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崽解忧》歪脖铁树

5、第 5 章

　　第5章

　　院子里闹哄哄的，石亭美跺着脚，说一句蹦一个高，手指头尖尖地戳着黄老四，一下一下的，嚷嚷道：“老四你不孝顺，一出门就是那么些日子，你阿爷在家里头想你都想病了，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黄老四要进屋，石亭美又绕到前面挡着。

　　她年纪不大，去年才摆了酒嫁过来，不过身条丰腴，就拿肉嘟嘟的胳膊挡在黄老四前面，不叫他往前。

　　“咋回事啊？”黄狗蛋就来问看热闹的。

　　这年头吵吵嚷嚷的很正常，一般邻居之间都会来看看热闹，再帮着调解调解也就成了。不过这年头又有些不一样，看热闹也得抓紧时间看，不然等会子村支书来了，热闹可就没了。

　　站在最前面看热闹的正是胡春夏，村支书胡铁牛家的闺女，最是嘴碎，这会子见着黄狗蛋问，就直接说了，“还不是因为一碗红糖鸡蛋水。叫我说给黄老四吃了就吃了呗，没必要非得乌鸡斗眼的闹……”

　　嘴上这么说，胡春夏一双眼睛却放着光，很快就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原来黄老四一回来，黄婶子看着小儿子瘦了、憔悴了，明显是在山里吃了苦，就拿了一个鸡蛋，又舀了一勺红糖，煮了一碗红糖鸡蛋水给黄老四吃。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被石亭美看到了，跳着脚说黄老四不孝顺，家里黄老头都病了，不给老人吃，自己吃。

　　黄老四也说自己不吃，弄得黄婶子里外不是人，干脆说把红糖鸡蛋水给黄老头吃，结果石亭美也是不愿意，就是揪着黄老四不放，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黄婶子一看石亭美这样，倔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说给石亭美吃。

　　“你说这叫什么事，不行就再拿几个鸡蛋，煮上一锅。”胡春夏嘿嘿笑着。

　　就有看不下去的人说：“哪有那么些鸡蛋，就那一个还是黄婶子从牙缝抠下来的，你当谁家都跟你家一样，一天一个鸡蛋的养着。”

　　胡春夏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黄狗蛋一看，赶忙说，“我喊黄老四出来。”

　　说着，黄狗蛋就嚎了两嗓子。

　　黄老四心中一动，转身就往外面走，“有人喊我，我出去看看。”

　　“你出去了就别回来。”石亭美跟在后面喊，还是怕黄老四惦记那个鸡蛋。

　　“不回来。”黄老四头也没回地说了句，直接出了门。

　　外面黄狗蛋细细地看着黄老四的模样，跟他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这个黄老四瘦的芦柴棒似的，头发黄不拉几的看着就营养不良，穿得衣裳也是补丁摞着补丁，哪有黄狗蛋记忆中威风凛凛的样子。

　　然而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就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跟上。”黄老四立刻道。

　　黄狗蛋乖乖跟在后面。

　　两个人到了没人的地方，黄狗蛋立刻问：“是不是你做主带阿爹来的？阿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见着黄老四默认，黄狗蛋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你疯了，怎么能带着阿爹冒险。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俩碰面被人看到要被带去治病的时候！你看看你穿得，吃的用的，还有那一家子，能给我阿爹什么生活？”

　　小孩一脸责问。

　　“你找到他了。”黄老四肯定道，又说，“你不辞而别才一个月，你阿爹状态就就不行了，吃多少灵丹妙药都不行，医生说你阿爹精气神都随着你走了，我不带着他来找你，就算你将来回去也见不到他了。”

　　黄狗蛋眼圈立刻红了，鼻子酸酸的，小声说：“现在我才知道阿爹对我好。以前去别人家阿爹总让我表现表现，我觉得没必要，总是跟阿爹对着干，惹他生气。”

　　先前去村支书家的时候，晏回情让他去给胡婶子帮忙，他去了，这才明白曾经阿爹的用意。

　　“他在哪？”黄老四立刻就想去找人。

　　“在知青那边。我们已经找到活了，要是顺利就能解决一部分口粮，我少吃点没事，能把口粮省出来。”黄狗蛋老气横秋地说着，“就是他生过一场大病，现在看着还不太好，容易累，面无血色的，得找机会找个懂行的大夫看看，不过我看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少让自己特别累。”

　　想着晏回情的模样，黄狗蛋以前还想着自己是不是抱养的，要不然为什么阿爹总是没有笑模样，可现在再想想住在那个逼仄不透风的小屋里的晏回情，他只觉得自己枉为人子，那句‘阿爹’怎么也脸说出口。

