拿来我看。”
      少年一拍脑门也觉醒道:“呀,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我这就回屋去取!”他连蹦带跳地跑进屋子。
      待他从包裹里找到那封信返回来时,亭子里又多了三个人,一位是石堡主,另两位其一是个身材魁伟,四肢粗壮的吐蕃人,他皮肤粗糙,中等身材,高鼻骨,大鼻孔,刀切般的脸庞呈酱红色,薄薄的嘴唇,三角眼,目光中暗藏狡黠;另一个是个年老的汉人,儒雅威严,人见了便会肃然起敬,他虽着便服却透着显贵的大气。
      那老官员正和师父说着,“义方啊,这封信是我出京时杜老弟让我捎给你的。”
      师父双手接过一封信感谢道:“真是有劳田老节使了,听他们说我义父去年秋上外放湖州了,怎么他老人家回京啦?”
      “是呀,牧之不在湖州做刺史了,已内升为考功郎中、知制诰,也是刚刚回京。”见师父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好。
      高骈迫不及待地询问道:“田三叔,您此次接替朱叔明出镇灵州,被授以检校吏部尚书灵州节度使,统领朔方之地,可见皇上对河西是重视有加啊。”
      那官员郑重其事地讲道:“是呀,高骈啊,老骥伏枥嘛,说心里话我还没觉得老,跟当年讨伐回鹘残部,安抚嗢没斯内附时一样,有使不完的力气。只是李德裕那厮诬我不分青红皂白,存心征伐邀功,每每想起这事好似如鲠在喉,厌恶之极!咱们不说那死鬼啦。”
      他双手擦脸像是甩去了烦恼一般,“如今党项之乱基本平息,白相前些时候上书朝廷,奏报南山党项罢兵请降,皇上已下旨诏赦使其安业。下一步就是收复河西之事啦,当今皇上深知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早有既定的谋略方针。三个月前沙州义士张议潮举兵之事传遍京城,他驱逐吐蕃,光复沙、瓜、甘、肃四州,特派信使悟真和尚入朝报捷。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大呼‘关西出将,岂虚也哉’。当即授那和尚京城临坛大德、赐紫、沙州释门义学都法师,任命张议潮为沙州防御使,诏书赞他‘抗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长角。窦融河西之故事,见于盛时;李陵教射之奇兵,无非义旅’。这才又派我和论恐热将军西来,可见圣上对河西战事的关切。我田牟三代沐浴皇恩,绝不能辜负朝廷的重托,将全身心用在固边拓疆之事上。”
      “关切个什么?我看皇上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吐蕃人扯着嗓门喊起来,“打开始就没重视我,先派了个不大不小的尚书左丞李景让来见我,不温不火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去告诉皇上,许我个赞普干干,我必一统吐蕃年年纳贡,岁岁称臣,他走了几天才回话,皇上说不行;我退让一步,给我个河渭节度使当当,我夺了尚延心的人马横扫河湟,保你西边太平无事,稳坐龙床高枕无忧,又去了几天,回复讲皇上还是不肯。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肯,那好,我只能回洛门川自己想办法啦。”论恐热像受了委屈狠劲地蹾着茶杯,看来他对长安之行不甚满意。
      田牟对吐蕃人的牢骚满腹付之一笑,有意叉开话题问高骈和庄义方:“闻听二位小将军不幸中毒,暂时在昭武堡调理休养,我正好打此经过,猛地抬头一看,这不就是昭武堡吗?便拐进来寻你们。怎么样?恢复的如何啦?”
      “还好,义方老弟虽用不得内力,可已经能行走自如了,我也勉强自己能挪动啦,多亏了天山雪莲和一帮好兄弟呀。”高骈很是知足地答道。
      吐蕃人望了一眼义方身后的孩子,“这小子还真有能耐,和他伯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采来雪莲,实属不易。”
      “他们是不易,还有薛婷婷和她的师兄们帮了大忙啦。”高骈感激地加以补充。
      “婷婷!是营州的薛婷婷吗?她在灵州?”
      义方和徒弟同高骈一样,惊奇地看着田牟,“三叔,你认得她?”
      田牟嘿嘿地笑道:“岂止是认得,论辈分她应该叫我爷爷。你们不知,她的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薛仁贵,薛仁贵生五子,薛讷、薛慎惑、薛楚卿、薛楚珍和薛楚玉。五子薛楚玉有两个儿子,长子薛嵩、次子薛崿。这薛嵩在世时曾挟制六州,为昭义节度使,他死后由弟弟薛崿代之为留守。”
      “没想到小姑娘还是名门之后呢!”看高伯伯和师父已然是对这一话题失去兴趣,高骈示意婢女为客人斟上茶水,田牟和吐蕃人像见到了孔雀开屏,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小脸蛋,“这色魔是党项人吧?”论恐热舔了一下嘴唇。
      田牟很随意地攥住丫头持壶的手腕,在白皙光洁的手背上轻轻摸索着,他羡慕地笑着对高骈说:“高骈啊,好福气呀,我在丰州做刺史兼天德军使时,接触的净是些党项、吐谷浑、沙陀和回鹘人,像丫头这长相的没遇见过,她在党项族里也算是极品啦,你们看这肤色,看这身段,真让人疼啊。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高骈听他眯起眼睛唱完李延年的曲子,陪着笑脸奉承道:“还是三叔阅人无数,见多识广啊,您若喜欢就送与您好了。”
      “不可!怎能夺人所爱呢?老叔我做事是有分寸的,贤侄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受用吧。”田牟当即松了玉腕,连摇脑袋坚决推迟不肯,可在座的人清晰地听到咕噜一声,不用去看那是吐蕃人喉结处下咽口水的声音。
      “北北,你还没有说婷婷是薛嵩,还是薛崿的后人呢?”显然唯有天赐对小姑娘的出身更为关心,重又捡回话题企盼能一探究竟。
      “小伙子对这个很感兴趣嘛!讲起这个就话长了。婷婷既不是薛嵩的,也不是薛崿的后人,她是薛雄的重孙女。你们一定也没听说过薛雄吧?”
