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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狗蛋儿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

  •   京里少见的落雪纷飞。
      裹着破旧麻衣的小男孩紧紧地环抱自己,他站在原地,冲着自己的手心吹出一口热气,热气像是烟雾般,抚在他的粗糙冻红的脸;手背也是红得发肿,不似这般年纪的孩儿该有的娇嫩。
      他安静地抬头,先是盯着门前的凶猛威武的石狮子,尔后眼神停留在“敕造荣国府”的牌匾,回想起自己七年来的经历,长叹一口气。
      叹气时未曾发出声响,但冬天的低温还是让热气化作水雾,拂过他的脸颊。

      远远地,同样身穿颜色暗沉的破麻布衣服的中年男子,边提起满是补丁的麻布裤,边小跑而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走了三两步,似是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身材低矮的男人在地面的积雪里,随手抓了一把,揉搓着,当做净手:“臭小子,跟我走”。
      即使不笑,他脸上的皱纹也都挤在一处,看起来分外滑稽。
      见男孩的脚步没有丝毫地移动,贾大福猛伸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着他的鼻子:“别坏我的事情!不是早就和你商量好了吗?你在贾府做书童,日后就吃穿不愁。”
      小男孩没说话,一双眼瞳盯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

      贾大福被这双眼睛盯得心慌,逃避什么似的,急匆匆地转身。边拖着他走,边自言自语:“你小子真别不乐意,贾府当初可是一门双公,一门双公你懂吧。要不是当初我太爷爷和贾府连过宗,你哪里能有这福分?”
      男孩凝视着他佝偻的背,什么也没说。
      他的眼神里只有平静。
      如果这时候小孩大哭大闹一顿,男人或许只会越发厌烦,可正是孩子显现出的与同龄人不同的成熟与安静,却让他感受到羞愧和恐惧。
      贾大福步伐一顿,转过身,蹲在他面前,和他平高:“狗蛋儿,不是我们不想养你,只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实在是养不活两个孩子。”

      被唤作“狗蛋儿”,男孩平淡的眼神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波澜,他小大人似的轻拍男人的肩:“黑毛呀,我懂,别担心。”
      被唤作黑毛的男人脸一黑,粗糙冻伤的手掌拍向他的后脑勺:“死小子,叫......”。
      话说到一半,贾大福想起自己已经把眼前的孩子卖给荣国府。悻悻地收回手,他有些遗憾地低语:“你还从没叫过我爹。”
      “黑毛啊,我不叫你爹是为你好”,男孩语重心长,晃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我的福气太大,你压不住。要是让我叫你爹,过不了几年你就得哭着喊着叫我爹了。”
      贾大福嘴角抽了三下,还是没忍心说出真相刺激他。

      五年前,他从育婴堂把他接回来,两岁大的小萝卜头不肯叫他爹,说自己福气太大,怕折他的寿。他只当孩子认生,所以应了他的理由。
      三年前,他把他送去附近的道士庙混口饭吃,结果两周不到,道士庙垮了,他也被送回来,口口声声说自己福气太大,道士庙压不住。他只当孩子身世可怜,所以承接下他的话。
      直到他所经过的和尚庙、尼姑庵、救济院纷纷倒塌之后,贾大福终于意识到,这特么哪里是福气太大呀,分明是霉气太盛!
      所以,在道士给他家算过一卦之后,他妻子哭着喊着要把狗蛋儿送出去。
      而他,望着泣不成声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在贾大福心里,这孩子是个倒霉种,只会拖累家人,但毕竟也养了几年,贾大福不想害他。思量再三,才决定把他卖到荣国府里去。一是有吃有喝,虽然入了奴籍,身份卑贱些,但至少不会饿死;二是想着荣国府的福气肯定能压住他的霉气,才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想到这里,他内心的愧疚感才缓和许多,引着他往贾府南门的方向走。

      在那处,早早就有位穿着华衣棉袄的妇人等候着。
      贾大福上前一步,躬身,老实的脸上自然地挤出谄媚:“周奶奶,这就是我说的那孩子。”
      周瑞家的懒懒地掀眼皮瞧男人半眼,尔后目光才落在男孩红得发裂的脸颊:“可怜天儿见的,如何冻成这般模样,快快进来,太太已经在等你。”
      说话间,引着小男孩往贾府内走。

      贾大福咧嘴笑,随步也跟进去,他四处张望着,羡慕贾府里精致典雅的栋栋房屋,同时对府里自成一派的美景感到惊叹,低头间,石板间雕刻的花纹也就映在他的眼底。
      “奶奶的”,他的头埋得更低,不敢多看,暗自嘀咕,“等老子发财……”
      说到一半,他忽的噤声,脑子里浮现出道士的批语。
      他是天生穷人命,五世不富不贵,但怪就怪在,他却有一个贵人命的孩子,只是要谨防孩子离去。
      回想到这里,贾大福喘了一口粗气,把这个倒霉孩子送出去的心意愈发坚定,尔后升起的,便是对富贵的憧憬和幻想。