　　黄老四听着黄狗蛋这么说就是一愣，他还想着马上去相认来着，就凭借他的本事还没有法子帮忙吗，就是把身上的力量渡过去也能解燃眉之急啊。

　　怎么听黄狗蛋说着话的意思，好像完全把他排除在外，拿他当外人看了似的。

　　黄老四心中就涌起一股让他惊惧的猜想来。

　　黄狗蛋看着黄老四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就说：“你想的应该没错。他失忆了，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你，只知道自己是下乡的知青晏回情。但是很多以前的小习惯都还在，只要看到他就知道他其实还是他。我思来想去，想出两个原因，第一，他是人，你是熊精，他本就弱，穿过轮回池到这里，一路上还不知道怎么受苦；第二，我落了水，是他救了我，后来就病了，连发高热。”

　　“两种原因加起来，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有责任，但是你也不无辜。”

　　说到最后，黄狗蛋带了哭腔。

　　认出晏回情的时候他没哭，没觉得自己委屈，只是默默的帮忙、照顾，见着黄老四的时候，黄狗蛋也没有哭没有委屈，可说起晏回情，想到他受的那些苦，黄狗蛋就恨不得那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心里难受极了，眼睛就跟喷水似的，眼泪哗啦啦的流。

　　黄狗蛋擦了把眼泪，“就这些。”

　　“我知道了。”黄老四眼圈也红了，他没想到自己没能护住晏回情，也没想到竟是到了这个地方，更没想到晏回情的情况这么不好。

　　很想立刻到他身边，偏偏因为晏回情不记得了，所以不能立刻过去。

　　“收起你的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爷俩做错了，总得想法子补救。”黄老四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了。他在山里醒来，找地方躲起来过了好几天才有了这具身子的记忆，又在山里找了很久都没发现晏回情的身影，还以为他出事了，现在既然知道人就在村里，那是再好不过。

　　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得慢慢谋划，其实晏回情已经开始谋划了，只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他是熊精，总比晏回情强一些，要是躲在后面什么都不做，算什么男子汉大熊精。

　　“有人来了。”黄狗蛋耳朵动了动，忽然说。

　　话音刚落就有人找过来，一把拉着黄老四就走，“老四你快家去看看吧，你大嫂快不行了。”

　　“出什么事了？”黄老四吓了一跳，他不记得大嫂吴彩云有什么病啊，也才怀了身子几个月，她比谁都小心，难道是胎儿出事了？

　　黄老四蹦起来就往家里跑，这几乎是身体本能，身体里残留的记忆还是让他很在意家里的事。

　　眼瞅着黄老四跑了，黄狗蛋想了想，转身去找晏回情。

　　看黄老四难受的样子，黄狗蛋难得想帮帮忙，就拉着晏回情来了黄家。

　　晏回情还记得自己年纪不大的时候曾经出国一段时间，外语学的很好，也跟着国外一个外科医生学过本事，只是回国以后，旁人一听说要开膛破肚的，都觉得他用的是邪.术，根本不让他动手，后来辗转间就再也没拾起那些本事，直接下乡务农了。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出事了，咱们过去看看，说不定就能帮上忙。老黄家兄弟多，跟他们打好关系以后能帮咱们不少忙。”黄狗蛋贼兮兮地说。

　　“就你机灵。”晏回情忍不住笑，只觉得黄狗蛋各方面都实在是太适合自己了，他们就像是天生的一家人似的，反而是他记忆中的那些家人都有一种很难忽略的违和感。

　　可记忆就是记忆，都是真的，跟黄狗蛋再投缘，现在也不能连累他。

　　去黄家的路上，晏回情就叮嘱道，“小孩子家家的，其实你做什么人家也都能一眼看透。我现在无亲无故，在上坡村连个相熟的人都没有，这样贸然去帮忙，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要不咱们不去？”黄狗蛋还真的没想到这一点。

　　他不由得又想起以前晏回情对他说的话，也是同样的意思，可那时候他根本听不进去。

　　“去，当然得去。”晏回情领着黄狗蛋拐进胡同里，低声道，“村里卫生室就一点红药水，真要是情况大了，还得去镇上医院。我以前跟着医生学过，也能帮着看看。人命关天的事放在最前面，旁的事都要靠后。”

　　“恩。”黄狗蛋重重地点头。

　　等进了黄家大门，晏回情一看果真是不好了，大嫂子吴彩云就在院子里，躺在破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