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谈》无命公子

36、枭（3）

　　〖三十五阙〗
　　※竟然以为你会不一样，但凭什么你要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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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翻过几座山，再踏过几条河，才能到达天的那一边？
　　我一路尾随一伙满载掳获财物的劫匪向着南瀛岛上进发。
　　可是劫匪们走得并不快，他们每天都没有放弃烧、杀、抢、奸，似乎那是他们的本能所在，就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即使是日日夜夜重复，亦不觉得足够。
　　仿佛他们无法找到更好的消遣，他们简单而目标明确的行动终于使我对他们丧失掉一切希望，他们其实是中了一种思想的毒，这种思想使他们变成了一种简单而原始的毒虫，而大蕲国的东南诸省便是他们肥美甘甜的寄生物，而且那里有永远用不尽的资源，又似乎没有天敌，这种衍化的唯一可能是劫匪们无止尽地膨胀，就像大量繁殖的兔子那般最终不可控制。
　　可是是什么思想，可以如此禁锢他们的灵魂，尚使他们甘愿呢？
　　我愈是观察这些劫匪愈是感觉惊心，他们已经是如此强大，那提供他们力量的万恶之源，枭，当会有怎样令天地倾颓日月变色的能量？

　　一个星期之后，我再次看到海。
　　原来劫匪们是蹈海而来。
　　看到海，那隔了世的记忆便汹涌而来，熟悉的海风，咸湿的气味，迟曾与我在这样的海风中相拥而眠，日日夜夜，他的温度，成了绝响。
　　以前多一直会猜测海的尽头会是什么，海里除了水和鱼还会有什么，会不会有忍痛含珠的日夜磨炼的贝，一张一合都是刻骨铭心的剧痛，会不会有踩着刀刃跳舞的人鱼，传说她的舞轻盈美于出水娇荷，可是她每一步都会留下一点血，又会不会有美丽乖巧的有着玲珑心的龙女，架着三架马车一天行一个宇宙的金乌将从这里启程，夜里，将是水晶龙宫的彻夜长明，夜明珠，定海神针镇不住某方妖魔的凯觎之心，眉清目秀的不知水涌山叠犹自搅着混天红绫戏水的哪咜，是那些美丽的传说……
　　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海里还有一些或大或小的海岛，海岛上会住着一个叫枭的恶魔，他会将海岛上所有的居民变成恶魔，然后用这些恶魔去征服整个世界。
　　在这伙劫匪下海的时候我有短暂的迟疑。
　　我不能选择用另一艘船跟踪，那样太容易被发现，而且容易丢失目标。
　　可是，我如何能够藏在他们的船上，这艘船并不大，只能容纳十几个人，连大一点的柜子都没有，而且我又如何能忍受船舱里酸溜溜臭烘烘的腥臊气味。
　　仿佛是走到了绝路。
　　我在他们的船离岸之后潜入了水底，游到他们的船底，像一枚田螺一样吸在了上面，然后运起龟息大法，不看，不听，不说，这样，便陷入了纯粹的静默与孤独之中，便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想，发明这种神功的人一定是极度孤独之人，而且对这世界充满了绝望，是世界抛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这个世界？

　　当船行了二十天之后，木船来到一个岛上，劫匪们登了□□散开去，向各自的家园进发，只是在那一刻，我才看到他们面上残存的温和，是对自己的家人。
　　可是这使我再次陷入困惑，这块陆地虽然是岛，可是却也是块大陆，枭会是在哪里呢？
　　那些浪人劫匪如果级别太低，根本无法见到枭又怎么办呢？
　　而且我根本无法听懂浪人的语言。
　　就在我沮丧万分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中州的语言：这次去中土真他妈没白去，老子杀了两百三十八个人，□□了一百四十六个女人，奶奶的，如果不去，这辈子也别想上这么多女人。
　　边上那人说，棍头三，你错了，你不是杀两百三十八个，而是两百四十六个，你忘了，其中八个人可都是孕妇。
　　嘿嘿，刀子六，还是你小子记性好，那些娘们……
　　被称作棍头三的人意犹未尽地舔舔被海风吹得干裂的嘴唇。
　　如果能把她们都养着就好了。
　　刀子六幽幽道。
　　呸。棍头三照着刀子六头上击了一记，你小子以为自己是枭爷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五百才人三千宫女？那是命。
　　嘘。
　　刀子六仿佛被枭这个字吓到，赶紧示意棍头三住口。
　　棍头三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面目张惶地四下一望，噤了声，赶紧低了头闷头走路。

　　可是晚了，两人没走几步便撞上了树。
　　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撞到的并非是树，而是人，只不过那两个人站在那里简直和两棵树一般无二，仿佛根就生在那里，仿佛树一般坚硬，就连瞳孔都是墨绿。
　　两人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噔噔倒退两步。
　　像树的人抽出了长刀，那是劫匪们惯用的刀。
　　凭你们也配说教主的名字。树人一如此说到，刀光一闪，棍头三就倒在地上，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出去，滚出一道血槽。
　　刀子六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尚未来得及眨眼，另一名树人的长刀已经将他从眉心劈成了两半。
　　树人做好这一切便又站在那里似乎成了两株树，他们穿上树皮外衣，戴上布满枝叶的树冠，便仿佛是在那里生了根。
　　我看到惊心动魄，一方面暗喜没有太快跟上去暴露行踪，另一方面又为棍头三和刀子六的死感到惆怅，方才听他们对话时觉得他们的可恶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赎罪，可是这一刻看到他们真的死了，又觉得他们的可怜，不过是盲目的未曾醒悟的靠本能活着的生物。
　　可是他们是中州人，那些树人也是，这让我内心震动，我本以为那样无情的杀戮得是纯粹的异邦之人，即使是追溯到远祖，血液里亦没有丝毫纠缠，才能如此冷漠地杀戮，不带一分感情的慈悲，像是人对动物的屠宰与掠夺。
　　可是不是，他们分明的中州之人。

