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九歌千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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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我猜不猜。”
黄天化微微歪头，他眼底还带着笑，却很有几分意味深长。
哪吒目不斜视：“你正常点。”
“这话该我来说吧哪吒？”那点幽微的心思沉淀下去，黄天化收敛笑容，“特意叫我一起来，只是为了让我提前适应？”
哪吒指尖微微一颤：“你可以认为是。”
这小子...表情怎么这么难看？
黄天化沉默了很久。
湘水神域灵脉神光绵延，林间有麋鹿顶着荷叶轻跑过来，荷叶里盛着晶莹露水。
玉面带着苏醒过来的湘夫人来向他们道谢，神域里湘水女神素手执斑竹，点点露珠散落山水，令各方草木仙灵新生，渺渺歌谣在山水间飘荡，悠悠直上云霄。
独自引走凶兽的湘君娥皇自九嶷山返回湘水，欣喜于妹妹与家园皆平安无事的同时，也带来了九歌高位诸神即将归来的消息。
黄天化也由此得知，此间世界异状突起时，高位神灵都有感知，遂前往高天与幽冥查探异变缘由，并传信予留在人间的其余山水神灵，令其守好各自神域，待诸神消除异状归来。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寻常事，如往昔一样应对便可。没想到恰好是这段时候，曾经被舜帝重华流放的部落重新回到九歌神域，并想办法解开了上古四大凶兽的封印，朝留守的神灵发起复仇。
诸如东君一类的神灵都在高天之上幽冥之下分身乏术，留守几大神域的大多只有各自的属官。
四大凶兽有三个目标明确寻舜帝复仇，然而舜帝崩逝多年，它们一腔仇恨便都投射到了舜帝二妃——湘君娥皇与湘夫人女英身上。
湘君与湘夫人是少数留在自己神域的主神，凶兽杀来时，祂们都只来得及通知其余神灵耗费半数神力构筑结界，将人间界与神域巧妙隔开，并将被流放的部落关在了各自神域里。
如此，此次动荡九歌各大神域损失惨重，但人间安稳无忧，也算对得起崩逝的舜帝。
湘君归来后，其心神都放在了重建神域上，湘夫人伤重未愈，玉面念着这两位神灵待她不错，自告奋勇顶上了位置，穿梭在草木仙灵之中帮忙，举手抬足间很有几分气势在。
哪吒坐在江上云中远远瞧着，只觉得积雷山的小狐狸这几日所为，已有了些许妲己的影子。
他很快就想到了缘由。
“万岁狐王......”哪吒微微叹道，他记得积雷山摩云洞的那只狐妖，封神之战时对方还在洞府修炼，是少数没被申公豹忽悠下来找死的截教弟子。
一千五百多年前那狐王寿命就到了尽头，后因碧游宫的同门相助方才延长一段时间寿命，好让他为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铺好后路。
但那毕竟只是延缓寿命，并不代表能让其与天同寿。
“那万岁狐王多半在给他闺女计划什么。”黄天化在他身边坐下，一条腿屈起，一条腿垂下云层，居高临下望着云层下的湘水神域，“三教原本是一家，看在同门份上，日后要是那狐王没了，看顾下这小狐狸也没什么。”
哪吒道：“碧游宫还在，不用你瞎操心。”
何况万岁狐王既能联系上妲己，多半还是想靠着那点勉强能称道的同族关系，让妲己代他庇佑自己的女儿。
毕竟，苏妲己早已不是三千多年前被父亲放弃、为天下唾弃的凡女抑或妖妃，身为妖族圣人、人族之母女娲的弟子，她身后是太素天上娲皇宫，是洪荒妖族与如今气运大兴的人族。
“那倒是。”黄天化撇撇嘴，双眸遥遥望此间，点评道：“说来此间所谓异状，就是高天裂开的晶壁吧？”
“显而易见。”哪吒双手抱胸，“亏伏羲催得那么急，我们再来晚一点，那些裂缝约莫也被本土神灵修补得差不多了。”
修补世界这一项，几乎可以算作自世界里诞生、和世界联系紧密的神灵天赋技能。身为统御一方世界的神，多多少少都有各自立身手段。若每一次碰上这种情况，都指望洪荒周天正神前来相助，那等不到援助来，世界就该毁灭了。
与其把希望全然寄托在世界之外，不如提高自身，这是诸天万界的共识。
哪吒接到任务赶到时，此方世界破损的晶壁已经被九歌诸神修复得十之三四。若是给祂们足够时间，其实并不需要请外神来相勤，也能自己完成。
哪怕那需要祂们付出一定代价，但总归是自己救自己。
“难以想象以后我的日子，顶头老大是这样性格么？”黄天化试着想象一下，语气带着笑意，还有几分隐藏的试探。
