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毛白饭

29、迷局【六】

　　秦月霜指的另一个入口在一个小宅子里，她站起身来，在桌上拍了几枚铜板，绕开人群，在小巷中一路向深走去，直走到一里弄深处，敲开一户房门。

　　那门是木门，门栓老旧，门前贴着脱色的倒“福”字，门两侧贴着同样掉色的对联。

　　开门的是一位老妪，头巾包着花白的头发，身形矮小，驼着背，手中拿一盏油灯。

　　秦月霜看见她，放轻声音：“嬷嬷，我回来了。”

　　老妪抬头望见她的脸，嘴唇颤了颤，道：“秦小姐。”

　　她欲待再说些什么，见了秦月霜身后的我却阖上了嘴。

　　秦月霜看我一眼，转头对老妪轻声细语：“嬷嬷，不用担心，他是我的朋友。”

　　老妪啊啊地点头，颤巍巍地道：“秦小姐……瘦了……”

　　秦月霜笑着抚过她的手：“嬷嬷，我一直这么瘦。”

　　老妪笑得露出满脸深深的皱纹。她侧身让我们进了屋，阖上门。

　　秦月霜带我走到一间偏房，把我留在房里，走出门去。

　　我把耳朵贴在房门上，依稀听见她说：“……麻烦嬷嬷……”

　　不多时，秦月霜推门而入，我好整以暇坐在凳上，好似漫不经心地道：“秦姑娘，你刚才又和那老婶婶说什么了？”

　　秦月霜说：“你少问一些会比较好。”

　　我说：“好吧。”

　　她反锁上门，竟然开始挪动起巨大的榉木床来。

　　见我不动，她说：“帮忙。”

　　我叹一口气，很不情愿地吭哧挪起床柱。

　　我与秦月霜一人一边，没多久便把那床整个挪了个位置。再一看，床下的石板砖上竟然有一个上了锁的、狭窄的方形木门。

　　秦月霜站直身子，单手掐了个决，打开了锁，又开了门。

　　方形的窟窿黑洞洞地看着我。

　　再定睛看看，黑暗里有一道细窄的梯子，通往门下不知何处。

　　秦月霜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沿着木梯一道下到地道中。

　　这整个地道竟然是凿石而成，地道很深，约有一人半高，两侧地上放着的萤石发着幽绿的微光。秦月霜身上也泛着微微荧光，她不说话，我也无言，我们竟然一直沉默着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段路，来到一个石台前。

　　石台在一坡矮矮的石阶上，两侧各一个仿古的宫灯，正后方修有一个巨大的石门，其上画着一个繁复的双层阵法。

　　阵法外层刻着繁复的符文，内层画着一朵莲花，莲花上好似一人闭着的眼睛，我看得心神一荡，险些就要吐出一口血来。

　　秦月霜没有察觉我的异样，上前一步，咬破自己的食指，念动咒语。不一会儿，阵法竟然发光转动起来。

　　伴随着咔咔的声响，巨大的石门一点点打开，门口可见一道薄而透明的暗绿色屏障。

　　秦月霜一推我：“进去——！”

　　我回头欲骂：“喂！”

　　尚来不及发出声音，我便跌入了屏障另一侧。我一直往下坠落着，身周都是暗绿色的微小粒子，不知从多高处直跌到地上。

　　我哐当一声落到地上，捂着胸口，咳个不停，不知是否摔断了肋骨。

　　秦月霜翩翩落到我身侧，身姿优雅，毫发无损。

　　见我身姿狼狈，她似乎心情终于愉快了些：“我们到了。”

　　我问：“到哪了？”

　　秦月霜道：“求隍殿。”

　　*

　　我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四周：这应当是古庙里的一间偏殿，头上我坠落下来的地方除了房顶便只有几章经文，半个窟窿也不可见。屋里的东西也大多由石块雕成，石桌上摆着一副未下完的棋盘，黑白子颜色鲜明地落在盘面上。棋盘旁放着一本书，书页翻开，其中一页写着一个巨大的“鬼”字。

