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我不是貂蝉》黛如青

25、洛阳（十二）

　　任璎有一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兴奋的女孩子，就算唐姬是她的远房表姐，这么公然直接叫刘辩“姐夫”也是厉害。

　　刘辩就算现在还不是太子，但也是大皇子，按照何皇后强势的性格，是一定要将他推上太子之位的，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任璎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在想些什么呢，自己现在进宫，是为了报答王允的恩情，也是为了自己的弟弟。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可没有那么傻了，王允救她和她的弟弟，固然是出于故人之谊，但若说没有一点想利用任璎的意思，也说不过去，毕竟，弟弟还是在他的羽翼之下，既是照顾，也是掣肘。任璎倒是不会因此而责怪王允，在她看来，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交易了。

　　她想起来自己见家人最后一面时的场景。

　　那时候，爹爹轻声对她说，让她一定要活下去。任璎告诉自己，我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活得很好，还有，让弟弟也一样活得很好。

　　娘亲流着泪，将一枚玉环塞在了任璎的手里：“从你小的时候，娘就说要把这赤玉的首饰跟你，簪子给了你，还有这一枚玉环，你好好带着，看见它，就跟看见娘一个样。”

　　她本来是不用死的，可是活着可能比死了还难受，所以当天晚上，一根衣带就结束了她的性命。

　　任璎想到这里，眼眶酸楚，几乎要流下泪来，但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硬是没有让自己哭出来。这里可是皇宫，自己也不再是太史丞的女儿，凡事都要谨慎小心为上。

　　旁边的少女几乎要跳了起来，刘辩看起来终于注意到了这个方向，朝这里看过来。任璎悄悄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刘辩看起来更消瘦了，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困扰着他，让他一直温和的面容缠上了难以消除的抑郁神色，此时他正把目光转向任璎的方向，眼睛一亮，脸上顿时带上了微笑的神采，看起来连整张脸都发亮了。

　　任璎见到他这样的神情，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怀着自己的目的进宫，原本就觉得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现在看到刘辩如此开心，心底生起一丝愧疚之情，不由得把头偏了过去，不去看刘辩。

　　可是她不看刘辩，刘辩却主动来看她，这位大皇子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主动地走进一群宫女之中，任璎身边的少女本来十分兴奋，但当刘辩真的走过来时，她却低下了头，屏气敛声，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任璎心底暗暗好笑，也不知道刘辩到底听见了她叫的“姐夫”没有。她正在思忖之间，刘辩已经走了过来，站到了任璎面前，微微低头，对她微笑道：“阿璎，果然是你。”

　　他带了一点兴奋：“之前王侍御史说的时候，我就想来找你了，只是一时出不去……”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带上了愧疚的神色，小心地窥探着任璎的神情，“你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

　　任璎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事情，她知道，这些事情怪不得刘辩，而且，刘辩在她面前，从不称“孤”而是称“我”，她知道，刘辩是把她当作朋友看待的。所以，在现在的场景下，她只能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刘辩看到了她的笑容，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任璎身边的女孩偷眼看她，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看起来和大皇子如此熟悉。任璎摇了摇头，示意刘辩她现在不想说话。

　　刘辩懂了她的意思，便转过身去，对引领这些宫女的宦官说了几句话，然后朝任璎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他刚一离开，任璎身边的女孩就揪住任璎，一脸兴奋地叽叽喳喳：“诶！你怎么认识我姐夫的？！你之前见过他吗？”

　　……任璎觉得，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她这边微笑不语，但那个女孩却不肯放过她，连连逼问，任璎被逼无奈，才终于说道：“……之前曾远远见过一面，也没有很熟悉。”这话听起来就是唬人的，若只是遥遥见过，刘辩为何会专门过来说话呢？但那个女孩听到这样的话，却仿佛是很满足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专门过来找你的，要不然怎么会就说这么几句就走呢？”

