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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残酷cruelty.9 ...

  •   “我们吵过架吗?”陆帆江托着下巴,看着陆帆凯问。
      单方面骂人不算吵架,纯粹只是在骂人,他过去经常骂陆帆凯,但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是陆帆凯有错在先,他不会无缘无故骂人。但他现在会考虑陆帆凯有别的想法。
      可陆帆凯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
      陆帆江皱着眉,疑惑地说:“如果没有吵过,你为什么会离开?”
      陆帆凯一愣,“你不记得了?”
      “不……”陆帆江跪坐起来,他真的完全想不起来。
      陆帆凯垂眸,他考虑了一下,说:“那个时候你跟着唐纳利先生学习绘画,唐纳利先生发现你在绘画上天赋异禀,想要培养你。但我总是去打扰你们,想要你陪我玩,因此你很生气,用很可怕的眼神瞪着我,一看到我,你就让我走开。那个时候我也很生气,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说让我走开。后来有一次,你真真正正地大发雷霆,让所有人全部从你身边离开,谁都不准呆在你旁边,除了唐纳利先生。然后就是唐纳利先生和他的妻子离婚,但他们两个人分开的话,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扶养两个孩子,就决定一人带走一个,但我不想跟你分开,但你那个时候,看起来似乎也不需要我了,所以我就离开了。”
      “是这样吗?”
      在陆帆凯的提醒下,陆帆江忽然想起来了,就在杜克让陆帆凯做模特画完那副圣母圣子像后,他盯着那幅画前看了很久,多次想要把画上的孩子用刀撕下来,杜克发现了,但他误以为他对绘画感兴趣,那纯粹是他想得太多。不过杜克说了一句话,让他犹豫了,杜克说:“艺术是特别的,它可以让不可捉摸的思想具象,让转瞬即逝的事物永恒。”
      他因此开始跟杜克学习绘画,从理论到实践,他的脑子里反复出现杜克那张画里的圣子,从素描到色彩,一遍一遍在脑海中临摹那个孩子。
      有一天,他站在画前,亲眼看到圣子的脸在融化,他从画上流下来,冰冷的身体贴着陆帆江,他像一条滑溜溜的蛇,绕着陆帆江的腿往上爬,他的尾巴缠住陆帆江的腰,双手从后面搂住陆帆江的脖子。
      他的脸贴着陆帆江的脸颊,他的脸也很冷,陆帆江斜眼与他对视,他漆黑的眼睛,纯粹而干净,陆帆江在那一瞬间,心脏一抽,灵魂整个仿佛在颤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惊艳,那种美好的感觉来得飞快走得迅速,他甚至还没在脑海中形成模糊的印象。
      “哥哥。”陆帆凯的声音响起来。
      他回过神,看到站在他面前的陆帆凯,他拿着一只足球,希望陆帆江能够陪他一起玩。
      陆帆江愣了一下,有立刻捂住身体背过身去,羞愧而又愤怒地让陆帆凯滚出去。陆帆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帆江知道,那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最羞耻、最荒唐、最恶心的事。
      但陆帆凯就像一团火,他则像一只丑陋的蛾子,不可避免地追逐着陆帆凯的身影。陆帆凯坐在书桌旁写作业时,被光影切割成无数面,每一面都有所不同;陆帆凯盘腿坐在床上,拿着艺术史努力读的时候,他微妙的神情变化;还有他跟着女人在花园里修剪玫瑰时,被锋利的刺拉伤手,血渗出来,在金黄色的皮肤上,仿佛细碎的花朵。
      他就在画室的窗户边,静静注视那一切,后来,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幅画诞生了,黑色的阴影和背景连接在一起,赤红色的玫瑰仿佛被切割成无数块。
      杜克看着那幅画很久,评价说:“不可告人的绝望的爱。”
      爱。
      名次意义时虚无缥缈,动词意义时龌蹉恶心。他明白,但也正如杜克说的,那是不可告人的,理应被撕碎的。可他还是喜欢那幅画,不仅仅因为是第一张画作,还有很多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意义。
      再后来,他的画不见了,他找了很久,后来杜克给他一笔钱,告诉他他把画卖出去。他真的很生气,要把画拿回来,杜克说他还会有更好的作品,但那样的感觉却不会再有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恨死杜克了。
      他的气愤对杜克发泄不完,继续发泄在画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外界的感观完全被愤怒蒙蔽,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陆帆凯走了。
      他的视线失去了追逐的目标,他和杜克站在窗边,雨从天而降,将满园无人打整的花打得残破。
      “只剩下我们了。”杜克说。
      时至今日,陆帆江才知道他那句话里,包含了许多被他忽视的信息。
      “小凯,”陆帆江猛地抱住陆帆凯,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枕头上掉,他一声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陆帆凯的手搭在他的背上,他侧脸,嘴唇贴着陆帆江的耳朵,他轻声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丢下你,如果那个时候我不走,你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男孩坐在公交车上,他扭头看着车窗外一排排往后倒退的建筑,风从大开的车窗灌进来,春天的风带着丝丝寒意,一只手伸过来把窗户拉上,女孩抱怨说:“别开窗了,好不容易出院,还想因为感冒回去?”
