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阎王》谁掐谁尿床

15、尊卑荣辱

　　这事本来也不是大事。但兜兜转转地，传到本就不喜欢赵姨娘的贾母耳里，便成了大事。
　　她听过后便拧紧眉头，对着如意道：“装身子骨不好来利用政儿的同情心，这狐媚子倒是好手段。”
　　如意同样蹙眉：“当年老太爷身边的贱妾也是这副德行，还借着太爷的新鲜劲想要谋害您。这赵氏，莫不会又是一个罢。”

　　“多半是”，贾母回忆起给她下毒的陈氏，胃里一阵恶心，“趁着正室怀孕就爬到主子床上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本来我想着敏儿怀孕，她也怀孕，也算是双喜临门，现在来看，罢了，好歹还有孩儿，把我预备的赏赐折一半给孩子送过去。”
　　如意应声而动。
　　而在内室的贾母回忆起陈氏，越发生气，不由得把陈氏和赵氏重合起来，于是让另一个小丫鬟追住如意，让她再把赏赐减半，因而最后到赵姨娘院里的，就只有五两纹银，三两件半旧不新的衣料。

　　单不论赵姨娘知不知晓这事，但府里的小厮丫鬟都是人精，自然明白贾母厌恶她。
　　可无奈对方正是得贾政欢心的时候，因而不少人心里泛酸，日夜祈祷她一朝失势。
　　王夫人知道贾政从工部点完卯就去赵姨娘房里探望的事情，免不了想起自己怀贾珠、宝玉时他的冷漠，尔后知晓老祖宗的态度，心情稍缓，象征性地让小厮送五两纹银给赵姨娘。

　　转过头就是腊月间，元春被送入宫内复选，开年消息传至贾府，说是元春被选中女史，府里上下多是欢喜，唯独贾母与长生只是平常。
　　如果说长生是觉得人间皇宫和通常的住所也没什么差别，那贾母就是彻底的心疼。只觉得好好的孙女儿，平白无故要被送进宫内听人使唤，可碍于天威，不敢直说。

　　清晨，赵姨娘腹内胎儿发作。
　　因着这日恰巧是女儿节，所以即便婴儿还未生出，府内上下都传，说“定是个女孩”。
　　果不其然，正是一个五斤六两的女婴。
　　且这女婴，生来便容貌姣好，见过的人都说不输元春。连素来厌弃赵姨娘的贾母都承认这女婴的可爱，因而亲自为她取名为“探春”。
　　贾政更是恨不得日夜抱着女儿，哄她睡觉，即便只是见她吐个口水泡，也觉得她聪颖非常。
　　闺房内，赵姨娘笑他痴，他反倒自豪。

　　而王夫人……
　　王夫人不想再去理会那些糟心事，一心一意扑在替贾琏相看婚事上，只是她左挑右挑，总觉得不满意，也拿不定主意。
　　某日，王夫人母家的李管家突然前来拜访，她虽然亲自接待，但也不知道是何事，细问之下，李管家才笑着道明来意。
　　原是她姓王名熙凤的侄女，近来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她父亲知道王夫人在为贾家公子寻亲，遂想着亲上加亲，再成全一桩美事。
　　王夫人自是乐意的，但也担心老祖宗觉着自己怀揣私心，因此把所有的事都吩咐给李管家，让他先回府，等自己和老祖宗商量后再作定论。
　　李管家见王夫人有意，也就不多停留，转忙回府禀告，不说是百分之百，只说是十拿九稳。

　　送走李管家，王夫人旋即去向贾母请安，顺带提起此事。
　　“容貌如何？”，贾母听过，直接问。
　　王夫人见其不反对再结亲，笑道：“我也只见过她幼时的模样，那时倒生得端正，百个里挑不出一个。现在定不会差。”
　　贾母也笑：“你也莫怪我先问容貌，琏儿那性子你是知道的，若说赦儿是被我宠坏的，他就是被赦儿宠坏的。”