      新任灵州节度使呷了一口茶,看了看大家接着讲,“我倒是和他儿子有些交情,当年朝廷让薛嵩将女儿嫁给我堂叔田维,让薛嵩的儿子薛平娶了滑州节度使令狐章的女儿,使三家结成了亲家互相牵制,就是那时我们相识的。薛嵩死后由薛崿接任留守,没多久却被部将裴志清驱逐出潞州,将兵马归附我叔公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所有。薛崿逃回长安请罪,朝廷念他忠义免除其罪,并将昭义一分为三,以族子薛择为相州刺史,薛讷的孙子薛坚为洺州刺史,薛慎惑的孙子薛雄为卫州刺史。薛雄初到任所正值叔公反叛,引诱他一同造反,薛雄誓死不从,被我叔公派去刺客杀害了。”
      高骈随口插话道:“三叔,不是我多嘴,这是您叔公他们藩镇向来使用的伎俩,威逼不成就派刺客,对朝廷也是今个反叛,明个请罪,总是心怀诡诈反复无常。”田牟只是在笑,并未予以评说。
      论恐热很是瞧不起的样子,“你们汉人就是这样,诡计多端,心怀鬼胎,太不直率啦!不如我们吐蕃人来得直接。”
      田节度使更看得透彻,待吐蕃人说完委婉地说:“论将军啊,其实都一样!打打杀杀来得是直接痛快,可你们翻翻通史,行刺暗杀其效果更为立竿见影,就看你有没有那份能耐。就拿那年我叔公心生贪念,不顾儿女亲家之谊,欲攻打潞州那事来说,一向崇尚文治德行的薛嵩闻讯后是焦急万分,他担心的是两镇生灵又遭涂炭。可没想到他收养的义女红线是世外高人的弟子,身怀绝技,十八般武艺无所不精,尤以神女剑法和轻功最是高明。她为父分忧,星夜潜入魏州城从我叔公的枕头边盗走了官印,待叔公醒来知道此事后,吓得是魂飞天外,就此罢手再不敢与潞州为敌,一场势在必发的战争就是这样轻松化解了。薛嵩府中的幕客冷朝阳有诗赞她,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空流。”
      高骈扶着胡床直起上身兴奋地说:“红线女夜入魏州城的故事我也听过,真乃艺高人胆大呀,三叔,不知她后来的境况如何?”
      “挽留不住,回梨山寻她师父去了。后来她也曾下山,薛雄一家遇害时她救走了其子,也就是婷婷的爷爷,并将他抚养成人传授武艺,婷婷的父亲就是江湖闻名的营州北苍龙薛仞山。”
      “原来如此!”
      “这般传奇!”
      听得其他人频频咋舌。
      谈兴正浓,却已到晌午,石堡主请众人进屋用饭,殷勤备至自不必说。
      “徒儿,把你师娘的信拿来我看。”走在后面的庄义方吩咐道。
      天赐把信承上,看师父先拆开师娘的,只一页纸札扫视几眼便看完了,师父的脸上浮现出坦然释怀的笑容,他还饶有兴致地诵读道:“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你杜爷爷去湖州前写的新诗,这是一年前的事了。从诗文中可见他心情还好,像一只挣脱樊笼的老鸽子。”
      徒弟赶紧补充道:“是,师父,我来时家里都好,杜爷爷离京时师爷在贾家楼为他践行,这诗是那时的即兴之作。”
      庄义方欣慰地点头,接着拆开第二封信,这信可厚实,足有十几张,只见师父越看神情越发的凝重,眉头锁紧成个大疙瘩,“徒儿,你杜爷爷目前是自感虚乏,回京后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他盼我早归有要事相托,一会儿我们就收拾行装,即刻返回长安。”他捏着那两封信,心事重重地默念着,“有两桩放不下的心事,哪会是什么呢?”
      待用膳完毕,义方向堡主和高骈说明缘由,也顾不上他们对自己身体的担心,带着徒弟急匆匆地告辞上路。
      他们与田牟、自封大相的吐蕃人论恐热一同出堡离开,各奔东西分成三路,一路北上朔方灵州,一路西去渭州洛门川,师徒两人打马东归长安。
      只见那吐蕃人心情低落沉默寡言,只是哼了几声便带人扬长而去。新任灵州节度使却是情绪高昂,不显眼地队伍里多了一驾轩车,车上沙帘低垂围得严实。
      田节度使可能是旅途劳累,或是酒兴正酣,便执意弃马入车休息。就听轩车内传出娇滴滴发嗲之声,“嗯嘛,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味,老是想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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