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魔》染鬼尘

72、回京

　　姚驰继根本没进宁平城，直接住进深山里律昆的部落，从此五年余未与姒月姬再见一面。
　　五年后，即使边疆反复侵扰，也终难成气候，北线及西线的边境被向外又推进了几十里，东线和南线也被守军占据了不少小岛。
　　大局已定，四线的敌军均已投降。
　　姬云启被封了将军，姚驰继升为大将军，就连姬云继和姬云开都做了抚军。
　　甚至姒月姬都又做了百夫长，实际领导一个独立的骑兵营。
　　五年来，姬贯虹几次派人深入南疆深山老林，想把姬云开拉出来，都因南疆部落手段太过诡秘狠毒，无功而返。
　　如今倭寇既已投降，他便要求姚驰继和姬云开回京述职。
　　皇上不允。虽然借口是怕倭寇再犯，但边疆既已无战事，他和姬贯虹就再也装不下去了，内乱一触即发。
　　姬云承写了奏折，要班师回朝。但其实不管皇上是否同意，他都是要回去的。
　　这时姒月姬进了他的营帐。
　　姒月姬此时已经十四岁了，按照律法，已经成年。
　　这五年他的个子，就好像雨后的竹子，疯长。他也和竹子一样，强劲，而消瘦。
　　他在南方晒得就像黑土豆，到了京城才发现，原来他的肤色也挺白，如今在北方呆了五年，才知道他的皮肤竟异常地白皙，只有脸色因长年风吹日晒冰冻，白里透着淡淡的红润。
　　他早已不是娃娃脸，虽然五官仍显稚嫩，但脸型就如刀削斧劈一般，棱角异常分明而凌厉。
　　但此时他的表情却是嬉皮笑脸的，一步三荒地进了姬云承的营帐。
　　只要不是接受大将军发布的军令，他从来不跪姬云承，单膝也不行。姬云承几乎把他打死，也没打服过他。
　　如今军队修整，自是不需跪的。姒月姬叫着“大将军”，蹦跳着到了姬云承身边，往他旁边一坐，脑袋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他给皇上写的奏折。
　　“我们要班师回朝吗？好事啊！这样，这奏折我送去，好让皇上早点知道这个好消息。”
　　姬云承眯着眼睛看着他：“不行。”
　　姒月姬还是那样嬉皮笑脸，“大将军，您即使不用我送，我也是要回京城的。”
　　“你跟我一起回去。”
　　“不，我要先回去。”
　　“你敢违抗军令？”
　　“将军，我没有偷摸逃跑，而是先来告诉你，就是不想违抗军令，你不要逼我。”
　　姬云承看着始终嬉皮笑脸的姒月姬，心里着急。
　　他早已打不过他了，但他此时绝对不能放他走，他更不想他死。
　　“姚驰继也要回京城，你们在京城见面不好吗？”
　　姒月姬本就是笑着，如今笑得更加灿烂了，“你爹在京城等着要杀他，你以为他能敢回去吗？”
　　“你违抗军令是要杀头的。”
　　“我早就得罪了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皇上，和忠勇公，你觉得我是否违抗军令，能有区别吗？”
　　姬云承：“……”
　　姒月姬拍拍姬云承的肩膀，从他手里抽出奏折：“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反正都要走，顺便替你跑个腿，也给你减轻点负担。”
　　姬云承将手盖在他的手上：“你这一走，我们就要变成敌人了。”
　　姒月姬把手抽出来，将奏折往手心一拍：“我们本就是敌人，我不会弄错。”
　　姒月姬太高，姬云承站起来，仍需仰头看他：“你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我们之间本不必如此。”
　　“那我们之间应该怎样？”姒月姬忽然掐住姬云承的下巴，正色道：“你们姬家人，长得都好看，你虽然比不上主子，但也很英俊……”
　　姬云承拍掉姒月姬的手，“我说过我不是……”
　　“都不重要。”姒月姬把奏折揣入怀中，“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或者你喜不喜欢我，都不重要。我走了。”
　　“等一下。”姬云承拉住他，狠狠地搂他一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作为出生入死的兄弟。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姒月姬只是对他笑笑，扭头走了。
　　姬云承一直坐着，等着，直到听到姒月姬远去的马蹄声，才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姒月姬逃走了！马上给我追回来！”
　　姒月姬骑着自己的马跑了，还带了一匹，以便换着骑。他那两匹马是自己抓来的野马驯服的，速度极快。
　　去追他的人大部分都是独立骑兵营的人，彼此之间都非常熟悉，他们知道追不上姒月姬的马，他们只是想试试，差距到底有多大。
　　其实都是马背上跑出来的，差距不会太大，姒月姬只是占了个先机，但毕竟还是他的马快，渐渐距离越拉越大。
　　骑兵营的兵士们就没有追的欲望了，但姬云承的亲兵仍在玩命地追，不止追，他们还要射箭。
　　一个骑兵反射性地把那人的弓箭按住：“你干什么？”
　　“干什么？他这是逃兵，你们还不明白吗？”
　　骑兵们如何会不明白？但他们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他们是跟在姒月姬身后冲锋陷阵的挚友，他们也知道姒月姬早晚要离他们而去。
　　所以他们下不了手，但姬云承的亲兵未必下不了手。
　　那阻拦的骑兵直咬牙，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他发现他的战友们渐渐又跑到了亲兵的前面，长期形成的默契让他反应过来，也打马追上去。
　　骑兵营的兵士追到了前面，形成一堵墙，压着速度，将亲兵们拦在后面。
