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不返》刀锋兔

4、离骚4

　　周渊本不想说出此事，至少，不想这么早让陆琛知道。

　　他死的时候，沈放师兄会落几滴泪，然后在他墓前独自喝上几天的酒，再作上几首诗。沈楠肯定会哭的嗷嗷大叫，鼻子一把泪一把。莫八觉不知道会不会流泪，反正肯定也不会说什么话，在他墓前比沈放师兄多呆几天，练剑给他看。

　　至于陆琛...他知道也许不会发生，但又忍不住去想，那个一向冷傲自持的人，会不会对他突然离世有些难过，更贪心点，会不会在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时，握住他的手，说一些不舍的话。他从来没见过陆琛为什么事着急的模样，在缙云山能得他来寻，已是大幸了，他不敢奢求更多。

　　“总归还有好几年，麻烦路昭君了。”周渊的死亡事宜措不及防被提上日程，想的皆是悲情离别，脑子乱的很，胡乱说道。

　　苏见信瞧着自家弟弟自从听了周小友没几年好活的话，就魂不守舍的样子，再看看床榻上那瞎眼的小朋友莫名散发出委屈？落寞的感觉，觉的气氛怪怪的。

　　他挑眉道：“陆劭真虽是吾等叔父，但因某些原因，并不亲近，只你杀了陆家人，势必要给个说法，我也不喊旁人，明日只我与盛元君同来，到时还望周小友能给个解释。”

　　周渊闻言，这才明白这兄弟俩与那陆劭真有龌龊，点头道：“陆昭君放心，原我也是要说清楚的，只当日事来的太急，没机会罢了。”

　　至于那盛元君，是陆家家主之子，陆夏宇，也是沈放师兄的好友，周渊暗叹，也不知道沈放师兄找这两人说了多少好话。

　　“断骨已接好，日常行走不妨事，药放浴池中，每日泡一个时辰，再泡三天内伤便好。”
　　苏见信说完，也不再去管这二人，独自摇头晃扇的走了。

　　良久，陆琛开口道：“我若不去找你...”

　　周渊还在感怀中，闻言一怔，“我...我做完了必须要做事，也会来找你...的吧。”他句尾带了不确定的语气，随即自嘲的笑道：“虽然是我缠着你做的约定，但摘星剑你说要给我的，还说会教我一招半式。说好仔细替你画幅画，你却一直冷脸害我画不到你的笑。说好了要带你去极北，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要去熊家堡把我埋的酒都挖出来，喝它个三天三夜。到那时，我...”

　　他说不下去了，这些事早被他安排在以后的人生里，等着某个月夜星光，等着某个惊鸿浅笑，等着在某个日光和煦的日子里，能捏起大大的一个雪球，狠狠的砸向他，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些现在都没机会做到了，但...

　　周渊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此刻陆琛是什么表情，但他十分认真的说，表情都带着他自己不知道的温柔。

　　“陆琛，我很高兴认识你。”

　　......

　　“我答应你。”

　　陆琛郑重道。

　　“教你剑法，对你笑，去看雪，喝个大醉。”

　　“往后余生。”

　　“我在。”

　　第二天，苏见信和陆夏宇来的很不是时候。

　　陆琛有事外出，周渊自床榻站起，想去摸水喝，他现下灵力不足，又不想在这里召阴灵出来，隐隐凭声音记得大概陆琛将水杯放了哪里，结果摸过去，带倒了一大摞书，一时不敢乱动。正在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时，苏见信和陆夏宇来了。

　　“周小友。”
　　陆夏宇出声道，随即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裹着周渊回到榻上。

　　“我依稀记得三年前，周小友刚来竹泽，人都说鲜衣怒马少年时，那时小友一身红衣，神采飞扬，我便知这就是归元兄常常对我提起的宝贝师弟，忘仙公子了。”
　　陆夏宇说道，他生的相貌堂堂，气势惊人，说起话来却让人颇觉和蔼可亲。

　　周渊也记得这位陆家少主。这陆家少主虽相貌威严，却与洒脱的沈放师兄一见如故，他在竹泽待了一段时间，知这位盛元君是位风光月霁之人。
　　“沈放师兄看去洒脱，其实最是操心，想来为了我的事，没少与您说情。”

　　陆夏宇哈哈笑过，不接这茬，苏见信这时说道：“记得周小友在竹泽时，与阿琛同住一间学舍。”

　　“是。”

　　“阿琛一向喜洁，不喜外人动他东西，学舍与你同住，已是难得，这守中阁不许其他人进入，便是我，也没来过几次，上次来过，才发现屋中布置似乎与当时学舍中布置一无二般。”

　　周渊听得，微微楞住，后问道：“那青色玉壶春瓶还在吗？”

　　“在。”

　　“瓶中...插的是什么？”

　　“一枝灰色光秃秃的树枝，上面粘了几朵用纸叠的小黄花，实在是难看。”

　　周渊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从榻上站起，几步走来，便到了书案前，抬手摸到那树枝，嘴咧的更大了，又抬脚走到剑架边，伸手便摘下了挂在上面的唯一一把剑。

　　“是摘星。”他道。

　　“是摘星。”苏见信也道。

　　“我圆满了，自从瞎了眼，我居然比以前得到的快乐多了许多，真是奇怪，真是奇怪。”周渊笑眯眯的把摘星挂号，又走回到床榻上坐好。

　　陆夏宇和苏见信只笑着看他发疯，也不去管，见他终于安静了，苏见信才道：“好了，阿琛已走到楼下，马上就要上来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为何要杀陆劭真了。”

　　陆琛上得楼来，见兄长和师兄都在，未来的及问好，就听周渊开口道：“那是从九幽界出来后的一日，我与陆琛分开，去到约好的金陵日月楼找莫八觉，却注意到一中年男子，也进了日月楼，为何我会去关注他，因为他身上传出一阵幽香，这香，天下唯有我母亲会调，名为云来。”

　　“以你名字命名？”陆夏宇问道。

　　“是，我字行云，她便欢喜的将这难得的奇香叫做云来。”

　　“这人便是...”

　　“便是陆劭真，我悄悄跟着他，终于，我也知道我父母是如何惨死...”

　　“陆劭真修为已至夹背，你如何...”

　　“这日月楼，便是我母亲族人产业。”

　　“你母亲是狐族？？”陆夏宇惊道。

　　“是。”

　　“怪不得，怪不得...”陆夏宇似有所悟。

　　“当时心急，我也是第一次联系日月楼老板。我不便说他...”

　　苏见信道：“白岚，狐族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了。”

　　周渊听他如此形容，皱起了眉。

　　“就是说他活的久，无它意。”

　　周渊刚知道自己是半妖半人之时，也心中十分震惊，完全理解人族对非我族类的戒备和鄙视，他苦笑一声，继续道：“和陆劭真见面之人，便是薛人诚。日月楼一贯以隐秘安全为人所知，他们后面但凡有密会，都在日月楼，反而便宜了我，后面我又跟了他们几天，才知道三年前我从竹泽出来，就已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