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西候

38、审判jugde.10

　　杜克在病房外坐了很久，听到房门打开，他抬头看了一眼，陆帆江站在门框中间，一脸平静。
　　陆帆江也不总是因药物而疯狂，他冷静的时候居多，那种冷静更像在向人彰显他极端的控制力，但他就好像膨胀到极致的气球，给人随时都会炸裂的危险感。但他现在的平静就真的是风平浪静，似乎有什么东西放下了，憋着的气也泄了。
　　杜克能猜到是陆帆凯跟他说了什么，才会让他有这样的变化。可杜克猜不到陆帆凯说的是什么，他不了解那个眼睛干净的养子，又或许是他习惯将事情复杂化，所以无法理解最纯粹的语言和最直接的行动带来的效果。
　　现在还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陆帆江撩起眼皮看了杜克一眼，什么都没说，他手揣到口袋里，闷声走了，杜克跟上去。陆帆江在路边等车，杜克将车开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拉开车门坐上去。
　　陆帆江的心情很好，歪着身体倚靠车窗，毁灭式地哼着歌，哪怕调子已经扬上天，他也浑然不知。
　　“Joe，把安全带系上。”杜克提醒他说。
　　陆帆江没理他，他睁大眼睛，像个好奇的孩子，充满新奇地打量着窗外陌生的世界。
　　杜克慢慢把车开进车道，与其他的车合流，从高楼大厦下穿过，两旁的灯璀璨辉煌，车轮碾过一地的光，朝向安德森区去。
　　“Key怎么样了？”杜克问道。
　　陆帆江还是没有理他。
　　杜克叹气，把未系安全带的警报关了。
　　“等Key好了，我把你们一起接到星环海岸的家去吧，我会向阿达多大学写推荐信，推荐你们入学。”杜克看着前方的车道，说道：“因为我的疏忽让你们年纪轻轻就经历了那么多事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你们还年轻，我希望在我余下不多的时间能够弥补你们，我希望我们能像过去那样……”
　　陆帆江的歌声停了。
　　杜克仿佛没察觉他的变化，继续说：“我们也曾渡过一段和谐愉快的时光，还住在艾森区的独栋民居时，妈妈还在，她最喜欢种花，小花园一年四季都有鲜花开放。邻居家的猫经常翻过篱笆跑过来，你和Key以为是流浪猫，用吃的把猫逗进屋里，想要饲养猫，结果晚上邻居家就来要猫了，你们都舍不得，猫走的时候还哭了。”
　　那是很有趣的回忆，陆帆江难得地表现出那个年龄的孩子稚气的一面，杜克轻笑一声。
　　陆帆江盯着窗外，眼神冷下来，“愉快吗，你什么都不了解。”
　　他经常唱反调，杜克并不在意，他说：“Joe，我知道你看待事情的角度跟普通人不同，你应该去聆听一下其他人的说法。”
　　“哈哈……”陆帆江笑了起来，他捂着脸直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只相信自己的意识。”
　　“……Joe，我知道你从小就讨厌我，我反省过，也猜测过原因。”杜克不为他的话所动，平静地说：“Joe，你从小就很聪明，喜欢独处，讨厌跟人打交道。凡人都会有考虑不周，或者迷惑的地方，你可以喜欢，但你正确的做法是指出，而不是憎恨，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是吗，这就是你认为的我，”陆帆江歪着头，他挠着手指，说：“你以为我讨厌你愚蠢、自私、霸道、冷酷、庸俗，然而我比所有人都要愚蠢、自私、霸道、冷酷以及庸俗，我还不至于讨厌自己。你以为我在憎恨，恰好相反，我是恐惧，并且害怕到只能躲藏起来。”陆帆江斜眼看了杜克一眼，扯唇冷冷地笑起来，“你看，你并不明白。”
　　“Joe，我很抱歉。”杜克紧紧抓着方向盘，“多跟我说说吧，我想了解你。”
　　“算了吧，你不想，我也不想。”陆帆江冷漠地说：“以后别再干涉我的生活了，我不需要父亲，也不需要母亲，我和小凯一起生活，在坏也坏不过现在。”
　　车突然停下来，陆帆江一头撞在中控台上又随着惯性向后扯。
　　“Joe，没事吧？前面的车突然停下来……”杜克急忙看向副驾驶座。
　　陆帆江靠着车背，血从额头淌下来，糊住眼睛，他抬手擦擦眼睛，平静地说：“没事。”
　　“你流血了，下高架后我找个地方转弯回医院。”
　　“我说了没事。”陆帆江用袖子擦去中控台上那滩血，“前面没事就走吧。”