　　王夫人颔首。
　　贾琏的风流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但凡如果容貌一般，恐怕他连瞧也懒得瞧上一眼。
　　贾母见王夫人不介怀，继而问：“性情如何？”
　　“性情？”，王夫人噗嗤一笑，“容貌我尚不敢妄言，但这性情，却是精明能干，十个男儿家都顶不上她一个。”
　　“那便好”，贾母道，“琏儿不是个会理事的，娶个伶俐的最恰当。”
　　王夫人见贾母同意，也就不再多说，之后打发小厮去王府报信，只说寻吉日行六礼。

　　草长莺飞的时节，林家忽然来人，说是贾敏膝下添了位千金，取名黛玉。
　　贾母听过，放下一桩心事，忙拉着报信人询问。
　　报信人只知晓母子均安，但也多说些吉祥话，乐得贾母笑眯了眼，倒是得来不少赏赐。

　　贾母正在高兴之时，忽听得外间一阵哭泣声，因而蹙眉道：“喜庆日子，白白叫她哭丢福气。快去，问清楚所为何事？”
　　如意快步出门，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伏在石堆边哭，上前骂道：“小蹄子，好日子里哭些什么，平白招惹霉气。”
　　那小丫头见来人，先是一惊，尔后跪倒在她脚旁：“如意姐姐，我不是刻意扰了您的清净，求您原谅则个。”
　　“谁怪你打扰清净，我直怪你哭走福神”，如意蹙眉，“府里上下规矩严明，怎容得下你这般放肆？快说为甚而哭，若是没个理由，今日定将你发卖出府！”

　　“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小丫鬟先是叩首求饶，边哭边道，“都是赵姨娘，她骂我不知尊卑。”
　　顿了顿，眼轱辘一转，补充道：“还骂三爷，说他是野杂种占位。”

　　她声音本就大。一墙之隔，贾母听见后便是火冒三丈，对外呵道：“带她入内。”
　　那小丫鬟一震，被如意带进室内，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

　　原来她是园子里打扫的三等丫鬟，领月钱时和赵姨娘的贴身丫鬟起了冲突，本就心情不愉。尔后又阻止赵姨娘为着月钱的事情骂贾长生，所以被打手心，且想起家中万般好，因而痛哭流涕。
　　王夫人乜她一眼，捻着佛珠，听出她话里那些隐瞒和欺骗。
　　但她不会傻到去帮赵姨娘说话。

　　贾母听过，沉默半晌才道：“可有证人？”
　　小丫鬟忙叩首：“领月钱时的争吵，我同房间的红月是知晓的。老祖宗和奶奶若是不信，请她一问便知。”
　　贾母便又让如意带红月来，半盅茶的功夫，女子便被带来。
　　王夫人见她腰肢松软，容貌娇艳，与赵姨娘有三分相似，旋即蹙眉。
　　还未等发问，红月立即跪地：“禀告老祖宗和二奶奶，红霞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虚言。”
　　“这丫头”，贾母指着红月笑，“你又未听她说话，怎知她无虚言？”

　　红月仰面，笑意盎然：“如意姐姐来时，都说过的。而且红霞素来老实，是最不会撒谎的人那等人。”
　　这般一说，贾母原来心底的三分信七分疑便化为五分信五分疑，让如意给红月红霞半贯铜钱做赏赐后，就让她们下去了。
　　贾母见人走远，才问如意：“可真是个老实人？”
　　“红霞是向来老实巴交的”，如意照实回答。
　　贾母即刻便为七分信两三分疑，呵道：“她赵氏不过是个侍妾，有甚资格骂主子？把她给我唤过来！”

　　如意是个手脚快的，不多时，赵姨娘就被小吉祥陪着来到荣庆堂。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老祖宗安好，太太安好。”
　　“你今日，可有与一名叫红霞的丫鬟起争执？”，贾母单刀直入，也不拐弯抹角。
　　赵姨娘一愣，不明白老祖宗为甚替丫鬟出头，犹豫道：“是。”

