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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六章 实成万古之良相,虚为一代之高士。 ...

  •   “他就是为了这个去湖州的呀!真是个多情的人儿啊。”李业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不知如愿以偿了吗?”
      白敏中待他笑完,故作惋惜地说:“嘿,杜牧是前年秋天去的湖州,他一到任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亲家,可人家姑娘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啦。老岳母振振有词地说,你离开已经十三年了,我们是按照约定行事的呀。木已成舟无济于事了,杜牧十分惋惜伤心,为此事还作了首诗‘自恨寻芳到已迟,昔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荫子满枝’,看这湖州算是白去了。”
      “真是老天作弄,坏了杜小子的好事,要不这三个娃儿定是他的喽。”李业故作遗憾地环视着大家,然后实在是憋不住了,又纵声大笑。
      “师兄,杜牧还缺娃子吗?他是到处留香,有人私下里传他在池州时还有个私生子哩。”
      “有这事?”这传言又勾起节度使的兴趣。
      “说他在池州当刺史时有个姓程的官妓小妾,为正室所不容,那时杜牧要调去睦州,大老婆不让小妾跟随,无奈之下把她转嫁给了本州乡绅杜筠。可没想到小妾在嫁过去之前已经怀孕了,过门没几日就生下个男孩子,这件事当地人都知道。”白相有板有眼地讲述道。
      “这些事我也听说了,荒唐滴很!男人吗?宿眠青楼无可厚非,官妓生子也还好说,可是在湖州的那一出就太离谱啦。这也就是发生在开成三年,若换做会昌年间李德裕执政,私娶辖下民女是要问责的。怨死的吴湘不就是前车之鉴吗?”脸儿微红的贺拔惎很是瞧不起地指责道。
      “提起吴湘之案,我就来气!小白,李德裕一贬再贬,五贬为崖州司户,最后客死他乡;同党李回贬为抚州长史,死在任所;郑亚贬为循州刺史,也一命呜呼;一只眼崔嘏被贬端州刺史,诬告之徒俱被配流,所有怨案干系之人均未逃脱律法的制裁。而罪魁祸首李绅虽早已入土,也依照我朝法典受到削绅三官、子孙不得仕的严厉处罚。这些人真是罪有应得,遗臭万年。”李业深恶痛绝地阐明立场。
      白敏中没有立即表态,慢条斯理地提问道:“小乌,在你们渤海国普通官吏有多吃多占的没?有娶个三房四妾的没?”
      “白相爷,不是俺白唬,俺们内当官的取个三妻四妾是没出息,扒拉个遍不贪不占的是彪子。”
      相爷又问沙陀首领,“赤心,你镇守边疆数十载,生里来,死里去,摸爬滚打为国为民,咱们抛开所有忌讳顾虑,你说句实话,有没有利用官职占过别人的财物?”
      “大帅,下官给您老人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还真没有!在我们李业节使的麾下怎么会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呢?一切缴获都已充公。”朱邪赤心一本正经地禀告道。
      “耐球!说的比唱的好听。”节度使极不买帐地笑骂他。
      赤心也嘿嘿窃笑补充道:“有时也小来小去地留一些给弟兄们,让手下尝点甜头,以后好为朝廷卖力气。”
      白敏中微笑着点点头,“应该,情理之中。我只知道有一位封疆大吏,自己有七个婆姨,却看不惯别人迎娶心爱的女子,硬说人家是辖内强娶民女,可事实不是这样。那女子的父亲原为青州牙推,母亲是士族出身,为衣冠女,女子不在禁止之列。那位官员整日花天酒地、贪图享受,一餐的耗费多达几百贯钱。他特别喜欢吃鸡舌,每餐一盘,耗费活鸡三百多只,却居心叵测地追究别人的几个程粮钱。就因为倒霉蛋的叔父是吴武陵,当年得罪过李德裕的老爸李吉甫,两家是世仇。为了取悦同党党魁李德裕,这位官员将吴武陵的侄子吴湘视为报复对象,罗织罪名,草草地不待秋后便处其死刑。这些李党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御史崔元藻刚正不阿,复查后回京说吴湘罪不至死,当朝宰相李德裕私心袒护,立即将他贬为崖州司户。多亏圣主登基,吴汝纳为弟伸冤,吾皇敕御史台审理,这才使得一宗冤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其他人皆交头接耳,嗤之以鼻,尤为李业气愤滴很,“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还有人夸李德裕是成万古之良相,为一代之高士。真是不知羞耻,献媚之极。”
      其部下朱邪赤心关切地问道:“节使,是谁把您气成这样?小人还从来没见您生过这么大的气呢。”
      节度使老大的不满意,用手指着白敏中,“谁?就是他的那个好兄弟,李商隐。辜负了令狐楚一家的栽培提携,老师尸骨未寒,他就投靠了敌人,跟着李党一条道跑到黑,做人太不厚道。”
      “嗯,商隐有些事办得欠考虑,因此也付出了代价。”敏中认同师兄的看法,但毕竟曾经是关系密切的朋友,又不好说什么。
      李业有话就说无有顾忌,“小白,我最能理解令狐綯的感受,对这种背信弃义的人还讲什么情面,穷困潦倒,仕途失意是他咎由自取。你看现在的朝廷里有谁肯帮他啊?”