　　看来这就是秦月霜说的“另一个入口”。

　　秦月霜带我推门而出，我双脚踏在青石板上，看见上次来时遇到的那个傀儡一样的眯眯眼年轻人。

　　他仍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身旁立着一个巨大的炉鼎，鼎里香火缭绕。

　　秦月霜说，他是一只辟鬼猁，不擅言语，名叫玄灵。

　　我左右打量过他，仍是觉得有些渗人。

　　看过玄灵，我环视求隍殿。——求隍殿同上次所见一般，没有任何变化，仍是古拙朴旧，郁木葱葱，充斥着十足的威压。

　　青石板铺就着前院，被青苔覆满的石缝里探出肾蕨，院中哔哔啵啵烧着篝火。

　　大院四周除了牢牢紧闭的正殿以外，左右各有数十间侧殿，建筑结构精巧复杂。

　　小童们见到秦月霜回来，迈着胖墩墩的小短腿儿一呼啦跑过来：“秦姐姐回来了！”地叫开了。

　　秦月霜朝他们点点头。

　　*

　　万俟生还没回来。

　　他上次偷偷放过了我，我还不知他该如何对庙里人交代，这次我竟然被秦月霜带着堂而皇之地回神殿里来了，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

　　所幸庙里似乎无人在意我，大家都各忙各的事情。

　　只除了一个断指根的老人站在院子一角，如一尊佛像，驼着坟包似的背，睁着那双鱼一样的眼睛看我。

　　她面前放着一个巨大的圆盘，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红的黑的篆字。

　　我记得她的模样，走过去问：“……鱼婆？”

　　她抬起眼皮看我：“齐豫，这些日子，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我看到了很多。”

　　她说：“你所看到的，就是正在发生的。”

　　我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她说：“我看见了，春色再美，也有暮时。君王暴戾，深渊肆虐，群妖并起，人们需要一个英雄。”

　　我说：“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

　　老人不说话了。她闭上眼，好似短寐。

　　不多时，万俟生回了神殿。

　　他见了我，很是诧异，看一眼秦月霜，秦月霜只冷冷站在原地。

　　万俟生笑道：“哟，齐小兄弟，你改变主意了？”

　　他往我身后看一眼：“和你一起那个小姑娘呢？”

　　“还没有。”我说，“这次是和秦姑娘……偶遇，有事想要来找万俟兄。”

　　万俟生笑笑：“说吧，什么事？”

　　我道：“万俟兄，前次你放我从求煌殿中离开后我回了村里，发现村中失踪了许多人，村里的二娃看到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扛着何生回村，不知你是否知晓内情？”

　　万俟生道：“何生是谁？”

　　我道：“一个安乐村里的读书人，高高的，生得瘦。”

　　万俟生想了好一会儿，有了些印象：“我的确救了一个差点被深渊吞噬的读书人，原来他姓何。”

　　我道：“安乐村里许多人失踪，也是因为深渊吗？”

　　万俟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那何生的确看到了深渊，可安乐村村人失踪却不是因为深渊，是由于两只妖怪作祟。一只是引梦毒蝎，一只是上古丹鹫，两妖为夫妻，住在一个洞窟里。他们前段时间得了件功法至宝，叫度厄八辨经，便用以在安乐村暗中作祟，喋血人肉。”

　　我道：“如果我想要救村里的人，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秦月霜冷笑一声：“我劝你最好不要打这个主意。”

　　我问：“为什么？”

　　万俟生道：“齐小兄弟，我问你。安乐村就在皇城近郊，上古丹鹫和引梦毒蝎在这里作祟，雍冷能不知道吗？”

　　我道：“所以雍冷知道有妖怪作祟，害死了村里这许多人……那他为什么……？”

　　秦月霜道：“那是因为这两只都是听从雍冷号令的妖怪。”

　　我道：“……”

　　我道：“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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