　　在这个神秘的岛上，这样的树人还会有多少？都会隐藏在什么地方？
　　我以前在学秘技的时候便对东瀛忍术充满好奇，此时在南瀛居然见到了，那些树人所用的显然便是木遁之法。

　　我有没有可能不被枭发现的情况下潜到他的身边呢？
　　我马上否决了自己的这一侥幸的想法。
　　既然已经到了此间，枭便是越不过的那道山，如果要躲避，我又何必来到此间？

　　我从水里走了出来，湿淋淋地走到岸上。
　　我仰首向天，我说，带我去见你们的教主吧，我是中土的使者。

　　我便被带到了枭的面前，一路上都没有蒙上眼睛。

　　我站在了枭的面前，却见不到他。
　　我面前的只是一个寺庙而已，或者，这已经不可以被称作寺庙，若不是那些枉自尊严的神佛。因这盛佛的大殿太过奢华，黄金柱、琉璃瓦，汉白玉的阶光滑鉴人，不沾染一丝尘埃，那燃着犀角香的炉是琥珀的梦幻，丈余的剔透珊瑚委屈了身段来做天然的屏风。
　　我走到殿里，却更加心惊，若是不恭，对神佛而言，不是不信，而是信他，却又信别人，是谁模糊了信仰，竟然将牟尼佛与太上尊并排在一起？而边上又是何方神圣，卷发碧眼，鼻挺瘦腮，兀自袒胸露怀，衣衫竟没遮掩住浓密胸毛，一点庄重没有，那胸前巨大的十字却是浓缩的剑，连鞘都没有，想要诛谁的心……
　　我太过张惶，一路看来，竟又发现猥缩的土地公，灰头土脸的灶神，一脸辉煌的祝融，三过重阳的吕洞宾，渐渐走到正殿，便瞅见一联：
　　神无东西，享汝供奉者，食汝心去；
　　我非圣贤，信我神明者，奉尔命来。
　　横批无命极乐教。
　　那些大字纠结着，竟然都是人骨，方框用头骨，横竖用腿臂骨，

　　里面漆黑一团的便是无命教主暗殿，那里供奉的可是枭么？
　　如此说来，枭是人，还是魔？

　　前面的大门敞开着，是将要吞噬谁的巨口？那黑，是不见底，看不见其中一物，不能猜度，只有勇者可以一探究竟，可是，如果就此进去，是不是便再也看不到一丝光明。
　　我略有犹疑，可是我不能退缩，这是一早便决定，因为我知道枭在，他就在里面，做他暗无天日的王。
　　枭，我来了，你的黑暗吓不到我。

　　枭，你明了黑暗的秘密，却也失去光明的辉煌，谁比谁强大，谁比谁占了便宜？
　　我抬起头，昂首挺胸走进了黑暗的大殿中。
　　枭，我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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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哼……
　　哎……啊……
　　咿……呀……
　　噢……耶……
　　目已盲，且不去管它，可是耳中，恍惚的怎么都是这长一声短一声的呻吟，是抵死缠绵，是不可抑制的巨大的欢爱之音，如此深陷的颓靡，一个瞬间我竟以为那真是快乐的，是这样的极乐世界。

　　我身后的大门渐渐合什，黑暗渐成绝断，隔断了与世间的一切联系，没有海，没有陆地，没有树木，没有花草，只有这长一声短一声的高低呻吟。
　　两支红烛燃起来，我看到周围触目惊心的交合场面，竟不下百人，数十只老鼠的奔放尚自地动山摇，而这百人齐呼的交合，当是怎样直击人心？
　　目光所及是肉身，充耳所闻是淫语，即使小心翼翼，仍是踩到了谁的身无片缕的臂膀，谁的背腹？只是交合的人太过投入，即使被踩到亦一无所觉，还是这些沉溺于欢爱的人儿原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我的幻觉？！
　　在大殿尽头，虚掩了双目，似睡似醒的端坐的那人，我知道，他是枭。
　　否则，谁能置身这极乐的道场中，仍只是安坐不动？

　　那人身披着宽大的黑袍，只露出两只半眼祥和半眼残狠的眼睛，那两只瞳孔，睁开是光明，闭上是黑暗，它是万物的主宰。
　　那黑袍是如此宽大，空飘飘虚荡荡，仿佛底下并不存有一物，枭，你若是贝，谁是你苦难的珠，你为谁修炼出这一身通天本事，却只能看着满目欢爱而一径深默，谁可做你妖娆的后？

　　我以为见你会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不想这么轻易就让我见到你，枭，真的是你吗？

　　黑袍中那人的声音传来，唇却是不动。
　　你果真见到了我么？人们都相信眼见为实，你见到的又何曾是我?

作者有话说

　　文很冷，但是有一些朋友一直没有抛弃，为了报答亲们，无命今天多更一章，下面将又是一个奇幻迷离的世界，希望无命的不算生花的笔可以带给亲们美好的文字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