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昏君都不想当了》壮士宁阿婵

3、梨园线人

　　来到梨园，这是玄宗为了看戏特意所建造的阁楼，同时也是伶人们居住排练的地方。这梨园里头的设计可谓是巧夺天工，精致华丽。从外面进去出了那门就豁然开朗，正中间高台上搭了一个露天大戏台，四周的声音在这大戏台上聚集，是以仅仅是在戏台对出来的大门口，就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悠悠戏声。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泠泠似玉石之声，清明婉扬，伴随着丝竹悦耳之声。这可比朝堂之上的声音美妙多了。
　　李存勖很是满意地啪啪拍起了手掌，这《崔莺莺传》也是部佳作，成功塑造了崔莺莺这个经典角色，相较之下，张生倒是逊色不少。
　　众人停下来朝她行礼，李存勖摆了摆手示意开始。
　　她大爷似的坐在那垫着毛毯的寿文宝座上，层层玉石台阶之下，两边是两方种植了睡莲的池子。她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正上演的戏文，一边看也不看伸手抓着吃食往嘴里送，好不惬意。而长乐却是贴心地为她布置着吃食，将那瓜果壳都去了，免得让这心大的小丫头卡着了。
　　只见那石栏围着的大戏台上景进饰演的崔莺莺美若天仙，敬新磨饰演的张生清秀俊隽，两人站在一起可谓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说来好笑，这景进手段凶残，心胸狭隘，除了争宠打小报告拿手之外，演旦角也十分拿手。瞧着那张泪眼婆娑的小脸蛋，那盈盈一握的腰身，若李存勖非女儿身，只怕是要心痒痒一番了。
　　李存勖脑海里想起景进在她面前告状的可怜模样，媚态十足，忍不住感叹这戏子就是戏子，戏里戏外都是在演，拿生命在演戏，这可谓是戏子之楷模，伶人之标杆啊。
　　“噗嗤——”想到这，李存勖笑出了声，眉眼弯弯，模样倒是不比那台上的旦角差，俊隽之中带着女性的秀气，意外地好看。
　　长乐抬头看了眼台上的几人，几人也是一脸懵，唱戏的动作也是略停滞了一会，这部苦情剧究竟哪里戳到她的笑点了，他们实在是搞不懂这帝王心哪，不过呢，能让君王高兴倒也不是件坏事。
　　收回了目光的长乐手中动作不停，垂下眸子敛下眼中的戏谑，仔仔细细地剥着壳。
　　“长乐，还好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不然的话怕是要惭愧得自己抹脖子了。”李存勖嚼着吃食含糊不清地对长乐说。
　　长乐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脑洞大不说，脑回路也是十分的清奇。对此，他也只能说罢了罢了。
　　一场戏完，李存勖伸手招来了敬新磨，这是个非常忠心的伶官。不过就是胆子大了点，大到能够扇她打耳光子。
　　市井街巷的人都知李存勖即李亚子不仅喜欢看戏，也喜欢唱戏，还特意为自己取了个优名：李天下。
　　那日她和众伶人在一起嬉戏唱剧，唱得高兴了，竟然胡乱喊道：“李天下！李天下去哪儿？”敬新磨听了，上前就是一个大耳光子，把李存勖都打蒙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长乐看得是惊心动魄的，眼中的刀子直直地飞向那不知好歹的敬新磨，在长乐的吩咐下，一干伶人抓住了敬新磨。
　　等到李存勖反应过来，准备发怒的时候，却听敬新磨说道：“李(理)天下只有一个，你又叫谁呢？”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李存勖也转怒为喜。
　　李天下，理天下，实际上是离天下啊！离开这大明宫，卸下这天下的担子，她自小被当成男孩养大，但是并不意味着她有颗男儿心，她啊，心很大，也很小，装不了这天下人，只想自己所护之人平安康乐。
　　不过这敬新磨有急智，这张嘴满舌生花，平日里就委婉谏言，可见对自己忠心耿耿，伶人中难得的好苗子。
　　“新磨你演的张生，你倒来讲讲这张生有何缺处。”李存勖歪着头看着眼前的奶油小生，没有错过景进眼中那抹狠辣。
　　敬新磨跪下低着头回道：“其一，张生与崔莺莺花好月圆却始乱终弃，非良人也。其二，子曰：‘人不语怪力乱神。’偏生张生大骂崔莺莺为＇尤物＇﹑＇妖孽＇﹑＇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与前所构写之形象不符。”
　　听闻，李存勖就大大地鼓掌了。身为男子，不为那始乱终弃的张生辩解，不偏向于男方，能做到这一点的男子很少了。
　　李存勖看了看站在台上的众人对他们摆了摆手道：“今日这出戏游鱼出听，飞泉鸣玉，六马仰秣，言犹在耳。朕期待着明日的戏文。你们就先都退下吧，新磨留下。”
　　“是。”一干人行了礼后一一下场。
　　看着空荡荡的戏台，长乐朝着暗处挥了挥手，在确定无人之后对着李存勖点头。
　　“新磨不必紧张，这里没有外人，你且说这景进又做了什么便是。”李存勖慵懒地倚着手臂，一双好看的星目眯起，唇红齿白，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像只高贵典雅的猫一样。
　　敬新磨环视了四周谨慎地回道：“陛下且附耳过来。”
　　啧啧啧，瞧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李存勖忍不住想要笑，她好歹身为一国之君，不仅有身后的暗卫，还有安插的线人，再怎么要能保证没有人还是可以的。
　　李存勖无奈地叹口气，附耳过去。
　　敬新磨只看到那侧脸美得像是寺院里的铃铛，神圣而美丽，那白皙圆润小巧玲珑的耳朵像是美玉一样让人夺不开目光，他们之间近得让他能闻到她身上那浓浓的龙涎香的味道，莫名地让人安心。
　　感受到长乐那能够杀人的强烈的目光，敬新磨暗骂自己鬼迷心窍敛下情绪回话。
　　听到敬新磨的话李存勖再次咋舌，敬新磨的情报可比之前她掌握的情报详细多了，比如景进什么时候弄死个看着不顺眼的伶人，比如景进什么时候进她后宫和她的某某妃子通奸，再比如景进什么时候借填充后宫之名强抢民女。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详细到仿佛是他做的一样。
　　这敬新磨做线人的本事和他唱杂戏的本事一样高。
　　“朕知晓了，单独留下你，景进自然会眼红你，你平日里小心景进。”李存勖另一只手敲打着自己弯曲的大腿，手指芊芊如玉，丝毫看不出这是只长年打仗的手。
　　在一旁候着的长乐察觉到有人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连忙咳了一声后退下拦住那冲进来的小太监。
　　李存勖噤了声瞥了后方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皇后刘氏身边的太监，轻轻地蹙起了眉头。这刘玉娘又生的什么事端，权利都给她了，她还要什么！
　　长乐轻声呵斥这匆忙得乱了礼数的小太监，问清楚何事之后也狠狠地皱起了眉头，这刘氏吃醋拈酸的本事愈发高了，竟然把太子殿下给卷了进来。
　　快步走的长乐上前附在李存勖的耳边轻语，李存勖听了一下子就怒了，整个脸色铁青铁青的，手里的吃食狠狠地掷向地面，蹦起来老高。
　　敬新磨默默地低着头伏着身子生怕怒气牵连到自己。
　　“刘玉娘啊刘玉娘，你真是朕的好皇后啊！”李存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双手紧紧地攥成了个拳头，白皙的皮肤上能够看到那暴起的青筋和泛白的骨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