　　……你开心就好吧，任璎想。

　　这时，引导她们的宦官终于朝她们走来，用一双锐利的老眼，在任璎的脸上打量了许久，脸上的表情古井无波，他对着任璎点了点头：“你，出来。”

　　任璎左右看了看，终于确认那宦官是在示意自己，她试探着迈出了一步，那宦官略微有些不耐烦，道：“赶快出来，大殿下吩咐了，让你去侍候二皇子。”

　　任璎心中一松，顿时对刘辩升起了感激之情，这样的安排正是恰合她的心意，既不用掺和进前朝，又能近距离观察两位皇子的动向，正符合王允对她的嘱托。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但离他们近一点总是好的。

　　不过，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就是董太后和何皇后二位了，在奶娃娃刘协身边当然好，但也要时刻面对董太后，任璎暗暗给自己鼓劲，最差也不过就是个死了，自己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眉顺眼地站到了老宦官身边，偷眼看去，之前那个唐姬的妹妹，对她的遭遇看起来有些同情，又有些窃喜。任璎知道，这些女孩子入宫，大多是怀着心比天高的梦想而来，不过这些对于任璎来说，都是浮云了。

　　那老宦官对另一个年轻宦官示意了一下，让他直接带任璎去刘协居住的宫殿里。任璎跟着那个宦官一路行走，见他悄悄瞥了自己好几次，本来本着谨言慎行的行事准则，她不想说话的，不过那宦官看她的次数太多了，搞得任璎也觉得奇怪，不由得开口问道：“这位黄门，为什么一直看婢子？是婢子哪里做的不对了么？”

　　那年轻宦官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对任璎悄声道：“噤声！在宫中怎么能随意开口？”他顿了顿，说道，“你可是以前任太史丞的女儿？”

　　任璎点了点头。

　　那宦官道：“怪不得生得如此貌美！传言果然不虚！”他仿佛欲言又止的样子，“既然到了这里，就好好服侍殿下吧，之前的那些事情，也不用再想了。”

　　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任璎，不要在宫中多触碰十常侍之事，任璎乖巧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想，早晚要让这几条老狗血债血偿。

　　刘协现在也不过三四岁，仍住在董太后的永乐宫中，任璎低着头进去，正巧董太后并不在宫中，在的只有一位年长的宫女，看起来在永乐宫负责主事。

　　她显然已经得知了任璎的事情，但董太后虽然原本对任璎救了刘辩之事十分不满，在得知安排任璎服侍刘协一事上，倒也并没有反对，因此这位掌事宫女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淡淡打量了任璎一眼，道：“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服侍二殿下吧，我是永乐宫的掌事素云，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便是。”

　　任璎恭敬行礼，素云见任璎如此守礼，倒也不想为难她：“那我现在带你去见二殿下。”

　　任璎上一次见到二皇子刘协，他还只是一个奶娃娃，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她在心里想。

　　素云带她来到了永乐宫中的书房，书房里有稚气的读书声，素云轻轻扣了扣门，读书声立刻停了，过了片刻，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素云姐姐吗？请进来吧。”

　　任璎听得这声音虽然幼稚，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与岁数不符的端庄沉稳，不由得在心里啧啧称奇。素云带她进入，只见房中的书桌前面，坐着一个梳着童子发髻的小孩子，脸蛋圆鼓鼓的，长得玉雪可爱，手中还握着一卷卷轴，任璎仔细打量，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小婴孩的样貌，急忙跪下参拜。

　　刘协站起身来，打量着任璎，他应该是十分好奇的，但不知这孩子怎么养成了这样端庄内敛的性格，他问素云：“这位是……”

　　素云赶忙解释了任璎的身份，刘协的小脸上绽开了一个微笑，此刻他才显得像个小孩子，他过来拉住任璎的手：“原来你就是哥哥说的，小时候见过我的那位姐姐啊！哥哥说你生得特别好看，果然是这样的！”