哪吒拍拍他的肩：“安心，伏羲还不至于把火发到你身上去。”
天皇还要脸，怎么可能跟在老相识面前一样，在小辈面前表现出自己被道侣气到半死，只能在云顶天宫里走来走去不敢去算账的憋屈一面。
没有得到预料的回答，黄天化忍不住，张嘴就准备直接开口问，却见哪吒转头看了看，与他言：“哎天化，想不想去看看此间最高神？”
黄天化：“哈？”
“九歌神系至高神，东皇太一。”哪吒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现些许笑意，“有兴趣么？”
黄天化伸了个懒腰：“我随便，是你有兴趣罢，不过你不是要等苏妲己吗？”
哪吒摊手：“她看到我在这里，可能会转身跑出十万八千里。”
黄天化语气不明：“你还挺了解她。”
哪吒道：“谈不上了解，在娲皇宫见过几次罢了。”
*
玉堂满琼芳，巫者立四方，长剑环佩响，肃穆迎上皇。
合着节拍的鼓瑟声舒缓悠扬，大巫捧着一尊散发桂香的美酒，恭恭敬敬浇在祭坛上，嘴里念着繁复漫长的古谣。
楚乐众音齐响时，祭坛上浮现巍峨如山岳、耀眼如高天金乌的身影。
祭祀上的大巫眼中满是虔诚，带领其余巫者朝那身影跪拜，赞美神灵如期降临。
神灵允他所愿。
这一场持续一个月的祭祀，在今日气氛达到了巅峰。
神灵的身影只浮现片刻，是以离祂最近的大巫都未曾发现，上皇那点缀星辰日月的长袍角落，是被什么猛烈灼烧过的痕迹。
哪吒立在云端，低头俯视这一场庄严肃穆的祭祀。
凛冽如寒星的眸子里，恰恰映出云端下神灵被掩盖的、那有些狼狈的真容。
神灵微微阖上的眸子下飞溅点点淡红血花，袖袍半撕裂，手臂上的纹路漆黑如墨，一点点朝着四周蔓延。
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在晶壁外受到那时空魔物侵蚀。
伤重至此，也要赶来赴这一场祭祀，赐福于人间？
哪吒无言看着下方的神灵与人类，他知晓这是此间世界九歌神系一贯风俗。
人类信仰山水神灵，神灵给予庇佑，这样的关系在这片天地传承了数万年之久。
他心血来潮，想来看看此间这位名为“东皇太一”的神灵，是否也是如此。
“都来看祂了，你怎么不现身？”
自离开洪荒来到这里，黄天化不知第几次揣摩不出他师弟的心思。说要来看看这边的至高神是他，临到面前了，收敛气息隐匿身形的也是他。
哪吒只道：“我说来看看，可没说要出现在祂面前。”
黄天化道：“哪吒，你可真不愧是哪吒。”
哪吒道：“很高兴你终于认识到这一点。”
黄天化悻悻别过头，余光却瞧见哪吒半伸出手，在自己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
“你——哪吒你干什么！”
藕白腕上，一道泛着绚丽灵光的血线浮现出来，一滴两滴鲜红血珠，顺着那伶仃腕子自云端落到人间。
而那血珠如黄天化记忆中那般，在半空中散开成片片妖异花瓣，像是幽冥里的天光，又如玉虚宫里摇曳的花火。
稀稀落落五六片红莲花瓣坠落到尚未离开的神灵虚影上，在祂身上蔓延的纹路上燃烧。
地面的神灵猛地抬头，天光明亮白云千层，不见人踪迹。
黄天化又急又气：“就那点污秽要你用你的血去烧？”
他一把抓过哪吒的手腕，一个治愈的法术就砸了上去，直到确认那一丝血线消失无踪才放下手来。
“你可真行，当年封神之战你冲锋在前都没流过几次血，现在安逸下来了，你就自己造作是吧？”黄天化气得跳脚，“你是忘了你这身体是太乙师伯用莲花做的吗？”
哪吒为人的身躯早已被他自己在七岁的陈塘关上拆解成一堆白骨血肉，后来的身躯是玉虚金仙以莲花化成。是以哪吒周身俱是莲花，受伤也不会流血，只会流散成片片莲花瓣。
莲花承载哪吒的灵魂，让他得以重回人间，同样也将他的修为道途定格在身死那一刻。若非如此，当年战场上，他们师兄弟怎会次次在战前叮嘱哪吒小心，千万莫要受伤。
那一点一滴的血，烧的可都是哪吒的修为！
偏哪吒又是西岐第一先锋官，每回出阵怎么也少不了他。那时候众位师兄弟心里担心，又只能互相安慰太乙师叔/师伯最擅长炼器，把哪吒从头武装到了脚，定然不会有事。
哪吒看着黄天化气得团团转的模样，回想起过往三千多年师兄弟们奇奇怪怪的举动，察觉到了什么：“天化，谁告诉你们我的修为被莲花身定格的？”
黄天化脱口而出：“杨师兄啊！”
作者有话说第8章 九歌千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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