      “是呀,师兄,义山从桂林回京后,大家都碍于令狐綯的脸面,不好出手帮忙的。”
      李业非常理解地点着头,“我最佩服令狐綯的大度,不计前嫌,年初给他补了个六品太学博士,算是拉了他一吧。”
      “是呀,商隐回京后就一直想与令狐綯和解,怎奈人家记恨太深,总是躲避他。他还在令狐府的书房里题诗寄情,写的是‘曾共山翁把酒时,霜天白菊绕阶墀。十年泉下无人问,九日樽前有所思。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再得窥’。主人回府后看到此诗是什么感受不得而知,那间书房被封上,再不进入确是实情。真让人感叹啊!昔日好友如同陌人。还多亏卢弘止爱惜人才,处处提携他,做京兆尹时奏请他为椽曹,出京为镇又带着他委以掌书记。只可惜今年初,卢弘止被调离徐州,赴汴州任宣武节度使,没多久病死在任上,商隐罢府从徐州回京是无依无靠,夫人王氏又不幸病逝,真是屋漏偏逢连天雨,挺惨的。令狐綯经老母说服,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帮了他一回。这人啊,不管是李德裕,还是李商隐,都自命不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都是俗人,俗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真艮儿,背后瞎出出,跟真事似的。人家李相爷是成万古之良相,为一代之高士。”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屋外大平台上猛然站立一人,光秃秃的大脑壳,敞着衣衫,露着胸膛,腰间扎铜制的蹀躞带光芒燿眼,肩上搭着条长长的粗布面巾,两只牛眼眯缝成一线扫视着屋里面的众人,刚才正是此人大声高喝道。
      石堡主大声问道:“什么人?”
      那人面无表情地回他,“过路的!尼妈长眼不长眼眉,和尼了没关系,边儿去。”
      贺拔惎第一个起身怒骂,“哪儿来的狂徒?敢在这儿胡言乱语!也不拿铜镜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
      “嘛玩艺儿?尼了个二皮脸,尼妈哪个裳没提好把尼了露出来了?瞧尼那揍兴,挺大个人不知寒碜,吧唧那姓白的,备不住他还能赏尼了个刺史当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忘,活成介样,什么玩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臊得贺拔惎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恼羞成怒大骂道:“混蛋!满嘴的胡言乱语,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进大牢里去,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
      三四个亲兵如狼似虎地扑向来人,眼看着就要生擒活捉,却见那人不慌不忙地几口吐沫喷出去,打得对方双手捂脸嗷嗷怪叫。
      “那谁谁谁,全都给我上!”贺拔惎气急败坏地命令道。二十个士兵一拥而上,各拉家伙气势汹汹。
      “尼了介斯干嘛?尼妈全上来啦,介叫嘛事儿呢?以多欺少,猛虎架不住群狼。近儿我!”他麻利地取下肩上的大面巾,左抽右甩,手中哪里是丝棉的软东西?活脱脱似棍棒,如长鞭,把来犯之敌逐个打倒在地。
      不光是贺拔惎被惊呆了,就连久经杀场的朱邪赤心也张大了嘴巴。李业自认为是皇亲贵戚,曾奉旨出使过黠戛斯汗国,封其首领为英武诚明可汗,又屡战党项,是见多识广、颇具功绩之臣,怎么能看得起一个小老百姓?他大喊道:“一个草民,有多大本事?竟敢抗法伤我兵士,欺我河东无人吗?赤心,予我拿下。”