　　任璎微笑道：“是大殿下对婢子过奖了。”心中却想到，没想到在何皇后和董太后的矛盾之下，这两位皇子私下的关系竟然这么要好，真是难以想象。

　　因为有刘辩的推荐，刘协立刻就对任璎熟悉起来，没过多时，竟然要拉着任璎出去玩了，任璎此时虽比刘协大了六七岁，但在刘协看来，仍然是个玩伴一样的小姐姐，此刻简直是拉着任璎不放。素云见状，也觉得奇怪，刘协自幼被董太后抚养，举止端庄到不像一个孩子，这任家小姑娘不知道是碰上了他哪里的喜欢，对她如此眷顾。

　　其实如果要问刘协，他自己也是说不出来的，只是觉得任璎看着面善，就是乐意跟她玩耍。任璎跟刘协玩了片刻，在不知不觉间，就将刘协当作了自己弟弟的化身，恍惚间，就像是还在琅琊陪着弟弟一起玩耍一般。

　　他们俩在宫里的树下看蚂蚁搬家看了好一会儿，刘协已经和任璎变得熟稔起来，任璎见素云朝自己使眼色，便知道今日不能再陪着刘协玩了，便对他柔声说道：“殿下，咱们今天玩够了，回去歇一歇吧？”

　　刘协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玩得如此快活，此刻竟然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但每日的功课自然也不能荒废，他想了想，对任璎道：“阿璎姐姐，花园里开了好牡丹，我要去摘一些，亲自给祖母摆瓶，你陪我去。”

　　这个要求倒也合理，任璎点了点头，应道：“是。”她的神情略微有些恍惚，想到了仿佛是很久之前，自己也曾在这皇宫的花园中看过牡丹……她轻轻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拉起刘协的小手，向花园走去。

　　两人且行且说，到了花园中，任璎见到那盛放的牡丹，不由得微微一怔，这鲜艳的花朵仍然一如往昔，但自己却已经不再是父母娇宠的千金了……

　　就在她伤感之时，花园一侧忽然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任璎循声望去，瞪大眼睛，那里俨然就是何皇后和董太后这一对面和心不和的婆媳，此刻正言笑晏晏，在园中赏花。

　　任璎正待行礼，刘协却将她一拉，一起蹲了下来，任璎转头看他，奇道：“殿下……”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协捂住了嘴，刘协脸上露出了一点狡黠的笑意，用口型对任璎说：“我们躲起来，等会儿吓吓她们。”

　　任璎很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跟着刘协躲在花丛底，好在牡丹鲜艳硕大，花丛又十分茂密，一时倒也看不到他们两人。任璎只听到何皇后娇笑着对董太后道：“……近日妾的哥哥又打了胜仗，想来黄巾贼不日就会被剿灭了。”

　　董太后道：“何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皇后要替老身好生抚慰将军。”话虽然说得温和，但却透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何皇后又笑道：“等我兄长班师回朝，陛下也该议立太子一事了，说来辩儿岁数也越来越大，前些日子，陛下还说辩儿如今越发成人了呢！”

　　董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这些事情，还是等陛下裁夺吧，老身逛了这半日，也疲乏了，皇后不用再陪伴，早些回去休息吧。”

　　何皇后仿佛越发得了意，又是一阵“咯咯”娇笑，向太后行礼而去。董太后看着何皇后的背影，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到她的近侍咬牙切齿地低声诅咒了一句什么。

　　任璎蹲在花丛中，只蹲得全身僵硬，自己又是在无意中，见识了一场后宫两位最为尊贵的贵妇的权利斗争，她咬了咬嘴唇，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让董太后知道自己躲在这里，否则就算刘协在一旁，她也只会被拖出去一阵乱棍。

　　直到看着董太后的仪仗消失，任璎才终于有闲情转头看了看刘协，这一看之下，任璎顿时呆住了。

　　只见那孩子稚嫩的脸上，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伤，他仿佛早已堪破一切一般，对这暗流汹涌的世情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