　　亲兵的首领叫姬辽，是姬家的远亲，见到此景，心里也明白了，骑兵这是要放跑姒月姬。
　　他发着怒，但没说什么。
　　他可以理解骑兵们，但追回姒月姬是他的使命。
　　骑兵们用护送的方式追了姒月姬很远，才转回军营。姬辽带领其他亲兵继续追赶。
　　姒月姬两匹马互换，只有在马儿吃草的时候才合眼睡一会儿。
　　姬辽等人每到驿站都得换马，而且也靠不过姒月姬，每天怎么也得睡两个时辰。
　　如此一来，姒月姬比他们整整早了一天到了京城。
　　大门的守军拦他问话时，他甚至都没有下马，口里喊着：“北境急报！”直接冲向了皇宫。
　　一群禁军在后面追。
　　到了宫门口，他仍未下马，继续喊着“北境急报！”一直冲了进去。
　　一大群侍卫在后面玩命地追。
　　侍卫心道这还得了，就算你是急报，你带着好几把刀往里闯是什么意思？姬贯虹还没反呢，哪能轮到你？
　　有人搭弓射箭，姒月姬身后就像长了眼睛，举起大刀围着自己挽起密不透风的刀花，依然不肯稍作停留。
　　宫里各处的侍卫听到混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姒月姬从马上跃起，蹿上了树，跳到了房梁上，像极了一只灵敏的猫。
　　此时侍卫已不再怀疑了，他们可以肯定，这是个刺客。
　　皇宫里到处响起了叫喊声：“有刺客！保护皇上！”
　　姚驰音正在御书房和大臣们商议，如何对付姬贯虹，听到“有刺客”，和众大臣都有些发愣。
　　大白天的刺客？这该不会不是刺客，这是姬贯虹要谋反了吧？姬贯虹居然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姚驰音拔剑跑了出去。
　　他和姬贯虹早晚都得有一战，他早就不想躲了。
　　侍卫们很快围过来，将姚驰音围在中间，背对着他形成一个人肉盾。
　　其中有很多人都已经被姬贯虹收买的，心里也在嘀咕：忠勇公没说过这时候要起事啊？他们该怎么办？继续装着保护皇上，还是争取抢个头功？
　　姒月姬从天而降时，一个侍卫恶向胆边生，回身狠狠向皇上砍去。
　　皇上提剑勉强挡住，其他早被收买的侍卫，干脆也杀向皇上。
　　那天真是乱了套了。侍卫和侍卫杀起来，禁军和禁军杀起来，连皇上召去一起议事的大臣也有姬贯虹的人，企图背后捅皇上一刀。
　　姒月姬作势刺杀皇上之后，一直坐在树上看热闹，见那人要行刺皇上，这才出手，一袖剑将那人射倒。大臣们涌上来将那人绑了。
　　姚驰音和姒月姬隔空对视。他已经认出了姒月姬。其实五年的时间，尤其是孩子，样貌的变化其实可以很大。
　　但姚驰音对姒月姬的痛恨，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姚驰音眉头深锁，难掩厌恶。
　　姒月姬嘴角讥笑，表露不屑。
　　然后姒月姬开始扯着嗓门喊：“那个三角眼的，是叛徒！”
　　三角眼最恨别人说自己是三角眼，一时忘了隐藏叛徒身份，反驳道：“你才是三角眼。”
　　附近的侍卫不知真假，但如此混乱之际，有人指挥，他们不由自主就随着指示而动，将那三角眼打成重伤。
　　姒月姬在树上纵览全局，谁是忠谁是奸，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数。他一个个指出明确的叛军，再根据侍卫和禁军对叛军的反应，确定了之前尚在怀疑的人。
　　于是在他的指挥下，侍卫和禁军，很快便与叛军泾渭分明。
　　皇上和大臣，侍卫和禁军，都暗叫不好，原来叛军的人数，竟占了一大半。此时就算是分清了谁是叛军，又能如何？他们根本打不过！
　　姚驰音一咬牙，干脆提剑冲入战圈厮杀。
　　大臣不许带兵器，有的大臣会功夫的，捡起地上散落的兵器，也冲了上去。
　　此时姒月姬总算从天而降，有如战神附体，手中狂刀呼啸，异常凶狠，也异常洒脱。
　　那日姒月姬命人关紧宫门，直杀到傍晚，才肃清叛军。
　　姬贯虹在外面都快撞开宫门了，听到里面逐渐安静，知道今日已失去机会，纳闷地走了。
　　之后他才知道那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是姒月姬。
　　姒月姬把刀插回刀鞘，走进御书房，把怀中姬云承的奏折随手扔在案桌上，直接往角落一躺：“困死了，我先睡一觉。”
　　姒月姬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一招骚操作，帮姚驰音扫清了禁军和侍卫中的绝大部分叛军。
　　姬贯虹本想趁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反了，但终究晚到一步，而他掌握的兵权，大部分都在四面作战，一时怎么也不可能赶回来。他只能扼腕丧失了大好时机。
　　不仅如此，他多少年在禁军和侍卫中埋藏的暗线，也被姒月姬几乎毁于一旦。
　　他于是把姒月姬的消灭等级，又提高了一级。
　　姒月姬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粗铁链紧紧缠成铁蚕宝宝。
　　“皇上，您干什么？”
　　皇上：“这铁链你能挣断吗？”
　　“皇上，我可是帮了您一个大忙啊！”
　　“你跑回京城干什么？”
　　“我要去找王爷。”
　　就这句“我要去找王爷”，让姚驰音还是放了姒月姬。
　　战事一停，姬贯虹必然要反，而已经拥有了庞大数量伏南军的姚驰继，也是姬贯虹必杀之人。
　　姚驰音无论如何，都必须在皇宫镇宅。今日姒月姬惊为天人的表现，让他把保护姚驰继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姒月姬身上。
　　姬辽带兵赶到京城的时候，姒月姬已经走了。
　　姬辽一咬牙，都没去拜见姬贯虹，直接调转马头，继续向南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