　　贾母此刻心底，三分疑只剩一分，压着心中怒气：“那你可有辱骂长生？”
　　“辱骂三爷？”，赵姨娘更愣了，一时间不明其意。
　　而这反应落在贾母眼里，已然变成将划灭疑惑的利刃，她怒斥：“还敢狡辩？”
　　赵姨娘跪地不起：“妾从未辱骂过三爷，还望老祖宗和奶奶明鉴。”
　　贾母不想同她争辩，直接把交给王夫人。而王夫人也懒得多管这件事，直觉按家法，让她去祠堂跪两夜。

　　赵姨娘和小吉祥都还没明白始末，就已经被定罪。

　　夜间，贾政听说此事，即刻动身去质问王夫人。
　　“赵姨娘以下欺上，以卑辱尊，罚她两日也不算重”，王夫人对他的质问不以为意，平静道。
　　贾政一愣，问明来龙去脉，这才知道赵姨娘辱骂贾长生，皱眉道：“该罚，恐怕是我近来宠她，倒叫她忘却尊卑。”
　　王夫人不言。
　　两人无话，洗漱后和衣入眠。

　　赵姨娘在祠堂内跪过两日，滴水不沾，小吉祥慌忙上前扶住她，向她问安。
　　赵姨娘气虚：“还好，死不了。”
　　小吉祥含着泪，把她扶回院落。
　　赵姨娘喝过粗糠粥，躺在床榻间，直觉得万籁俱静，这静谧却并不使人安心，反而教人心慌，总觉得差些什么。
　　她沉住心，扭头问小吉祥：“姐儿呢？”

　　小吉祥支吾不敢言。
　　赵姨娘再三追问下，她才道：“老祖宗差如意来抱走了，说是……说是您言行不恭，定然教不出大家闺秀。”
　　赵姨娘听过，只觉得嗓子猛地涌进一股热浪，刺得生疼，哑声道：“老爷，老爷呢！”
　　“老爷”，小吉祥跪地，“老爷说，您不尊礼法，该罚。”
　　“不尊礼法……”，赵姨娘喃喃低语，仰面“何为礼？何为法？只因为我出身低贱，所以就活该受人欺辱吗？只因为我生为女儿，所以就该被兄长卖出吗？”
　　小吉祥听着赵姨娘胡言乱语，似是被魇住，一惊，忙去唤她：“姨娘，姨娘！”
　　只见赵姨娘昏昏噩噩，兀自低语，满眼间黑白不明，约有三刻钟左右，她方才辨清眼前小吉祥的形状，痴笑道：“短短数天，我也算看清人心。”
　　“姨娘莫气坏身子”，小吉祥垂泪。
　　“气？我是不气的”，赵姨娘笑，这笑容不似往日的平和，倒显出四分匪悍气，“真正气的，还在后面。府里那些下人，哪个不是踩低就高？现如今我被老祖宗和奶奶惩处，老爷却连一句问候也没有，她们心底怕是都明白着。”

　　小吉祥哽咽，说不出话，直骂老天不公，对自己的主子这般残忍。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赵姨娘咬牙，“这府里不叫我为善，我便要做那为恶的。纵使成不了第一等人，也定叫那些想欺辱我的好过不得。”
　　小吉祥也是切齿的模样：“我也帮着姨娘，绝对不让那些恶人欺辱您。”
　　“幸而有你”，赵姨娘望向她，收敛笑容，“眼下第一件事，你把之前给姐儿的赏赐拿出一半来，交给赵国基。”

　　小吉祥听着她直接称呼兄长的名讳，也不觉得越距，却担心姨娘犯糊涂：“姨娘，怎么给他？我就没有见过他那般坏的兄长。”
　　可不是嘛，哪有兄长会把自己嫡亲的妹妹灌醉，送到老男人的床上。
　　赵姨娘扯唇，讥讽一笑，压制住胃里的恶心，道：“我们想在贾府里混出一片天地，免不得倚靠他。”
　　小吉祥懵懵懂懂，只是点头。
　　赵姨娘不想染黑她，笑道：“莫多问了，按我的吩咐办就是。”
　　小吉祥便去私库挑出东西来收好，只等下次，借机会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