      “我没有那么脆弱,你看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男孩拍拍胸口说。
      “别好了伤疤忘了痛,要是没什么你还能在医院躺那么久吗?”女孩说道:“到时候还得谢谢维尔德先生,是他垫付了住院费,还在床边留了那么多钱。到时候,我们尽力还一些吧。”
      “嗯。姐姐,我到底是怎么……”男孩还想说什么,张张口,欲言又止。
      “去感谢维尔德先生的时候,顺便把工作辞了,你在爱弥尔区多呆一天,我就多担惊受怕一天。”女孩继续说:“而且,以后不管在哪里,交朋友一定要要分谨慎,不要谁都乱玩,又像这次一样我就不管你了!”
      “……哦。”男孩敷衍地应声。

      “贝恩是维尔德先生店里的店员,很善良,很开朗,自来熟。那次我坐公交车去安德森区找你,他也坐那班车上回家,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过来跟我说话,非常热情,好像我们两个认识了很久一样。第一次见面他就邀请我去他家,很不可思议。还有还有,贝恩游戏打得很好,之前我们一起打游戏,我一次都没能赢过他,他还说我等我痊愈以后一定能赢过他,不过想想也只是他安慰我的话,他的水平完全可以去打职业比赛了。”
      “怎么可能,肯定是你夸张了。”陆帆江不客气地说,他嘴巴上叼着笔,满脸写着“无聊”。
      陆帆凯轻轻咬了一下下唇,说:“我没有夸张。”他继续说:“贝恩有一个姐姐贝蒂,贝蒂还在读书,好像要继续申请PhD,很厉害对吧!”
      “很厉害?你知道PhD是什么吗?”陆帆江更加嗤之以鼻。
      “……我不笨!”陆帆凯捶床。
      “好吧好吧,你继续说吧,我不会打断你了。”陆帆江拖着椅子到画板后,他的脸被藏起来,陆帆凯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想来陆帆江也不会表现什么表情,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关心跟他没关系的人格事。
      陆帆凯想跟他说,贝恩,维尔德先生,还有拉芙瑞塔。
      他和陆帆江就要走了,以后一定见不到了他们了,他想要有人帮忙记住他们,以后好提醒他,他真的遇到过这些人,关于他们的记忆不是一场梦。
      “维尔德先生是个认真的人,他的爱好就是看报纸和抽烟,每次见到他,他一定拿着一份日报,手指间夹着一支烟。他很喜欢孩子,只要有孩子过来买东西,他都会从口袋里变出糖果给他们,不过孩子们害怕他,他们悄悄滴说他看起来像学校里古板的教导主任。”
      “嗯,想象得出来。”陆帆江的声音从画板后传来。
      “实际上维尔德先生确实有些严肃,来送货的送货员喜欢开玩笑,每次跟他开玩笑,他的回应都很冷漠。送货员也是个有趣的人,跟谁都能说几句,就算维尔德先生不喜欢搭理他,他对维尔德先生也能说很久的话,维尔德先生很烦的时候就会把报纸拍到桌上,说什么东西物价上涨下跌,让送货员关心自己,别烦他。”
      “有用吗?”陆帆江好奇地问。
      “偶尔。”
      陆帆江“啧”了一声,显然这个方法不能有效发挥,他无法借鉴,让他非常不屑。
      陆帆凯又说:“维尔德先生的知识非常广博,什么都知道,像百科全书一样。”
      “是你们的问题太小儿科。”陆帆江说完后,陆帆凯还没说话,他就觉得不妥,补充说:“这次我真的不说了。”
      “维尔德先生虽然严肃,其实很有耐心,也很温柔。我受他的重托,收着他一枚很贵重的戒指……”
      “什么!”陆帆江挥开画架,死死盯着陆帆凯。
      “被我弄丢了……”陆帆凯盯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
      “……”陆帆江一言不发把画架拖回来。
      “我很对不起维尔德先生,把他那么重要的东西弄掉了,但他没有责怪我……”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陆帆凯咬着牙,把哽咽声吞下去。
      陆帆江无所谓地说:“弄一个一模一样的还给他就行了,什么样子的,我找人弄出来。”
      “有些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论后来的多么相似,也无法替代。”
      陆帆江咬着笔头,斜眼看到抬手捂着眼睛的陆帆凯,轻轻叹了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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