      “贾公子”,周瑞家的见他满面红光,神游天外的模样,不太愉悦:“太太在问您话。”
      贾大福忙收回心思,打着恭,低声问周瑞家的:“太太方才问的是?”
      周瑞家的蹙眉,低声提醒:“这孩子可曾入过学?”
      因贾大福是外男,自然不便进入室内,所以就在王夫人院外答话,高声嚷道:“禀告太太,入过学!”
      “你叫嚷什么?”,周瑞家的轻拍他的手臂,调笑道:“按平常说话就行,你那嗓门,太太想听不见也难。”
      贾大福连连点头,再回过王夫人的话后,就被周瑞家的送走。

      孩子透过垂帘和隔扇,仍旧是一脸平静,无悲无喜。
      这副神情倒是叫王夫人高看一眼。谁家孩子入了荣国府,不是一脸谨慎或是艳羡的模样呢?他却是平常以待,反让王夫人感慨。
      这份感慨也没有多久,她便回复正题。
      正襟危坐在银红撒花椅搭的扶手椅上,衣袍触及精巧的方形脚踏,她由右手边的梅花洋漆小几上,端起半杯将满未满的梅花茶:“入学多久?”
      贾长生见她气度行事间都充溢着贵族的气势和礼度,笑答:“禀告太太,入过两年学。”
      王夫人也没顺着问下去,只随意问些闲话,最后说着:“跟着周瑞家的,去吧。”
      贾长生颔首,跟着周瑞家的下去。
      唯留身后人轻按眉心。

      在旁侍候的彩云替茶杯里添半杯热茶,发觉主子烦心的模样:“太太可是不满意贾长生?”
      王夫人笑瞧她:“书童罢了,也无需太过费心。”
      彩云没往下继续问,但王夫人自己却像是被打开话匣子般:“真正叫我费心的,还是家内的。贾敏的好事估摸着近了,贾珠也拜师入学,老太爷那边也需要安排服侍。我这头还没忙完,那头就来了,当真是年纪渐长,比不得从前。”
      彩云立在椅旁,专注听着,不敢多言。

      贾长生被周瑞家的引着,出门往南,经过绵长的抄手游廊后再往东边走,这才到达地点。
      他边走,便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和道路,任由周瑞家的将他介绍给遇见的家仆和侍女,嘴角的笑从未落过。
      周瑞家的侧身,瞧他满脸笑容,便知道是个讨喜的,总是忍不住多叮嘱几分:“走路时也莫要分心,指不定主子何时唤你,你却没听见,那就是过错了。”
      怕他不放在心上,周瑞家的补充道:“荣国府和你往日待的地方不一样,在这里,犯错是要挨打的”。
      “挨打”,两个字落在贾长生心底,他不由得一笑,但面上还是恢复正形。
      这副正经的模样才让周瑞家的安心,可转念一想,又担心自己把他吓过头:“你也不必害怕,珠大爷性情最是温和,你被安排到他身边,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珠大爷自然是指贾珠。
      贾长生想着生死簿上所记载的生平,说不清内心的感受,也没有作答。
      而他的沉默,却让周瑞家误以为是他不知晓府内的情况,所以简单介绍着:“珠大爷,是政老爷的嫡长子”,顿了顿,方才继续说着:“宁荣两府的主子多,日后慢慢认,眼下你就记得珠大爷就是。”
      贾长生笑呵呵地应声。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达荣庆堂,贾珠和贾母所住的院落。
      贾珠是今年满十有三,过去都是和王夫人住在一处,只是最近因着最近要入学,所以搬到离书房比较近的贾母院内。

      周瑞家的请小厮进门通告,听见传唤声,她便携同贾长生进门。
      温暖扑面而来。
      室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却连一丝烟气都没有,反而充斥着淡雅的梅花香,隔壁厢房里传来鹦鹉的鸣叫声,把整个卧房烘出春意。

      贾长生一抬眼,打量着姿势端正地坐在热炕,脚踩木凳的少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长相清秀俊朗,自带五分器宇轩昂。
      而手里卷着《四书章句集注》的贾珠,却没有打量贾长生。目光完全落在书卷上,嘴里念念有词,满身洋溢着“学习使我快乐”、“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气息。
      直到最后一句落定,他才望向眼前衣着简陋的男孩,话语间是同龄人所不具有的沉稳:“汝乃是吾之书童?”