　　陆帆江跳下车，杜克解开安全带，跟着他走上楼，陆帆江站在梯子上回身看着他，他抬手制止他往前：“好了，别再跟过来了，划清界限吧。”
　　“Joe，我是你父亲，我觉得你现在状态不对，我需要确保你的安全。”
　　陆帆江敲了敲额头，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杜克说：“对了，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说，我没法画画了，我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没必要再屈尊降贵来烦我了。”
　　“Joe，你说的是什么话。”杜克脸上有些愤怒。
　　“你没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任何完整画了吗。”陆帆江笑了起来，“该死的神终于撤销对我的诅咒，我真的太开心了。”
　　“Joe……”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你不是为了画不是那么龌龊的想法，结束吧，你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杜克这个名字就是金字招牌，没人在意画画的人是谁，你随便找拉斐尔抄、找达芬奇抄，他们也会赋予你‘阿达多的拉斐尔’、‘现代达芬奇’的美名，你画一坨狗屎也会有人说你是在探索新的绘画方向……”
　　陆帆江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摊摊手。
　　“为了避免看到这些垃圾消息，给你一句话吧，你可以喜欢某种风格、可以喜欢某个作品、可以喜欢创作的人，但不要去模仿他，‘学我者生，像我者死。’没有什么比‘自我’更独特。”
　　陆帆江看着杜克，确保他不会跟过来后，他扭头走上楼去。
　　陆帆江走进门，他把门上锁，插上安全栓后，朝着画室跑去。他一脚踩在衣服上，一种异样感吸引他的主意，他低头看了一眼，一脚把地上的衣服踢开，一只箱子露出来。
　　“在公寓里，有一只箱子，里面有一些钱……”陆帆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陆帆江拎着箱子进画室，他把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钱，一捆一捆的钞票，陆帆江把箱子里里外外全都检查一遍，没有什么东西。他把箱子关上，把地上的画纸推开，椅子也抬到一边去，他把木板掀起来，一个坑露出来，里面有好几只录音笔，还有一把手枪。他把箱子丢下去，把木板重新放下去，又拿上桌上的相片，转身回医院。
　　他刚打开门，门猛地被推开了，因为安全栓还没推开，门只被推开一条缝，杜克的眼睛露出来，陆帆江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Joe，我有话要跟你说。”杜克庞大的身体往里面挤，还试图伸手进来开安全栓。
　　“滚开！”陆帆江反应过来，用力抵住门，不许他进来。
　　“Joe，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谈谈。”
　　“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你还想干什么？”
　　“你刚才说的我完全没明白，我们再从头到尾好好谈谈，我们请心理医生好吗？”杜克的手在哪里挥，手指几次碰到陆帆江。
　　陆帆江有些恐慌起来，他没想过这样的局面，杜克这个时候就像个偏执的疯子。陆帆江这个时候想到的是陆帆凯，要是陆帆凯在就好了。
　　杜克的手伸出去了，门砰地一声关上，陆帆江急忙反锁。他靠着门，心砰砰跳个不停。门猛地被踹了一脚，巨大的震动让他浑身一颤，他在屋中转了一圈，杜克还没有停止撞门，陆帆江看向窗户，他打开窗，风灌入屋中，窗帘飞舞，同时，厚重的防盗门也被杜克撞开了。
　　“Joe！”杜克扫视空荡荡的屋子，突然看到骑在阳台护栏上的陆帆江。
　　陆帆江低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巨大的破碎声从楼下传来，杜克急忙追过去，陆帆江摔在一辆车上，整个车盖都瘪下去，车玻璃碎了一地。
　　“Joe，没事吧？”杜克急忙问。
　　陆帆江从车里爬出来，他头也不抬，捂着手臂，一瘸一拐地走了。

　　护士进病房帮陆帆凯导尿排泄，又重新换上营养液，并再三叮嘱他不能像之前那样强行起来。陆帆凯轻轻地点头，护士离开后不久，胃部翻腾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侧头吐出乳白色的液体，却有一些倒流回喉咙里，呛得喉咙火辣辣地疼。他用力咳嗽起来，却牵动全身都疼痛起来。
　　他痛苦地皱着眉，用手试着支撑着身体稍微高一些，他轻轻咳嗽缓解喉咙的刺痛，营养液从鼻子和嘴巴流下来，生理盐水从眼中渗出。
　　稍微好受一些后，他躺回床上，歪头盯着门，期待下一秒陆帆江就会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