      赤心急急地摆手加以阻止,“节使且慢,这个人我似乎听说过,是蓟州奚族人,江湖人称一吐为快回三哥。他的眼神不好,身边总跟着个师弟,人送外号拖掀老鼠韩小月。两个人的轻功十分了得,从来是来无影,去无踪,很难缠的。”
      正说着,不知何时、从何处冒出个小个子来?皮袍皮帽,帽子下面长长地拖拉着一根不知是老虎,还是豹子的尾巴,看穿着打扮是个靺鞨人。
      “小乌,这个人是靺鞨人,是你们渤海国的吧?”白敏中一眼便认出他的出身。
      渤海国贺正使也在端详着那人,眉头一紧犹豫片刻,“白相爷,喃雪地对,要是俺没眼瘸,他是靺鞨银,但他是北边的黑水靺鞨,不是俺们粟末靺鞨。”
      这边在说,那边也在讲,“师兄,你在这儿揍啥?一眼没看住,你就蔫不叽儿溜的这儿来咧。”
      “小月,我萨么到介地界,嘛也没有。只瞧见他们一群废物蛋在这儿瞎掰,满嘴窜西。唉,我倍生气啊,嘛狼狈为奸,内是个正经人,按公办事,深得民心。嘛玩应?索李相爷不好,我跟他急!真想给他们每人一个大脖溜儿。唉,他们还要抓我,我先给你们拿拿龙,看尼妈服不服?”
      小个子师弟听完又环顾四周的兵士,“崽儿的咧?师兄,这些人咋治狂?爷们儿,你们知不道他是谁吗?歇很他,把他得住了,那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份本事。”
      他把身上的大褡裢拍了一拍,抽出一沓纸钱来,小胳膊左右一晃,人已经没影了,等到再次出现时,每个士兵的前额上都被贴了一张。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在场的众人都被惊得是倒吸了口凉气。
      “敢问两位可是来自蓟州的回老禄回大侠、韩小月韩大侠吗?在下沙陀朱邪赤心有礼啦。”朱邪赤心高声致意着。
      “师兄,是沙陀那侄小子,我们还借过他的马呢。这侄小子不好惹,东西我找着了,丫头还在树上头等着咧,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小个子话音刚落,园子东南角的大槐树上有人娇滴滴燕语莺声地说话,“师兄,问一下,封先生的课还上不上啦?”
      借着月光但见在大槐树的树杈上停着一付肩舆,两根木杆子担起的椅子里坐着个女孩子,离得远看不清晰,隐约是个十岁大小的姑娘,浅色衣裙,长及脚踝,云带束腰,不盈一握,红头绫子扎起俏皮的丱发,两边髻中溜出的一小绺头发自然垂下,她手里还握着个长笛子。
      “呀,女娃子好俊啊!是个美人坯子。”节度使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内小棍宁长得血带人亲,真辣眼呀!不来玄,俺第一次见到还以为是仙女儿呢。”贺正使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他又感失言用手捂住嘴巴。
      没有人在意他说的话,都在看场中的两个怪人。“走啦,走啦!我再索他们两句,都是介么大的人了,四六不懂啊,以为我是在打镲玩儿闹,大概其有些人横是言不由衷,唉!我再和你们索,今儿个你们索的我不服啊,李德裕那是好人,大好人,有人索他成万古之良相,为一代之高士,尼妈是一点儿没错啊。”师兄像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三师兄,四师兄,上课要晚了。”树上又传来清脆的催促声。
      “中咧!来咧!师兄紧遛儿地,师妹还等着上课咧。”小个子拉着师兄的衣袖纵身上树,两人一前一后、急急忙忙地扛起肩舆。
      小个子在前面高呼道:“大路一条线!”
      后面的师兄和应他,“跑得马来射得箭。”
      “咯吱、咯吱、咯吱”三声过后,一切寂静如初,那三个人腾云驾雾般消失在夜色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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