      这种说话方式......
      贾长生咬咬牙,觉得有点酸,直接点了个头。
      “主子问话,你要作答,不能光点头”,周瑞家的轻声提醒。
      贾珠听见,毫无介怀地挥挥手:“无妨,大礼不辞小让。”
      周瑞家的听不懂后面那句话的意思,但还是笑着应和。

      贾珠的目光,从周瑞家的移动到贾长生的脸上,面黄肌瘦,衣裳单薄,完全是难民的模样,脱口而出:“长太息以掩泣兮,哀民生之多艰。”
      周瑞家的听过,面带喜色:“珠大爷好文采,想必定是要金榜题名的。”
      贾长生心底呵呵了两声,暗想,这样也行的话,那这个世界的考官得是多么不长眼。
      周瑞家的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心声的,因而继续笑着介绍贾长生:“珠大爷,这小童姓贾,名长生,日后便要伴着您读书。”
      贾珠颔首:“晚间我再去谢过老爷太太,你先去回禀罢。”
      周瑞家的福身告退。

      服侍的婆子丫鬟,也都被打发走了,房内只剩两人,大眼瞪小眼。
      贾珠犹豫着:“老爷和太太,可曾吩咐你何事?”
      长生摇头,随即回忆起周瑞家的话,平淡地:“没有”。
      贾珠挑眉,眉眼间的欣喜按捺不住,他把靴子蹭掉,书卷随手丢在桌旁,盘腿坐在热炕:“那就好,你也把鞋脱去,坐上来罢。”
      似是怕他自卑,贾珠直接跳下地,把他推上炕:“你别担心把这些东西弄脏了,它们后两天都要换掉的。”

      贾长生衣着简陋,发梢间还带着融雪的湿润和泥土的气息。但他却没有丝毫的羞愧之色,径直坐上炕,却也怀着好奇:“为什么要换掉?”
      “老爷说男儿须得寒窗苦读才能见成效,所以安逸享受的东西都要被撤换掉”,贾珠半个身子探进衣柜,边翻找东西边解释。
      贾长生见他话里满是不以为意,便知晓他并非之前所展现的模样。一时间才回想起,这不是仙界,也不是地狱,而是人间。
      人间的小孩,也是有两幅面孔的。

      想起下属总是吓唬他们自己的孩子:“不听话就让人间的小孩把你们捉过去吃掉”,贾长生又是一笑,谋划着什么时候让眼前的小孩给他表演一个生吞恶鬼。

      而未来可能“被”生吞恶鬼的贾珠忽然打了个冷战,但他没有在意,还是专注地把藏在柜子里层棋盘找出:“你会下棋吗?”
      人间的玩意,贾长生的确不甚了解。他直接摇头,表示否定。
      “那我教你”,贾珠兴冲冲地把棋盘摆定在炕上的小桌,把装满白子的棋篓递给贾长生。
      贾长生不太感兴趣,随意找了个理由:“我是书童,是要陪你读书,不是陪你玩棋的。”
      贾珠的肩膀立刻垂下来,哀怨地看他一眼,长叹:“读书,没意思。”
      贾长生倒不觉得读书没意思,但死记硬背就的确没意思了。想到这里,他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你为什么说话文绉绉的?”
      “我说话他们都听不懂,之后肯定会在老爷面前夸我,老爷就不会经常检查我的功课呀~”,贾珠狡猾地笑,满是得意。
      贾长生眯眼,眼里含着的都是:人间的小孩果然有两幅面孔。

  •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新文已开,求收:男主向言情+女扮男装。
    《皇家二世祖的奋斗》
    最终文案:
    正史记载,魏朝德正帝为人慨而慷,内重良臣、安百姓,外重邦交、和万国,大有上古遗风。
    唯二污点:之一,为了王位弑兄杀臣,手段阴狠,当时的名臣文柏松为反抗其统治,一头撞死在朝堂之上。之二,怕老婆,怕老婆,怕老婆。
    但关于这些后世记载,未来德正帝·现皇家二世祖·真钢铁直男少剑星扣着脚丫子,极为不屑地表示:“我信你个鬼哦。当皇帝?混个日子不好吗。怕老婆?我喜欢男人,要老婆干什么?”

    原文案:
    少剑星一生没料到的事情,只有两件:
    一件是自幼相处的兄弟变成青梅,
    另一件是,他甘愿为了青梅,淬火而生。
    ***
    1、慢热。重点剧情都在中后。
    2、本文又名《淬火》,曾名《她总觉得我可爱》、《一朝兄弟变青梅》。cp:浑噩度日小王爷少剑星* 女扮男装小将军褚阳周。互宠,共同成长,糖和玻璃渣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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